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狗男人11 ...
-
如果一个男人，强大，貌美，执着，为你付出了很多。但曾经背叛过你，你会爱他么？
以前的白龙大王不会，现在的江温鱼也不会。
可当她开始同情一个男人，那感情就难以割舍了。
江温鱼现在看着不佞天被卖了还在帮昊天数钱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沈长夜问道：“江宗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们此时正在元木宫的宴席上，除了是沈宫主的就职大典，还是新入门弟子大比，广场上八乘八排列有六十四个炼丹炉，以最终开炉成丹的品级和成色进行评比。
考试时间是三个小时，这才一个小时不到，已经炸了十几个丹炉了。
大概就是用这些年轻弟子表演炸丹炉来给新任宫主和诸位嘉宾助兴吧。
江温鱼身后跟着一个黑衣男人，态度倨傲不甚端正，因为许多人都知道贪狼剑的存在，但并没有见过贪狼剑化形，就以为他是贪狼剑的剑灵外化。
可沈长夜知道，贪狼剑早就跑去狂舔混元地火了，他已经暗暗关注这个男人许久，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深不可测。
“的确有个问题，想请教沈宫主的看法。”江温鱼端起酒杯朝他敬了敬，二人对饮一杯后，她才缓缓说道：“沈宫主可想有飞升之日？”
沈长夜不置可否：“据我所知，数千年以来未有谁真的飞升。江宗主为何如此问？”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要是真的有飞升之途，以江宗主的天资，是最有可能的。”
“只是讨论这种可能性而已。”江温鱼说：“修道修道，不仅是修习法术，也要建立内心的确信不是吗？假设飞升是有途径的，神界是存在的，沈宫主觉得这样好还是不好？”
沈长夜若有所思，认真地考虑起了她提出的问题：“这样的情况，无所谓好还是不好。如果它存在，那就是存在。”
江温鱼换了一种问法：“那如果说神界存在，但他们斩断了和人间界的联系，这样好还是不好？”
“我觉得不好。”沈长夜回答。
这倒是出乎江温鱼的意料，她以为按照沈长夜的性格，会继续给出一个保守的或者模棱两可的答案。
沈长夜说：“斩断，如何斩断？既然人间界存在，神界存在，飞升之路存在，那这联系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就像你挖山掘石，斩断一条河流，看起来是消失了。但这条河流的水会绕道而行，会在别的地方化作河流，化作云雾，化作雨。它会变换成别的形态，但不会消失。”
不，不是这样的。
江温鱼还想再问，但被身后的男人按住了肩膀。
他那双眸子望向江温鱼，竟似有一种哀求的神色。
江温鱼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她还在执着于白龙神。
而白龙神的执念，正是她千年之前做出疯狂选择的根源。
沈长夜察觉他们的关系不一般，这才开口询问道：“这位是……？”
江温鱼讲肩上的那只手拂下，却也没再说起天梯之事，只说道：“贪狼的一个老朋友。”
不佞天还是满意这个回答的。老朋友，至少听起来比“不认识”、“前男友”稍微好一点点。
回去的路上，不佞天沉默半天，才说道：“你能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江温鱼有些意外。她以为不佞天会沉不住气，质问她之前和沈长夜聊天的那些话。
“去哪里？”她问。
不佞天带她去的，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洛川。
洛川周围的面貌已经和千年以前大不一样了，但洛川还是和从前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像是一直、一直被好好保护着。
只不过在这里却见到一个不该出现的神明。
凭空出现的避风亭上，昊天悠闲地泡了一壶清茶，小火慢煮，亭外缓缓雪落，清幽淡雅。
江温鱼：“……”
这家伙真是出场自带布景。
昊天看他们出现一点也不意外，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但他向来不会开门见山，而是邀请道：“雪水烹茶，此时味道正好。先饮一杯尝尝？”
