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丹青画暮霭，子夜凭风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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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临时拼凑起来的三生碎石微微动了动，尔后逐渐纷落。泥泞的土地蓦然轰塌，仿佛有什么东西埋伏在地底下。墨发少女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两下，连忙朝旁腾跃，她惊疑不定的凝视着地面，视线在触及陷入泥地的碎石后忽然变得不悦起来。
——既然三生石会碎，那你就碎个粉身碎骨。
她挥手召剑，生锈断剑自竹屋内飞出。深黑的瞳孔汇聚一抹红光，势如破竹的剑招夹杂着凌厉的蓝色妖气猛然斩向地面。而地下之物似乎是感受到了危险，急速改变方向往她的脚下潜伏。小狐狸轻轻后退半步，缩地成寸术法发动，当她的身影再出现时，挥起的剑招却刚刚落下……
幽暗的蓝光倏地爆裂，橘色的妖气霍然大涨，那地下之物仅凭护身的妖气便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她的攻击。潮湿的土地被磅礴的力量粉碎成尘埃，离开地底的少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仿佛被什么东西噎到了一般的小咳了几声。
——又是一个道行要高出她许多的妖怪。
小狐狸簇了簇眉，翻转掌心，并未放松警惕，剑势意欲再起。
夜中竹下，阻碍着光线的灰尘缓缓消散，银水月色顺延淋漓的雨珠滚滚而落，落在了少年橘暮色的发梢上，柔软如棉絮的波浪伴随他低垂的目光蔓延至颧骨，纤细的纷杂被打上了一层密集的雨幕，橙红的妖气变得若有似无。
“请问，你是土鳖还是穿山甲？”嬉皮笑脸的，小狐狸甜甜的问，也不管对方是否会回答，只是一种务求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虽然对方看起来不像是怀有恶意的模样，可是……潜入别人地盘的妖物说不定正不怀好意呢。“我家的大人现在不在家，可是兄弟尚且还有两只。”
少年也不说话，只是微微抬起头，漠然相望，隐藏在月夜中的眸珠不咸不淡的匆匆扫了小狐狸一眼，随即打量起由于受到惊扰而纷纷调转注意力紧锁住他的另外两名异妖。金褐色的帽檐为他营造出一片固定的暗影，少年的衣着打扮异于常人，不似风越长空和宫殒寒灼的复古，反是夹杂着些许属于地球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化，然而隐藏在帽檐下的左右两端却突显着形似于耳朵一般的尖角。
“……狐假虎威。”
叼着枚赤色果实，卷发少年的咬字发音却清晰可辨，他抱着满怀的各式水果，不疾不徐的讽刺，语态既淡漠平静，又仿佛凝聚着脉脉柔情。短短的发尾渐层稀薄，最终蓄在了他的颈脖处。少年咬了口水果，咀嚼、尔后咽下，整个过程泰然自若，就连发言的神态也是。
“师父若是知道这件事的话，他可是会哭给你看的，因为他最宠爱的小徒弟竟然没有学会‘虎落平阳遭犬欺’这句俗语……不过，狗仗人势，这句话你倒是学得不错。”
一柄青刀凭空现形，烟灰发少年倏然现身在他身后，不满的低哼了声。见状，比起风越长空看上去还要稍小些年纪的少年轻轻叹息，好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六师兄，你想杀人灭口吗？”
“你的废话太多了，丹青。”
名唤丹青的少年半晌不语，他凝视着面前显露出防备姿态的墨发少女，唇畔略微上扬，蜿蜒成一条凉薄诡谲的笑线。暮霭色的丝发却仿佛突然被注入了磅礴的勃勃生机，斑斓媚妩的纷繁……就犹如夕阳渐下时繁衍游离在苍寰云罅内部的壮阔霞色，充满了欲暮未暮的暧昧不明。
“我只是感到放心，因为你们都对黑色的小狐狸不感兴趣的样子。”
金褐色的轻软布料由于青刀的直指而在颈后扣压出暗痕，铠鳞状的纹路布满了他的帽檐、长袖与背部，唯独空留出胸腹的斑白。少年悠闲的啃着嘴里的水果，单手抱着满怀果实，紧接着缓缓的将其余收入自己的口袋里。
