《醉花容》冥蝶湮

3、第三章 初识

　　宾客满堂，原来陪饭的不只我们安家，还有扬州太守赵伯伯和许多扬州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恩！还好，人这么多，这样以来我就不用担心吃饭会喂进鼻子里了。
　　刚思量着暗自偷笑，就被老爹拉了前去，和老哥一起被介绍给皇帝陛下，这还不算什么，最后说着说着，开宴时竟坐到了皇帝陛下他们那一桌。
　　我那个腿抖的啊，还真被老爹说中了，就我这样别提进官场了，就眼前这一个大人物就把我吓成这样，丢脸，丢脸，实在丢脸。

　　不过，自认丢脸是一回事，被别人鄙视又是另一回事。
　　接收到老哥从斜眼角射出来的目光，牙恨的直痒痒，就在想暗下戳他笑穴时，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问来。
　　“安小公子，怎么不动筷？你不必如此紧张。”寻着声音看去，原来正是那个让我诚恐的主，立时说出的话也变的结巴起来。
　　“啊……呃，我不紧张，不紧张。”

　　真他爷爷的倒霉，皇帝这一问，自然吸引了全桌人的注意，各个目光都停留在了我的脸上，若是平常，我一定欣然接收他们的欣赏，并且还很享受。
　　可今天……
　　简直就是我的受难日，刚才的蠢样完全将我的形象毁坏不说，身边那个微微颤抖的身体完全不能忽视！
　　斜眼过去，瞧瞧那脸，很想告诉他，老哥，别抖了，脸都变形了。

　　出了洋相，自然还得老爹出来打圆场，恶狠狠的蔑了我一眼后，恭敬的向皇帝道，“陛下见谅，犬子不才，登不得大场面。”
　　“不防事，大家都别拘谨了，朕这次说了不算查访，只是安享晚年之前与妻儿们出来散散心，与民间老人相仿。”
　　皇帝陛下到是和蔼很多啊，我正笑嘻嘻的看着他说话，却听到他身边贵夫人低笑轻语，“小孩子。”
　　她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的异常清晰，顿时全桌的人不再避讳，都笑了出来，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当然如果被笑的那个不是我的话，我会更高兴。
　　无奈被当了笑柄，却也值了，老爹，儿子也只能帮你到此了。

　　宴会途中，大家笑谈了不少事，老哥在爹的示意下讲着扬州的风土人情，皇帝他们听的津津有味，这不止是我们扬州本来就具有一定吸引里力，更多的是老哥那个叫人拍案叫绝的口才。
　　精彩的解说，生动的表情，脸上能开出花来。
　　渐渐，大家似乎都忘了我这个笑柄的存在，我也乐得埋头苦吃。

　　恩，那个‘金猪拱门’看起来不错，虽然有点远，但大家都在专心听老哥神侃。嘿嘿，长手一伸，到手！
　　闷头吃的正开心，嘴里啃着蹄髈，眼睛随便扫下桌面，物色下道菜。
　　抬眼间却正巧对上坐在对面一个人的眼神。一双丹凤眼便似瑜玉，铮明瓦亮，漆黑剔透，稠密浓黑的睫毛，缀在白皙的皮肤上神情淡漠，高雅脱俗。
　　只是双透明澄澈的瞳仁就已经让我移不开眼，喂到嘴边的猪蹄僵在手里，就这样慢慢沉醉其中。

　　那人微眯了下双眸，眼光闪动，我猛然惊醒，这才发现一直被我盯着不放的美人竟是十四皇子。
　　好像有些失礼，任谁都不太喜欢被一个陌生人死盯着不放，男人更不喜欢，更何况他还是尊贵无比的皇族。心下有些害怕，他不会发怒吧。希望刚才的冒犯不会让他报告了他的皇帝老爹，命人来砍我头才好。
　　恍然间，最后还是决定先以讨好的笑容对应之。

　　在我亮出引以为傲的乖巧笑脸后，十四皇子微眯的双眼一道光闪过，快的捕捉不到，然后是依旧的面不改色。黑亮的发被束起在金冠中，两条金丝带坠着玉珠缠绕着金簪落在肩的两旁，没有发丝的遮掩，俊美的五官毫无遮掩的被勾勒出来。
　　一种熟悉的感觉突然袭来，那么遥远却又伸手欲牵。

