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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言 我所追寻的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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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我所追寻的他
(1)
十一月下旬,我偶然得到了机会采访“那个人”。不,说偶然并不准确。事实上,我追寻这个机会已经很久,只是胜利女神终于对我微笑了而已。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说,不可否认,我的心情即兴奋又愉快,比刚入行时采访首相还要激动。
“未必是好事。”爱丽说,“起码一点,我敢说,销量大概不会太好:可不一定有人愿意看老太婆的唠唠叨叨。”
“她可不是老太婆,”我说,“再说她也并不唠叨。确实,有关她的资料非常少,但毫无例外的都说她沉默寡言。”
我翻动着手上的资料,这是我花了近十年累积的产物。但也只有薄薄的几页纸,关于这位夫人,世人实在知之甚少。甚至连他们内部都不知道,我曾经向阿兹卡班里的食死徒打听过,那些提起过往辉煌滔滔不绝的罪恶之人却都一反常态的沉默不语。我苦苦盘问,又使了些小手段,他们才告诉我,那位女士即使在他们中也是最神秘的存在,只有“大人”最信任的人才能接触到。
爱丽抢过去,如果在以前,我绝不让她碰,尽管我已经能对上面的文字倒背如流。但现在,我已经能接近更巨大的真相——是的,真相!我还要这些被嚼得干巴巴的文字做什么呢?
“只有这么点内容!”她抱怨着,“我瞧瞧:年轻女性,娇小,异常美丽——这是当然的了——哦,这一条!她是个东方人!真有趣……唔,是位诗人……”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那张纸翻来覆去的看。最后她耸了耸肩,说:“真不敢相信,关于她丈夫的书本访谈回忆录每年能推出一百种,而她——十几年过去,我们竟然只知道这么一点儿。说真的,我开始怀疑,我们之所以在那场战斗中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是因为情报部门的不作为了。”
“这说明他把她保护的很好。”我轻轻拿钢笔点着纸张,“当然,也说明了她有多重要——”
“我还是难以置信。”爱丽说,“她的丈夫几乎统治了这个世界,那时候,她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人。可你看:这个世界却完全不知道,他的女主人是什么样儿。”
我沉默不语,心中却已经开始呼啸。是的,关于黑暗公爵伏地魔的故事,这个世界翻来覆去的传唱,时至今日依然为人津津乐道。人们恐惧他的残暴,又因为他的强大而兴奋,像吸鸦片那样反复强调,甚至把他写进课本……但对于我们而言,我们,世人,真的理解他吗?明白伏地魔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吗?我们这样关心他的生平,有人关心过他的恨吗?还有——有人关心过他的爱吗?
这个谜底就要揭晓了——我心潮澎湃。关于救世主的爱情已经被讨论的太多了,可黑魔王的爱情!这会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我很肯定,我将要无限接近臭名昭著黑暗公爵伏地魔,而这一切都会在明天被证实。
(2)
挨过圣诞节挨到春天,我坐飞机前往澳大利亚。爱丽和我一道,没有买到商务舱的票,身边坐着许多“黑袍子”。爱丽因此精神紧张,低声给我抱怨说:“真见鬼,几时起这些巫师这样有钱了?你瞧,明明可以骑扫把,非要花钱买机票!”
“巫师也并不都是穷人,他们花自己的钱享受舒适的生活并无不妥。”我把眼罩拉上去,“再说从这里飞到澳洲路途遥远,十分辛苦。”
空乘小姐递上毛毯,我道谢之后接过,并递给爱丽一条。这个空档我环视了一下本舱,确实,有许多巫师坐在我们近旁,他们毫无例外的板着脸,仿佛对这现代的科技还十分不适应似的。有这么多巫师飞往我们的目的地,这确实不寻常且少见,即使在国内的航班里,也不常见到。不过这也或许说明了,我们确实去对了地方。
一天之后,我开着租来的汽车带着爱丽前往最终的目的地,手机导航跟GPS在这里统统失灵,能够指引方向的仅是一张羊皮卷上绘的地图。所以我必须做好迷路的准备:后备箱装着毛毯,罐头,面包和整打整打的矿泉水。要感谢大使馆和澳洲魔法部的无私援助,我租来的这辆汽车经过魔法改造能够恒动,否则我还要带上许多箱汽油。
“真是偏僻的荒郊野外。”爱丽开着车说,“真想知道,她是从哪里找到这个地方隐居的?”