“……这样子，小师妹就会变成我的媳妇儿了吧。”少年的口袋宛如蕴藏着无穷乾坤，虽然是左右两侧连通的裁剪样式，可他臂中的果实不一会就见了空。“做为小师妹的后备夫君之一，我可是很想要娶小师妹的啊，真希望其他师兄在赶来后也对她不感兴趣。”
“噢？”宫殒寒灼多疑的轻道，“丹青，你的表现一点都没有说服力。”
“难怪他找不到婆娘。”风越长空嗤笑，收起青刃跃回竹屋房顶，盘腿而坐。“况且，我今天才知道小师弟你连幼年的都不放过。”
“嘛，因为小师妹非常有趣啊。尽管对我们来说，确实太年幼了些……”少年侧了侧头，揉捏着自己刚刚还曾遭受过刀刃威胁的颈窝。“不过，这样也不错。身娇、体柔，易推倒——明明没有祸水般的脸蛋与祸水般的身材，可是却拥有祸水般的体质。”
语意未尽，少年周身的空气却霍地爆裂。青色的微末妖气以极为刁钻的弧度破开了他的防护，划开了那张俊俏白皙的脸蛋。
“丹青，再说些漫无边际的废话，下次就轮到你的舌头。”风越长空双手环胸，“反正，凭你的道行，过不了多久还可以再长回来。但是，如果你介意……我想，作为你的师兄，源生应该会愿意替你无偿治疗的。”
“敬谢不敏，四师兄的治疗通常会代表很麻烦的后续事件。”少年若有所思的打量他们，“六师兄和四师兄都稍许有些改变了啊……说起来，我们好像蛮久没聚过了？”
“那又如何？”宫殒寒灼微微眯起眼，仿佛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不过，如果七师弟当真敢于提起他们曾被死老头发配边疆的事，那么他们的门派里大概也不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你倒是一点也没有改变，多年来还依旧保有着那满腔讥讽的酸性说话口吻。”
“四师兄，我可没有讽刺六师兄和你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事实，换作是我，大抵也逃不了黑狐的影响。”少年掏出一枚果实，叼在嘴里。“我刚刚不过是想与你们打招呼罢了，因为啊，你们……确实，好久不见。”
闻言，小狐狸噗嗤一声笑了开来，她好像看见了从霸王花和疯子身上不断冒出的无边怨念。于是她该吐槽师门里个个都是宝吗？她的师父果然不同凡响，连收徒的标准都显得诡诞无比，否则怎么能收集到如此之多的怪卡……噗，请原谅她想要用“收集”这个词——
等等！
那她不是把自己也给归类进去了吗？而且他刚刚其实也吐槽过她吧？什么叫做身娇体柔易推到？什么是狗仗人势？！这位童鞋，乃也是魂穿来的吗？
黑色的狐尾稍稍抖了下，小狐狸满面笑容的端详着意外的访客。暮霭发的少年察觉到她的目光，赤色水果呈抛物线落到小狐狸的手中。
“喏，见面礼。”
叼在嘴中的果实掩盖了他缓缓加深的笑靥，少年弯身准备坐下，橘色的妖气瞬间蔓延，以他为中心弥散出各种字符。深深竹院容增摆设，数千文字演化成诸多山岩。墩座桌椅刻绘兽纹，石铜灯樽间隔数步屹立，沙砾鹅卵铺展而行。
“虽然我不是土鳖或者穿山甲，可这红果可是我拜访它们时获得的礼物喔。”
双手插入口袋，少年歪头观赏着庭院布局，露出满意的神情。墨发少女挪了挪脚步，为停滞在自己面前的石子腾出地方供它们前进，小小的沙石如具灵性，领头的鹅卵石亲昵地蹭蹭她的脚趾，尔后带着它身后的大部队排列成平坦小道延伸到悠远。
“咦咦咦？莫非这其实是贿赂？奇了怪了，原来狐狸窝也可以变成风水宝地？”她下意识的朝风越长空的方位望去，直到他颔首示意她可以放心才真正决定将红果收入囊中，“话说，既然小狐狸刚刚没有猜对‘蛋清’师兄的原形，那‘蛋清’师兄就再给小狐狸一次机会好啦～。假设‘蛋清’师兄既非土鳖也非穿山甲，就肯定是——”
“我就曾想，为什么师父会迫不及待的向我们推销一只道行不高的小狐狸呢？见到小师妹后，我终于悟得了……原来是小师妹太叽叽喳喳了啊。”暮霭发少年打断了她的唠叨，恶意的措词辅佐淡漠的语气，不止是将墨发少女的妄自猜测扼杀了彻底，还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她的爆点，“呐，小师妹，你确定，你不是麻雀吗？所以师父他老人家才会如此想要将你交给我们来负责……”