“不用！”显然不佞天对于昊天大帝的忍耐度也很低，硬邦邦地说道：“我带她来了。你那件事情……从头到尾，清清楚楚地说一遍。”
“哦？”昊天放下茶杯，似笑非笑道：“你确定？”
“少废话！”昊天怒道。
“行啊。”昊天施施然道：“那你先叫我一声爹。这要求不过分罢？”
江温鱼本来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听到这里才略带奇异地目光在昊天与不佞天之间巡回。
在幻境回忆里，昊天和不佞天还只是在为谁是兄长谁是弟弟争来争去。现在难道开始竞争爹和儿子了？
不佞天：“……”
他竟然没有反驳！
也没有恼羞成怒！
江温鱼奇异的目光这下变成讶异了。
昊天弯了弯嘴角，请江温鱼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亲手为她斟了一杯茶：“我这里有个故事，估计你会想听一听。”
江温鱼点了点头：“帝君都已经在这里等我，想来也无法拒绝。要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昊天问道：“你对白龙神了解多少？”
这句开场白在江温鱼的意料之中。无论是她和不佞天，还是昊天，都无法回避这个问题。
“白龙神是天界最强的战神。”江温鱼沉默了一会，“也是三界最美的女神。”
“不错。”昊天接过来说道：“有传言说我对她求而不得，最终反目成仇，以斩天梯将她定罪，让她魂飞魄散。”
江温鱼：“传言不是真的。”
昊天：“你怎知传言不是真相？”
江温鱼：“若是真相，今日又何必提起？”
“不错。”昊天轻笑，“第二个问题，白龙神为何叫做白龙神？”
这个问题着实有些奇怪，江温鱼摸不透他的意思，“呃……因为她本体是一条白龙？”
白龙神当然是白龙。作为她的女儿，江温鱼的本体也是一条白龙。
“不对。”昊天拨弄了一下煮茶的炉火：“白龙神的存在不止万年。她存在了很久……比你想的要久。她出世的时候，龙族还没有出现。”
的确。江温鱼迅速地搜索自己所了解的东西，好像的确没有谁明确知道白龙神什么时候成为战神的。似乎从天界存在的时候，她就存在了。
她疏忽了什么。
像是一片被风吹飞雪花从她眼前落下，伸手抓住的时候却化成了水。
可还等不及她仔细思索，昊天紧接着问道：“第三个问题，白龙神为何是三界最美的女神？”
江温鱼回答：“当然是因为——”
她本是不假思索，却忽然截住了话头。
天地之初，被称作“龙”的只有一位。
睁眼白昼，闭眼黑夜的烛龙。
天地各种生灵渐渐生出，三界未形成时，出现了兴风作雨的应龙，死后泪水融化出阴间黄泉。
后来天人魔三界形成，出现了四圣兽之一的青龙。再后来阴间成冥界，各种妖灵精怪以种族群居，才有了龙族。
烛龙是男是女？应龙是男是女？青龙呢？
烛龙有没有后代不知道，但应龙生凤凰与麒麟，凤凰生孔雀与鲲鹏，孔雀又生鸾鸟。
最初的神明，都是没有性别的。
是从女娲造人，人类有了性别，后来的神仙妖怪，才开始有了性别。
在千万年的人类印象里，威武强大的是男人，温柔弱小的是女人。如同昊天、不佞天这种在创世之初就存在的古老神明，都在漫长的演化中选择了男性的外在形象。
早期的天界，似乎除了白龙神，清一色的男性神明。
白龙神为何选择成为女神？
她又是谁的后裔？应龙吗？
昊天看透了江温鱼内心的疑问。
他语气平淡，但说出的内容无异于平地惊雷：“白龙神，曾经是我的一部分，是我斩去的贪痴嗔怒欲念，是我的三尸，也是我的对立面。”
白龙神的一切都与昊天截然相反。
性别，性格，理想和信念。
江温鱼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实在是——实在是——
“难以理解是么。”昊天依然平静，他似乎就没有不平静的时候，“我和不佞天，同时出生。那你觉得，我为何与他完全不同？”
因为他将那些与不佞天类似的、不稳定的因素，把他的愤怒、欲望、胆怯、执念，全部抛弃了。
抛弃的却不会消失。昊天以为自己永世将它们封印在烛龙的埋骨之地，可它不仅出来了，还以全新的面貌在天界当了最强大的女战神。
昊天与白龙神，他们是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似。白龙神很快赢得了昊天的信重，成为朋友，成为知己。