“这偏僻只是对我们的世界而言,事实上,有许多巫师都在这一片隐居。”我说,“请允许我纠正你一点:这个地方并不是她找到的,而是魔法部安排给黛夫人的。”
黛夫人这个称呼,是我从魔法部打听到的。当我说起“伏地魔的遗孀”时,他们严肃温和的纠正我:“听着,孩子。我希望你不要用这种有色眼镜去看她。如果你不能保证对黛夫人的尊敬,我们无法协助你去采访她。”我唯唯应诺,自此称呼她为“黛夫人”。
“我不明白。”爱丽说,“她不是我们的敌人吗?”
“她的丈夫是我们的敌人不错。”我说,“可她并不是。”
“比如特洛伊神话里的海伦公主?”爱丽笑起来,“不发动战争,战争却因她而起。再说她的丈夫是伏地魔,黑暗的魔王——嫁给魔王的,通常不是魔女吗?”
我很不以为然:“这是偏见。人们往往把战争推到女人头上,可是事实上,发动战争的无一例外的是男人。”
“至少她与这场战争并非毫无关系。”爱丽反驳说,“凯利,我只是想说这个。”
“关于这一点,我也弄不明白。但受人尊敬这件事,必然有其因。”我说,“我们就快知道了。”
“是。”她踩下油门,车子渐渐提速,风在耳边呼啸,爱丽的金发随风乱舞,她大声说:“传说中的黛夫人!”
我们轮流驾驶,又开了半天时间,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感谢老天,我们没有迷路。这得益于汽车的指引——一旦爱丽或者我偏离了正确的道路,他就会以一个急转弯掉头,将我们甩到车门上的同时重新驶回正确的路上。所以没有花费过多的时间,我们就找到了那座房子。
很难想象,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竟然有这样幽静的所在。当我们走下车子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一片葳蕤的树林。高可参天的苹婆树一株一株整齐的伫立,苍青冷凝的叶子里吐着细小洁白的苹婆花,像簇作一团的新雪,皎洁而芬芳。阳光透不进这片细密的森林之梦,我们踏着幽深的林影走进去,小小的花瓣像婴孩嘟起的嘴,争先恐后的吻到我们脸颊/睫毛和身上。不知名的鸟儿踏着头顶的树枝掠过,发出低沉短促“喳”的一响,但那叫声却是悠闲而低沉的,与田野里那些可怜的麻雀丝毫不同。
冷凝苍翠的墨绿色,配合上雪白的花朵……很难让人不联想起食死徒军的旗帜,但这里的氛围却是不同的,静谧又安详,氤氲着缥缈的高雅气质。
林荫的深处,掩映着一座红色的小小别墅。站在门口等候的并非执事或女仆,而是耳朵尖尖身材矮小的生物。他用大大的眼睛咕噜咕噜转着来回打量我和爱丽,然后才开口说话,声音又尖又细:“是凯利老爷和爱丽夫人吗?”
我们点点头,他随即灵巧的弯下腰,做了一个行礼的动作,耳朵也随着动作垂了下来。大声说:“对不起,主人不喜欢被打扰,为了防止弄错,雪隼得先问清楚。请老爷夫人原谅我。”
“当然。”我说,“我理解,请不用感到抱歉。现在可以带我去见你的主人了吗?”
他直起身子,耳朵再次竖得高高的:“当然可以!雪隼按照主人吩咐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带您过去。请跟我来。”
他随即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带路了,爱丽则乘机挨近了我,压低了声音,看向蹦蹦跳跳的小家伙的眼神带着警惕:“这是什么?”