闻言，风越长空微微蹙了下眉，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他睐了眼神色平常的花妖，随后闭目假寐，索性眼不见为净，其实这本就与他无关……其实让小狐狸受点教训也好，其实……
碧色的妖气不禁有一点紊乱，他心烦意躁的睁开双眸，紫晶罗兰在夜色下妖娆盛绽。风越长空语气讥诮，俊美的容颜刻画着促狭的神态。“小狐狸，这次你可是吃瘪了。役式锁心咒的存在，并不代表你能够胡作非为——”
宫殒寒灼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息，似是为他竟然会替小狐狸解围这件事而感到惊奇。风越长空再次蹙了蹙眉，他略显烦躁地撇撇唇，突兀的消去了自己意欲吐出的言词。
有时候，他真是无法理解。他无法理解世人为何总爱自寻烦恼，就像他一直无法理解……如果说那死老头仅仅是想要替小狐狸寻找一个归属，一处安全的港湾，那么他只需要亮出黑狐的招牌，这个世上便自有成千上万的妖怪会因此趋之若鹜，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他何必费尽心机培养地他们，以供她挑选一名丈夫？
后备夫君之一。
这个称呼——
对于他们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烟灰色丝发柔舞翩跹，凤纹耳环烁熠森冷。他居高临下的俯瞰他们，准确来说，俯瞰着因受讽刺而显得有些愤怒却只是慢慢敛下双眸的墨发少女。
……那个男人不可能没有料到他们的厌恶。
异妖一脉，天生反骨。
怅惘的情绪霍然增生，如同悬崖深处向上盘旋的风，带着尖利的惨叫组成悲哀的歌谣。风越长空闭了闭眼，他始终都无法理解，无法理解那个男人给予他们的咒，究竟是出于给她的宠爱保护，还是正在警示她，通过警示她来告诫他们——其实，我们都生在了这个世俗。
“我收回刚刚的话便是。”注意到气氛的异常，暮霭发少年及时的暖场，“六师兄变了不少，以前你是不会管这种闲事的，更何况我与小师妹只是发生了点口角而已。”
“后备夫君之一？”
墨发少女轻声冷哼，视线转望于另外两名异妖，“这就是你们对我动下杀机的根本原因？”
她扫了眼地上的三生碎石，心底忽然生出了一股庞大的怒意，而这股怒意，来势汹汹，如同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令她疲倦的摇了会头，随即一语未发的跑回了自己的竹屋。
“看来，小狐狸对你的印象不佳，丹青。”
宫殒寒灼噙着浅笑，视线若有似无的睨向风越长空，淡淡绯眸盈溢无限瑰丽。
领会到他的言外之意，暮霭发少年漠然不语，只是稍稍颔首，便径自转身离去，为另外两人留下谈话的间隙。
直待得他旁若无人的走进了小狐狸的竹屋，宫殒寒灼方才以饱含深意语气的说道，“丹青说得并没有错，子风，你确实管得太宽了，那只小狐狸并不见得会承情。”
“源生噬魂花又何尝未变？”风越长空不由冷笑，“需要我提醒你？也好，先前小狐狸从屋子里跑出来收拾这些破石头的时候，你暗自驱动草木为她遮风挡雨，防止她被这雨水打落回原形……她即便是完全不可能会不知道这件事，却也未必会领你的情。”
“我清楚我在做些什么，既然那只小狐狸也被师父他老人家给算计了，那么她也算是受害者。然而你，非常显然的，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宫殒寒灼冷静的辩解，“我是怕你，迷了心。前车之鉴比比皆是，黑狐即使没有出众的美貌，但也确实有那种本事的，不是吗？”
“她还太年幼了。”
风越长空移开视线，丝丝雨珠与碧色妖气不断碰撞，摩擦出被蒸发的音符。
“改变与否这种事情，从来都不在我的关注范围内。”
他仰起头，突然莫名的想笑，有种散去妖气然后任由连绵的雨势撞落到皮肤的冲动。
“你以为我是谁啊？”
紫晶罗兰蓦然冰封，风越长空躺身于竹木屋顶，湖蓝的衣裳随其铺散。他伸展四肢，未笑先哼，语意中竟飘溢着无以形容的复杂。
“我啊，可是风的妖物。”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丹青画暮霭，子夜凭风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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