直到昊天发现白龙神丢弃的龙蛋。
这颗龙蛋是白龙神的灵力凝结而成，却没有神魂。
上古生灵经常以这种方式繁衍后代。引天地精华形成神魂，做出一个胚胎，再以自身灵力温养。
白龙神培育的龙蛋没有神魂，是因为她自己就没有神魂。从这条信息抽丝剥茧，昊天才发现她竟然是自己分割封印的那一部分。
他捡走了白龙神丢弃的龙蛋，决定按兵不动，将龙蛋丢弃在下界，落在洛川。百年之后，白龙神斩天梯失败，被击落诛仙台，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清理白龙神党羽残余时，昊天随手查看当初那颗龙蛋，发现洛川河水的神识渐渐转化至蛋壳中，竟然生出了神魂。
他自认为多多少少需要负点责任，于是安排云广天尊下界，在洛川附近摘星镇落脚，开坛讲道。
又点化了一只河蚌精，让它成为小白龙的保姆。
其中内情，除了昊天，并无人知晓。至于云广天尊与河蚌精都坚信不疑地认为龙蛋是白龙神与昊天的私生子，这就不在昊天的控制范围内了。
江温鱼听完这一切，有点回不过神来。
她自以为跌宕起伏的身世完全不存在，没有一腔孤勇赫赫有名的母亲，也没有位高权重背信弃义的父亲，她只是一个以龙蛋为载体的、真真正正的、普通的河神。
不佞天走过来，谨慎地拥抱住了她。
“这是真的，没有骗你。”他小心翼翼地说：“白龙神只和昊天有关系，和你没有关系。她的死亡、她的执念，你都不用背负。你只需要考虑你自己的想法——完完全全的，你自己想做的事，你自己的想法。”
自己的想法……
江温鱼突然有些迷茫，她知道昊天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正因为知道，她越是茫然。
白龙神与她无关，白龙神的过去，她不用在乎了。
可是她已经在乎上千年了啊。
江温鱼自己想做的事，是什么？
她没有推开不佞天，在他笨拙的怀抱里，她能够悄悄地卸下全身力气，把精神都集中在脑子里，认真地想一想。
她想化作原身白龙，穿梭进河川底，激起十丈高的浪花，感受山间吹来青草和桃树的味道。
她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银色的白龙腾空而起，在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一头扎进洛川河水，尾巴拍起巨大的浪花。
她感觉自己就是洛川，这条河流与她融为一体。
“我是洛川的河神——真正的河神！”
她这样想道，越来越觉得畅快！
很快地就有一个湿漉漉的巨大毛绒动物抱住了她，不佞天化作黑色的巨兽，跃入河流，不时嗷呜两声应和白龙的龙吟。
昊天冷漠地摇了摇头：“与其成为这样，我宁愿选择斩三尸。”
这句话是专门说给不佞天听的，兽头敏锐地看向昊天的方向，人和亭子、茶水，全都已然消失不见。
不佞天不管他的嘲讽，与江温鱼一同重新化作人形滚落在草地上，两个人都湿漉漉的，大声笑了起来。
笑声停了，江温鱼想起来一开始的对话，“帝君让你叫他爹，是因为某种程度上说，我也算是他培养的后代？”
不佞天谦虚地回答：“你若觉得是，那我为了当女婿，也不是不能叫他爹。”
“不佞天，你也太没有底线了吧！”
“我没有底线，我只有贪痴爱欲执念。”不佞天揽住她的脖颈，额头抵着她的，“江温鱼，我等了太久了。这份执念只会越来越深，除非你成全。”
他感觉江温鱼似乎不为所动，突然一下子激灵起来，松开了她，迅速说道：“再等一等也没问题的……也可以的！”
“没什么好等的。”江温鱼轻轻叹息一声，“我也有错，从前未尝不是我的执念伤害了你。”
不佞天：“不！江温鱼没有错，白龙大王没有错，只有我才会犯错。”
江温鱼：“……”
她被不佞天这番狗言狗语震惊了，原本酝酿的情绪也消失不见。
“不佞天，你变了。”
“我的确变了。从你离开以后，我每天都在后悔和自我反省中度过。”
“你明明是在睡觉！还要我专门跑去从梦境中唤醒你！”
“我连做梦都在自我反省。”他舔了舔唇边：“要不要再来入我的梦？如果不是你非要脱离，其实前两个梦境最后的感觉还不错……”
“……不佞天，你真的是没有下限。”
他们坐在河岸的青石上，轻柔地吹来一阵风。
有青草和桃树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狗男人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