“家养小精灵。”我说,“专门为巫师们料理家务的。”
“我以为巫师的仆从只有□□和猫。”她嘟嘟囔囔的说,“雪隼……那是什么名字?奇奇怪怪的。”
“东方人的名字。”我不耐烦的说,“咱们可以进去了吧,小姐。”
(3)
我们跟着蹦蹦跳跳的小精灵走进屋,首先闻到一股奇妙的味道——我想大概是魔药。“主人在楼上。”雪隼说,“请老爷夫人上楼去吧。”
他说着鞠了一躬,蹦蹦跳跳的走了。我跟爱丽对视一眼,屏息凝神蹑手蹑脚的走上楼去。
在一扇颇为气派的黑色雕花大门前我们停下了脚步,我在门上扣了三下,里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和发音不甚清楚的:“进来。”
“恕我们失礼。”我按捺着忐忑的心情和嘴角忍不住的微笑,走进去。我感到一阵一阵的激动,甚至眩晕。
缓缓映入眼中的景象却让我瞠目结舌,垂着流苏璎珞的帐子里,躺着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缕幽魂。苍白、纤细,烟一样,随时可以消散的幽魂。
她的年纪不轻了,青丝里夹着白发,皱纹像一束蛛网拢在她脸上,而她的娴雅和清丽却是月光,从网后露出来。可那双哀愁的眼睛,却透出坚定清冽的神色——我想到爱丽的话,“世界的女主人”,是的,这是世界的女主人该有的目光。
我在这眼神里肃然起敬,摘下帽子对她行了一礼:“贵安,黛夫人。”
她张开嘴想要回应我,可先发出的却是一串急促的咳嗽。一旁侍立的女管家立刻迎上去:“小姐,慢点慢点,不要急啊。”
她说着递上手绢,轻轻拍她的后背。黛夫人掩住口吃力的咳嗽着,一下一下的喘息,仿佛要把为数不多的□□喘光似的。我担忧的在一旁看着,忽然明白为什么她坚持到了春天才能安排这次会面了——恐怕,只有春天才能使她看起来好些,看起来。
喘息渐渐平复下去,她喝下女管家递来的茶水,疲倦的闭起杏子一样的双眼,柔腻苍白的脸——在这个年纪不多见,一额的汗水滚动着,流过她失去血色的嘴唇。我几乎以为她已经睡过去,但她还是缓慢的睁开眼:“很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我是黛玉·里德尔。”
她的声音纤细柔嫩,像黄莺的初啼。一个老妇人,有这样的声音是不可想象的,但眼前的这个人,我实在不愿称她为老妇人,她是被岁月沉淀的睡美人。
“没关系。”我说,握紧了手上的帽子,“反倒是我应该致歉,希望我们没有打扰到夫人您。”
她轻轻的笑起来:“怎么会打扰?”她说,“我等这个机会已经太久了。希望你们不要嫌弃我这个老太婆唠叨。”
“您太谦虚了,夫人。”爱丽自从走进这个屋子里开始,对黛夫人的态度有了彻底的变化。在那双安静美丽的双眼的注视下,她收起谑笑与轻佻。现在,她看向病榻上的黛夫人的眼神,如同凝视着一枝玻璃玫瑰,“您的故事,正是我们向往等待、已久的。”
“那恐怕要你失望了。”黛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目光投向了窗外,忧郁又怅惘,“我知道你们想听什么样的故事,激昂的,动人的,荡气回肠的神话。他在你们口中是十恶不赦的魔鬼或是至高无上的神,但先夫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们的故事,也同样只是普通人的故事:平淡的,普通的,索然无味的故事。”
“那正是我们需要的。”我微笑着拖过一张椅子在她床边坐下,“黛夫人,我从小就对您的丈夫充满了好奇。那之后我看了许多关于您丈夫的传记小说及报道,有正面的,也有反面的。但我丝毫没有感到满足,反而充满了焦躁。直到我十二岁那年,看到了这张照片我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我从怀里掏出贴身放置的照片递给她,这是连父母都没有碰过的一张小相片,每天晚上,我必然会拿出来仔细凝望一番。黛夫人伸出细长干瘦的手接过,不一会,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那双晶莹的眼眸里落下泪来:照片上,那个东方女子正托着腮垂眼仔细的读一本书,屏息凝神,意态专注。而她的身后,高大英俊的英国男人正专注的注视着她,刀锋一样的唇角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眼神里满出来的,是缱绻的深情。炽热又小心翼翼。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所寻求的,并非是神一样的君主,也并非是撒旦一样的恶魔。我所寻找的真相,是这张照片上,真实的男人,你的丈夫。”我坚定的说,“黛夫人,我并不是为着写书而来,而是为着我的理想。”
她的眼眶湿润,无声的呜咽,过了好一会才收住泪水。女管家端上曲奇饼和热茶,她接过轻轻饮了一口,才说:“我理解你们的来意了——这与我不谋而合。老实说我不久于人世,我希望能有人听听我们的故事,哪怕——那是个一点不传奇的故事。”
关于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一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