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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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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白落了满枝桠,一春流跃的清风,枕在低酌的三月里。
不记是谁人浅拨琵琶弦,余音声声碎,踏在漾漾的日光里,碎成山河的模样。
天已是干净的湛蓝,教人只敢啜一叶清茶,哪敢痛饮。这般粗豪的事,只怕是要浇醒凛冽的寒雨,才敢一醉方休。
温珥信步踏过斑驳的石砖,抬眼,一块大红色的牌匾,上书“沈府”二字。
他弯了弯嘴角,轻喃道:
“倒真是…”
温珥走上前,伸出手,扣住门把,上下一晃。
铜环扣在手中,先入清冷,尔后是一种舒滑。
铜质的清响合进沉木的闷声里,大门褪色的赭红衬着少年素白纤长的手臂,不觉间,总像是有什么东西晃了晃眼。
温珥收回手,少顷,一位身着布衣的青年缓缓从里推开门,睨着眼,望了望温珥。
“公子,何事?”
温珥掏出一张粗质的信,递给青年。
“这个,交给你们府上的沈大人。”
青年点点头,又要将门推上。
“还有一事,”温珥环臂,他的身高虽还不及眼前这名青年,看向青年的眼神里,却有一番居高临下的意味。
“让你们大人,出来见我。”话语里字字掷地有声,青年刚想说一个“不”字,又迎上了温珥的目光。
那是何种目光,与这柔肠百结的江淮无一相像,灼灼如日光,教人不敢抗拒。
温珥背过身,落眼扫过沈府旁的一丛青黎,略略颔首,似是自言道:
“这风景,甚美。”
那丛青黎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响。温珥抬头望向天空,一只孤燕张着玄黑的羽翅,掠过青天碧落之下的几许云,发出“唧唧”的几声长鸣。
却说那青年接过那纸信后一路小跑来到了沈府的后园。他见沈大人果然在此教沈小姐如何酿酒,连忙说道:
“沈大人,外面来了位公子哥,嘱托我把这封信转交给您。”
沈念抚了抚自家女儿的头,柔声哄她道:
“小衣,爹有事,去去就来。你先自己琢磨一下这梨花酿的最后一步是什么。乖。”
沈念起身,接过那纸信,撕去封戳,刚取出信纸,沈念拿信的手就微微抖了抖。只看第一句,沈念的眉便蹙了起来。
“大人,他还说…让您现在就去见他。”
沈念折好信纸,藏进衣内。
“那可是个看起来比清衣略年长的少年?”
“回大人,正是。要我说那少年,眉宇间皆透着一股非凡之气,似是…似是不是平常百姓家出身。可他那一身装束,粗布麻衣的…”青年抬起头,瞧了瞧沈念的脸色,复又说道,“不过小的只是凭外表臆断而已,小的眼拙,也分不清事理…”
“你先帮我看好小姐,我去看看那少年。”
沈念面上虽波澜不惊,可心下已是忧虑万分。
一个月前,他也收到过同样质地粗糙的一封信。信上大致内容是要沈念协助这封信的落款人一起除掉朝中乱党。而落款人的名字,正是当今大皇子的名讳。
沈念当时接到信的第一想法,便是朝中那些奸佞看不惯他耿直的作风,他曾一次又一次劝谏君王提防身边只会阿谀奉承的大臣,想必早已找来不必要的祸患。那些奸佞大抵特意编造了这封信,想要到时候给他扣一个“伪造太子笔迹欲加害于朝中忠臣”的罪名,更有甚者,也许还会想给他扣一个“欲乱天下谋反”的罪名。
如今的天下,表面上和乐太平,但只有久居朝廷的人才知晓,有一□□佞之徒狼狈为奸,正在为夺取皇权而一步步实施计划。沈念便因他们的加害而被降职为如今的一个小官吏。试想他当年,正是才华横溢,胸怀大志想要报效国家之时,不曾想,现在落得这般田地,连这府邸,也不是一般的简陋。
此去经年,已是八年之久。八年前,沈念的夫人许梨昭刚好怀上沈清衣,接生那天,沈念恰好被加害,判了一个徇私枉法之罪,无法脱身。直到许梨昭产下女儿,过了七天,他才又被莫名其妙地从监牢里释放出来。回到府中,他才发现他的府邸已不再是昔日繁盛的太师府,竟变成了所谓的沈府。连自家夫人也不知去向,只留下奶娘手里一个啼哭着的娃娃。
他也曾向皇上禀告这一切,圣上应允他会命人去查,但迟迟没有音讯,他自己挑选了几个武功高强的高手去寻找夫人的下落,但都被半路杀害,唯有一个幸存的高手回来告诉他,有人托他交给沈念一封信,刚把信递给沈念,那人便口吐毒血,倒地身亡。
那封信上很明确地告诉沈念,如果还要追究此事,那人必然让沈念府上所有人无一个活口。
沈念想不通的一点是,既然想给他安罪名,为何那年又要放他出牢笼?又为何拉大皇子下水?天下谁不知大皇子年少便天赋异禀,圣上也最器重大皇子。沈念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封让他助大皇子一臂之力的信妥藏好。
“也罢。该来的总会来,是天注定也罢,是人为也罢,我沈念,哪有冤死之理?”沈念拉回思绪,心中想道。
像只走了寥寥几步路,沈念已经来到了大门口。他推开门,果见一位少年站立在门口。那少年正缓缓转过身,沈念只瞥了一眼少年的侧脸,便连忙跪倒在地上。
“下官不知大皇子殿下造访寒舍,怠慢了大皇子,还望大皇子恕罪。”
“快快请起,沈大人。我这次…是背着圣上出来的,你可不要太声张,也别唤我皇子什么的,免得他人怀疑,落人耳根。”
“是。那…”沈念迟疑着,不知该叫这大皇子殿下什么才好。
温珥微微一笑,已经猜到沈念心中顾虑。
“你就叫我,嘉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