　　半晌，我已快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正想着那十四皇子怎么也得表个态吧，他却就那样不痛不痒的移了眼神。
　　这……太，太可气了！哼！完全不把人放眼里，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支狞着想要叫嚣。
　　快要忍不住爆发时，老哥总结性的发言结束了，在皇帝的赞许中坐下时不小心碰到了我。脑袋瞬间清醒，呼！差点犯大错，对方是什么人，就算是真无故想要了我的脑袋，又能怎样。
　　又埋了头，继续我的蹄髈，不知为什么心底有些小小的失落。

　　在我吃饱喝足后，皇帝陛下也下达完了指令。由于年级相仿，我哥担任起了十四皇子等年轻人们的导游，老爹陪他们老年团。
　　皇帝没有再来找我，估计是被初时的拙劣表现给直接打了低分。
　　而后的饭后闲聊更是无聊郁闷，奈何不能擅自离席，自个儿晃着桌下的双脚。却也庆幸接下来几日安排好像并没我什么事，顿时感觉心情爽快不少。

　　黯黯苍穹，浮云蹁跹。
　　春末夏初，夜风清凉，只在下半身裹了层薄薄的丝被，懒懒的靠在床前软榻上，享受着晚来透着水汽的新鲜空气。
　　累了一天，皇帝总算是放了我们，洗了澡退了下人，倒在榻上就不愿再挪动半分。

　　抬手逗弄了会停在雕花窗棱上的小虫，忽然手一挥，赶走了虫儿，心情有些烦躁。
　　将头搁在靠背丝枕上，仰面的视线就不知不觉停在了皓皓夜空中，银色的满月，玉盘似的能照出人的影子。
　　就像……就像今晚对面的那双凤眼。
　　黑色琉璃破碎了的潾泠，占了人全部视线，胜过漫天闪闪星光，流星划过，眼底里也全是他。

　　天……我在想什么？
　　懊恼的用手锤锤昏胀的脑袋，就算那个十四皇子再怎么俊美，也是个男人，江南美女我可是见的多了，怎么会被他弄的神智恍惚？
　　肯定是紧张过头了，哎！还好，接先来几天没我什么事，要是再对着那些什么皇亲国戚的贵族们，就算心脏没问题也会被折腾的精神衰竭。
　　不过，那双眼睛……
　　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唉~算了，不能再想了，用脑过度，头好痛，呜……想着明天是否考虑睡个懒觉，我抱着被子爬上了床。

　　无聊懒散了几日，骨头睡的都快留在床上了，无人打扰的日子真是舒服，不料今早被安伯从被窝里挖出来，说是让我没事也转转。
　　就是因为没事才不去转，现在把我推出门是什么意思嘛！
　　一个人在花园里晃悠，又不是大小姐，这举止连我自己都唾弃。诶？不如去落尘找如烟，说走就走，我转身踏着山庄小路向大门口晃去。
　　嘴里哼着小曲，在小径上七拐八拐，正要一步冲出空地，眼前的人吓的我又钻了回去，掩在树后，适才那副玩世不恭模样全没了。
　　问我为什么？当然是那个站在岔道处不动的十四皇子大人啦！
　　等了半晌，有些不耐烦。我说你这人这么不动呐！路是用来走的，站在岔道口上挡路，就是你不对了。
　　不过，我可没这胆敢上去让他贵人先让路，奈何这偏僻的地方就一条路通到大门，但又不想跟他照面，于是只有在这焦急的等他大人先行移驾。

　　流云浮动，微风穿梭，我像樽雕像等的太阳都过了顶，那位大人还是执着的不肯移动。
　　有些无言，那该不会根本就不是十四皇子吧，那个大忙人怎么会受冷落，一个人在这呆着？于是较先前，我再次仔细看过。
　　与那晚不同，黑亮的发没有被束起，只是用锦绳绑了，歪歪的流泻在肩头，脸侧的皮肤依旧皙白，只是背对着我，看不见那双让我心跳的双晰。
　　青色的暗纹锦衣，腰身收的刚刚好，身材修长而不单薄。
　　这么长时间不动，应该是在等人吧，我犹豫着要不要转回去，要么，干脆今天就别去落尘了。

