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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杜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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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在上的水晶灯光芒万丈,辉煌得恍惚。
我在杜岑的面前,指着他怀中遍身名牌的女人,“她是谁?”
他在笑,眉目间满满的不可一世,“给你介绍,我的未婚妻,白妮。”
“那我呢?”
“你不会真的以为,凭你的出身家世能和我相提并论吧?我在这里,而你么,始终在……”他凭空比了个高度,轻易地将人按进尘土,“这里!”
空气中回荡着我愚蠢的抵抗,“可是你说你爱我!”
“呵。”他身旁的女人似乎终于忍不住乐了,“杜,原来你爱她呢?”
“爱她?这种女人手指一勾要多少有多少,我是疯了么?”他哼出冷气,“逢场作戏玩一玩而已。说吧程橙,想要多少开个价,我们也算好聚好散。”
“你无耻!”我冲上去想跟他拼命,却被他遏住手腕,面上被旁边那人突如其来抽了一掌,火辣辣的疼。
“真是没素质。杜岑,不要和她浪费时间。”
他们潇洒地转身而去,背影陡然化作无数黑白色块,哗啦啦碎了一地……
一挣,醒了。
我迷糊了片刻才完全挣脱了那个噩梦,不由有些自嘲。这么多年了,我原来还记得那时的情景么?其实清醒的时候,倒是完全想不起了。
手机铃不知疲惫地唱着梅姑的《女人花》,幽幽的,沉沉的,好像拉扯着死去的某一段思绪,在夜色中罂粟般摇曳,有点扰人。
我直接按了绿键,二哥毛焦火辣地声音传过来,“丫头,卿紫病了琳达回老家,今晚这里缺人了,来顶一下!”
“我不要!”
二哥在那头苦苦哀求,许诺一顿最贵的鱼翅。天已黑了,我反正一时半会也不想继续做梦,还是懒懒应了。
“幻世琼芳”的化妆间有些时候没来了。余姐说现代卖笑的概念不同了,只有从里而外的高贵感,才能让男人趋之若鹜,挥金如土拼命逢迎,却不敢轻贱下流。
此见解极精准!
“幻世”的奢侈高调,纸醉金迷不足以形容。情*色满分,却无色*情。
我逡巡在缤纷美衣前,随手扒着,“今晚的客人预定了哪个厅?有没有特别的需要?”
“尽欢阁,客人倒是没点样,只说要素雅中国点的!”后面的小琬攀上我的肩,瓜子小脸可爱白皙,都是动人的青春光泽,“程橙姐你还挑么,穿什么都是绝代佳人。”
“你就笑我吧!”
“哪有?”她伸了爪子摸我的脸,痒痒的,“你这张脸哪,我是羡慕嫉妒恨。第一次见几乎以为你是古典画里面窜出来的狐狸精呢,看一眼人心都酥了。”
“就你嘴甜。”我回捏了下她的脸蛋,随意捡了一套月白色改良唐装,水波般的裙摆染着渐进的水墨荷花,一荡似有花香。我在镜前比了一下,小琬就又吸气,“你穿一次以后都没人愿意穿这套了,人比人气死人!”
这妮子合适去当演员!不理她,换了衣略扫了点腮红,出了化妆间。二哥趁机跟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嘱咐,说今晚来的虽然是生客,但是介绍人来头不小,让小琬多长点眼色。
我被小琬偷扮的鬼脸逗得忍笑到内伤,在拐角借机白她一眼。忽然光线一暗,闷响里和人撞上,脚上登时钻心的痛。
“啊,对不起,同志!你还好吧?”有一双手即时扶住了我。
我借力站稳了,抬头笑了笑:“没事。”
原来是个年轻男人。挺高的,长得不俗,难得有种阳刚但清朗的气质,不过出没这种场合……浪费了这副好皮相。
他似乎怔了下,匆匆从包中摸出纸条和笔,写了几笔递过来:“实在对不起,我现在有急事。踩坏了你的鞋,我会负责赔偿,你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我接了纸条含笑点头,那人走几步又回头,“请一定联系我!”
我客气地敷衍:“好的。”
那人前脚才走,小琬就抓着我眼冒红心:“啊啊,好帅好帅!”
“嗯。”我边附和边往垃圾桶边去,才抬手就被小琬劈手夺了,“你你你,小心被雷劈!”
“你要拿走!”
