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昏暖

1、梧桐

　　战火纷飞，烽烟四起，谁也不知道，战场之上，徘徊着多少亡魂。
　　屋子里，是即将出征的战士与哽咽着的妻子。
　　“我会回来。”他是这么对她说的。
　　他笑着，眼里尽是笃定与憧憬，她却没有望见，那一双眸子里，藏着的苦涩。
　　她轻轻应了一声，笑得甜蜜，像是一副期待着未来的模样，而他也没有看穿，柔和的面庞中，掩着的悲凉。
　　他走出屋外，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泪水决堤。
　　他们都明白的啊。
　　君此一去，再无归期。
　　他走之后，她日日守在他们初见的那颗梧桐之下。
　　记得当初年少的她指着高大的梧桐，笑道：“听说在那些诗人眼里梧桐有离别的意思，我看这枝繁叶茂欣欣向荣的，如何悲伤？”
　　爽朗的笑声在身后响起：“人家只是用梧桐寄托感情，何时说就有离别之意了？”
　　当天下午，两人就这问题辩了一个时辰。
　　而后，她常常在梧桐树下与他相遇，每次看见她，他总会好笑地问一句：“姑娘可懂了，这梧桐的意思？”
　　她到底是个姑娘，面子薄的很，当下又羞又恼，哼一声便当是看不见的走了。
　　慢慢的，及笄礼过后，母亲便问她心系哪家儿郎。
　　她总是满面羞红摇头说没有，心里却想着那个会爽朗大笑的男子。
　　在她心中，他可比那些看着温润如玉，内里却不知如何的公子们好上太多。
　　然她却不知他姓甚名谁，家居何处。
　　好容易梧桐树下再与他相遇，她叫住他，低着头，前言不搭后语。他哭笑不得，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我及笄了，该是嫁人了。可我心有所属，好说歹说拖了大半年，只是终究是躲不过的。”她抬起头，紧紧盯着他的眸子：“你可愿意娶我？”
　　她至今记得他那错愕的样子，每每回想都要笑出声来。
　　只是如今，再笑不出来了。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
　　所有人都劝着她，他回不来了。
　　她却仍是固执地守在树下，久而久之，村子里唯有一名老妪还会时不时与她搭话，老妪的丈夫也是参了军的，至今未归，就连老妪自己，也记不清到底过去多少年。
　　“谁也没说过他一定回不来，所以我至今在等。谁也没说过他一定能回来，所以我在不抱希望地等。”老妪低低笑了下，声音沙哑。
　　她执着地站在树下不走，过了好久，她才轻声呢喃，也不管老妪听不听得见：“他会回来的。他亲口同我这么说。”
　　三年后，与他一同参军的挚友回来了，只和她说了两句话：“他死前同我说，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把那支梧桐花为你带回来。”语落，一支蔫蔫的梧桐花被放在桌上，“这是他出征时路过一处梧桐林，挑挑拣拣好几时辰摘下来的，他还傻笑着说，你肯定会喜欢。”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她眼眶顿时湿了，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桌上，桌子本是木制，不多时，被染成了成了深棕色。
　　而那一支梧桐花便被静静地搁置在桌上，柔柔弱弱，仿佛一触便要散架，像极了这三年来她的奢望。
　　记忆回到当年。
　　她可惜地看着一地梧桐叶和那矮矮的树墩，叹息：“听说再过一两个月梧桐就开花了呢。”
　　他揉揉她的头：“无碍，明年再看便是。”
　　然，每年这个时候，梧桐便会像算好了时间一样，慢慢悠悠地倒下。
　　这便成了她这么多年的遗憾。
　　“只是没了陪我看花的人，独自一人赏着这残花，有何意义？”
　　这么说着，但那支梧桐花最后还是被她放在了最好的檀木盒子里，一生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