　　“安公子留步。”
　　刚转身，后面就响起了呼声，惊的我心突突直跳，不情愿的转过身来，有些懊悔，躲那么长时间都没被发现，怎么一有动作，好死不死就被瞧个正着。
　　心里骂着，当然转过身后，脸上又是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道，“原来十四皇子也在这里，在下方才急于赶路，没注意到，真是失敬失敬。”
　　自认为这借口说的理在，而且客气恭敬，就是不懂为什么对方面部有些僵硬。
　　十四皇子愣了愣，道，“不防事，安公子这是有什么急事吗？”
　　“呃……我，我的确是有些……”
　　正在我吞吞吐吐找不到说辞，话就被十四皇子接过，“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和我们一起出去怎么样？”
　　出去？你的意思是要我陪你们出去？
　　陪人就意味着要尽地主之宜，尽了地主之宜就说明我的钱包要遭大殃，零用钱我自己都不够用呐，怎么可能贡献出来，想不到你们这些有钱贵族们也一样吝啬，喜欢占人便宜。
　　见我犹豫，十四皇子上前一步，道，“安公子不必费心，我们和你大哥安胜浩约好了午时后在玉莲池的湖心亭见面。”
　　“恩……好吧。”
　　人家这么盛情邀请，总不能不给面子，人家还是皇子呢！何况还有老哥垫背，呵呵~于是，我就乐呵呵的跟了上去。

　　玉莲池的莲花还没有开，片片带着水汽的绿萍荷叶浮在湖面上，微波荡漾。
　　绕着湖面的白汉玉九折石廊，远远的就见老哥与另一人已经由亭中站起望向这边，我好奇的打量着那人，个子没有老哥高，但举止透着幽默，整个人含着极高的吸引力，丰满圆润的脸上，两只大眼睛同样在有趣的看着我。
　　走近了，老哥有些吃惊的对着我，像是突然发现我的出现，“小炫，你怎么在这？”
　　“哦……我是……”
　　“我们是在我来的路中遇到的，我就顺便叫他一起来了。”
　　喂！你这人怎么老抢我台词，再抢我可要跟你急了啊！……就算你是皇子也不行>_<
　　听了十四皇子的解说，老哥和那人露出古怪的眼神，半晌，老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面向那人指向我道，“熙俊，这就是我弟弟，安七炫，晚宴上你应该见过的。”
　　“小炫，这位是九皇子。佑赫，你们刚才应该已经认识了，我就不介绍了。”
　　说完了，还一个劲的给我挤眼睛。
　　干什么嘛，我承认我们是兄弟，但是也不可能心有灵犀，那不过是古人们假想的理想状态，有话就说嘛，再怎么挤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啊！
　　老哥的眼挤了半天见我还看着他，没有半点反应，泄了气般两眼一翻无奈的看着天空，哦不！是屋顶。
　　你别这样啊，我也是很无奈的。

　　扫了扫老哥旁边的那位九皇子，他到是没在看我，一双大眼睛弯弯的正看着老哥免费的百变面色表演，老哥还完全一副没有察觉的样子，嘿嘿！这回丢脸的可不是我了。
　　偷笑着去看我身边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十四皇子，一双眼睛闪烁着柔光与我对视，池面的光华凝聚在他脸上，晰若琉璃，看的我一番神往。
　　光华闪动，他低下了眼，长长的睫毛阻隔了我的视线，柔情不再。
　　我突的打了个寒战，这才想起来礼仪，连忙小退一步低了头，拱起手抱拳连连道，“幸会！幸会！”连方向都没找准，胡乱一气的做偮。
　　“噗嗤……哈哈哈哈！”一个陌生的声音毫不客气的笑了出来，我转头，原来是那位九皇子。
　　诶？他……他怎么在我右边！那，那我拜的是谁？
　　有些不好的预感，僵硬的一点一点将脑袋扳正，对上老哥右手抚额，一副快要晕倒的架势，完了，这下脸丢大了。