夜色已晚,工作时间。
敲开了“尽欢阁”的门,我习惯地微微笑,“各位贵宾,晚上好。”
不大的房间,满屋的沉酣酒色。一共五位客人,中间一位中年美国人,三个衣着笔挺的陪客。旁边的真皮沙发上,还有一个人。
他斜倚在沙发一角,一手支着脑袋,像是无聊得快睡着了。修长的四肢摆出那样的姿势,好像一只假寐的豹,有种漫不经心的性感。而那张浸在阴影中的面孔么……
房间顶部的浅灰云霞轰然灼烧起来,烧红了沙发上大朵的手绘百合,我几乎往后退,他却恰好抬起了头,对上了我的视线。
一眼,已经足够认出彼此。
他大惊,我倒迅速平定,选择了前进,“我叫Sandy,今晚负责为大家服务,希望在座各位能得到宾至如归的享受。”
时至今日,我想我并没有需要避开的理由。
美国客人眼睛一亮,去拍他的肩膀,“杜,杜,果然你没说错,中国的古典美并没有消失,我想你们东方的仙女下凡,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杜岑没吭声,只是死盯着我。
“您太夸奖了,我可不是什么仙女,打工的而已。”我自如地用英文浅笑嫣然,起身熟练的为在座的三四个人斟酒,“今晚有什么需要,请不要客气,尽管吩咐。”
“哈哈,这是我的荣幸!叫我Nick吧,Sandy小姐!”有只爪子毛毛地伸到面前,我一抬酒瓶轻松地绕开他,不卑不亢地几句话引到中国的酒文化和古诗词,还借李白的酒诗谈了《尽欢阁》的起名由来。大家自然十分捧场,我却称赞闻弦歌而知雅意是因为在座各位是文雅之人,满意地见到众人色意收敛,文明矜持起来。
满座欣赏,听惯的赞美。我抿唇继续斟酒,眼角瞥见暗处那人微蜷起的拳。
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美国客人这次绅士地请我入座,“Sandy小姐,please。”
“谢谢!”我含笑,还来不及转到对面沙发边,突然被旁边一股大力猛地拽倒过去,狠摔在一个人身上。身下的胸膛急剧起伏了两下,那人言语在耳侧化作一团热的冷气,“很久不见,你真是长本事了,阿橙。”
我偏身坐直,不悦地卸开他有些灼人的手,“这位客人,难道还没开场就喝醉了?包房旁边也有休息室,您可以先养养精神。”
另几位同来的西装男忙上来打个圆场,直说杜岑有些醉了,让我稍微担待些。小琬一看情势不对,忙点了热闹的《小苹果》,然后随着音乐就摇摆歌舞起来,一面把铃鼓交给美国人哄着他打节奏。
我也不再计较,接着斟酒。
倒酒也有学问。一手斜握酒杯,一手托瓶,微转瓶底,琼浆般艳丽的酒汁就扑进水晶闪亮的杯中,晃出血色的香气妩媚。我的手一向很稳,旁边的人开始眼珠不转地盯着我的手,其中一个还赞叹一句:“看Sandy小姐倒酒也是享受,让人羡慕这个酒瓶子。”
我莞尔,“承蒙夸奖。”
杜岑不肯干休地靠了过来,“阿橙,你以为你装不认识,就能混过去了?”
我有点烦,往旁边又挪了一下,手腕却再次被杜岑擒住。他的力道声音都开始有了火气,“不许逃!”
我想都没想一歪酒杯,那大半杯波尔多就哗啦溅了他半身。包厢其他人还来不及惊呼,我已经抽了纸巾给一脸惊愕的杜君铭敷衍擦着,一面道歉一面搀他起来:“不好意思啊,都是我不好,一时手滑了。旁边就是洗手间,我帮您紧急处理一下吧。真是不好意思。各位贵客见谅!”
杜岑倒算配合,一副不怕我耍花样的派头,被拉进了洗手室。才锁上了门,他的唇不由分说就贴了上来,喃喃说:“阿橙,你还能这么美,真是惊喜。”
我缩身从他的包围中滑出,靠墙举起雨洒,冷道:“别过来。”
杜岑显然不把我的威胁放在眼里,又作势欲扑,然后就被喷出的冷水砸了个稀湿,连头发上都开始滴水。他愣了片刻倒越发张狂,“啧啧。不错么,还越来越辣了。真学会些狐媚子手段了。这是让我对你更加印象深刻点么?”
我也不屑多说,只是交代:“杜先生,这里是正经酒吧,请你自重。如果你再骚扰我……”
“骚扰你?你又能如何?”
“那我就喊非礼!外面那位老外应该是你这次首要讨好的客人吧,留个猥亵妇女的形象给重要的客人,似乎对你不太妙。”
杜岑打了个冷战,咬牙,“你变了。”
“……”
“敢威胁我了?”
“……”
“这么久没见,你就没有话要跟我说?”
“……”
“你得意什么?你都流落到卖笑当陪……”杜岑陡然掐住了话头,烦躁地又想来拉我。
我开了最强的雨洒,他速度太快,踉跄着就要一头撞上浴缸。我不想搞出人命来,伸手扶他一把。没成想被杜岑抓住机会来环我的腰,“阿橙,阿橙,我们别这样。看到你我才觉得,我想你了。我……”
我决定不忍了。技巧地转身一拧,将毫无提防的杜岑反剪了胳膊,狠狠顶在瓷砖墙上。
“杜岑,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以前的事早就了了。我也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程橙。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今晚丢脸致死,不过懒得做而已。趁着大家还没有太难看,收手吧。”
“你……你敢这么对我?松手!”
“我有什么不敢?我再说一遍,你要是再轻举妄动,估计明天华胜集团接班人进局子的事情就能见个报。你最好不要自取其辱!”
“你!”
杜岑似乎怒极,而后门口却传来拍门声,声气很急,“杜总,您没事吧?您手机有人找,响了三次了!接么?”
这话比凉水好用,杜岑清了清嗓子,回说等着。我顺势地松了手,杜君铭恨恨开门接手机,不耐烦地“喂”了一声,沉默三秒,却说“我马上回。”
递了块浴巾,迎上杜君铭的诧异,我只是简单提醒:“外面是你客人,这一身出去,会影响幻世的声誉。”
杜君铭有点心不在焉,接过了浴巾,略擦了下满身的水,忽而飞快靠近,在我耳畔丢了句“等我来找你。”,随后就匆匆去了。
剩下的时间果然极其好过,有小琬一人热闹,我几乎只需要倒倒酒陪着聊两句天就宾主尽欢。后来小琬发点小酒疯,非要拱着我唱歌助兴,我无奈应了。小琬已经轻车熟路地点了《女人花》。
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我切切地等候 有心的人来入梦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份不停留 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缘份不停留 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女人如花花似梦
梅姑的歌低沉磁性,还算切合我的声线。我悠悠唱完,美国佬挺装内行地对我伸了伸拇指,“Sandy, I think that you are a woman with many stories.”
我含笑应答:“Maybe.”
临走特别交代了一下幻世的人,要他们不许给今天来的杜岑任何有关我的信息。
无视杜岑这个人,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