　　一路上，那为九皇子就没给过我面子，好吧！到现在我也没什么面子可言了，但是看在老哥的面子上，摆脱别再笑了。
　　真的这么好笑吗？你都笑了一路了诶！不累吗？
　　我黑着脸跟着前面三人下了载我们出来的马车，来到闹市，九皇子总算是收敛了点，拉了我一旁道，不许我再犯些白痴事情。
　　你以为我愿意的吗？我继续黑脸，抬眼看看他也一脸辛苦的表情，大哥，我看你也危险。

　　“九皇子，……”
　　“诶！等一下。既然都出来了，就别皇子皇子的叫唤了，让人听了还以为我们有病呐！”九皇子说着一手搭上我的肩膀，道，“小炫炫，你就和胜浩一样吧，叫我熙俊。”然后他看了看一向话很少的十四皇子，随性的拇指向他甩甩，“那个面瘫的，就叫他佑赫好了。”
　　有些不习惯，貌似我还没和他那么熟吧，还小炫炫，我一阵恶寒。但又不好甩开肩上的胳膊，只有赔笑的看着他，余光扫到十四皇子，不知道是他也被这位九皇子寒到了，还是那句面瘫给气到了，就那样直接走掉了。
　　“行啦，熙俊，小炫，走吧！”说着，老哥就已经追上了走在前面的十四皇子。

　　江山多如画，江南最是扬州好。
　　午后的闹市更是非凡，陶瓷坊，杂耍店，胭脂铺……两位尊贵的皇子殿下好像真的很少来民间的样子，这样完全贫民化生活和娱乐，对他们来说太不真实。
　　但是……
　　“熙俊，你累吗？”
　　实在是受不了了，又不太敢抱怨，毕竟身后那两人是没有一点意见，可是照他这种逛法，玩法……反正我是快坚持不住了。
　　“小炫炫，你不用太关心我，这样我会觉得你是在追求我哦！”熙俊对我的反复追问，完全曲解，说完了还恶心的玩一把害羞。
　　啊啊啊啊啊……神啊，救救我吧！地啊，你如果还称之为地，就裂开条缝让他掉下去吧！天啊，如果你还称之为天，怎么能忍心看我绝代公子被他如斯折磨！雷公伯伯啊，干脆降道雷劈死他吧！
　　我确定了，他一定是想玩死我，要不怎么不去拉我哥，整个下午不停的拉着我到处跑，哪儿人多往哪挤，哪儿热闹往哪钻。
　　陪他亲手捏了糖人，转了糖盘，看了皮影，套了套圈，喝了豆腐脑，吃了油条，甚至还风流了一把，该做的事情陪他做了，不该做的也全做完了，我想我在扬州城里潇洒公子的形象算是被他全毁了。
　　老大他现在居然还要吃顶顶糕！虽然我也还很喜欢吃，可是十二岁后就不再亲自来买，看着身边挤在一起只齐我腰部的孩子们，我有种想哭的冲动。
　　安七炫，你要忍住，一定要忍住啊！

　　我暗自拭泪，抬头寻找老哥和佑赫的身影，望了几条街，才终于远远的找到。
　　我有些怨恨老哥重色轻弟的行为，老弟我这边辛苦，他却在那不紧不慢的陪美人聊天喝茶，太不够意思了！起码也跟我换个岗什么的吧！
　　就在我愤愤不已时，一个白乎乎冒着热气的蘑菇型蒸糕突然出现在眼前，顿时什么也忘了，连忙伸了两手就要扑上去，却不想这顶顶糕还会自己跑路。
　　我一横眼，盯住那个始作俑者，眼下之意就是，如果你不给我，就别怪我不留情面！那该死的熙俊却高眉一抬，一副我看你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他爷爷的，太气人了！不能忍了！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可是，顶顶糕在他手上……呜……
　　眉眼一转，我卑微的看着高高在上的他，眼下之意道，好歹我也陪你一下午了，看在这累死累活的份上，大爷你赏给我吧！

　　熙俊一笑，将手中的小可爱递了过来，道，“小炫炫，你真可爱。”
　　恩？你刚说什么？……呀~我的小宝贝，你终于到哥哥手里了！哥哥这就亲亲你的小嘴儿！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