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仙》烨煊

2、漫漫讨事路

　　“轰出去！”
　　那一声平地惊雷像闪电一样噼里啪啦地震颤在因缘阁门前的石阶上。
　　眼睁睁地看着月老那翩翩衣袂随振臂一扬，最后的青色即将湮灭在厚重的沉香木门之内，我咬咬牙，索性一抖手使出凡间武学“控鹤擒龙”，配合上一招特制“红娘钩锁”，硬生生卡住了那道彰显着因缘阁体面中略显寒酸还掉了漆的朱门。

　　月老宫名为因缘阁。

　　其实这宫原名应是“姻缘阁”，只是那匾额是玉帝赐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人敢动它还好好的。缺了个“女”的原因也就是有回孙悟空来，闹腾地把匾额上的金字蹭掉了些。
　　玉帝抠门小气，不肯拨钱换个新的。而且多年不练字光下棋，书法生疏，写不出当年的一手好字，于是就假装不知道这事。种种原因就是没给块新的下来，所以“因缘阁”这名字用着用着就这样了。
　　嘘，虽说天高玉帝远，这消息也别轻易地就透露了。都说了，玉帝小气，让他知道了有可能就明令禁止我做红娘仙了。

　　“哎哟……你松开！快松开！”
　　这月老年纪这么大胡子一把抓，法力倒是浑厚得很，一道小小掌风就能将仙活吹到南天门去。我无别法，只能动用强大的求生欲：一把扣准了木门边框，指尖用力，硬生生是戳了进去。

　　门坏，那是必然的。

　　这门不是啥珍贵木材做的，在天界属于普通便宜的木料，这么多年饱经风霜——虽说天界没风没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基本也是一碰就掉渣的脆弱，甚至受不住仙气的滋润，更别提我死命扣着了。

　　虽然把老头气得胡子都变直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好歹也算是在这一亩三分地里站住了。
　　我缩了缩手，悄悄将卡在指缝里的木屑用法力粘回门上，心虚地退到一边：“月老儿，实在不是我想这么干的呀，要我说你这破门也是时候跟玉帝报备换一个了，我这不是帮你制造以旧换新的理由嘛？但是你看我那个红娘的差事……”

　　身高缩水到一米六的小老头吹胡子瞪眼，半蹲在那儿心疼地摸了摸他的木门，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不成不成！我说过很多遍了，你啊，没这个红娘的仙缘，就适合做个散仙……再不成，你找玄星宫测个仙缘、获得个正儿八经的仙道嘛！”

　　“但是……但是其他仙道也不见得是我心之所向，要做也十分勉强，显然不如我做个红娘仙效率高啊！月老儿，咱们凡事不都是可以商量一下的嘛！你看，你之前交给我的任务，我都是好好完成的吧？这你不能否认吧？”
　　我摊手，试图用良好的业绩跟他说理。
　　呃，虽然过程中可能用了不太像正规红娘仙的手段。

　　我都已经在天庭待了这么多年，有些潜规则早就摸透在心里了。

　　为什么天庭会有散仙的存在？
　　因为不屑，或者不敢。

　　不屑，那是当看不出具有什么能力的人初飞升，天庭HR辨不清该人的特长，就会延后分派工作。相当于说，“你好像没什么用，给你职位付薪水太浪费，你自生自灭吧”的意思，说到底其实并不存在什么“职位不够”等情况。
　　能力过强的人飞升后，天庭HR同样会感到难办，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当年的孙悟空。当年为了弼马温的事情，他们老天庭可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大圣成了佛，他们更不敢明着做类似的事了。况且在初步性格分析时显露的问题之外，被分派部门的直属上司会不会在意这个新员工，也是个问题。所以他们同样会打太极，想尽办法推迟分配工作。

　　而我呢，正属于……第一类。
　　就是屁用都没有只会帮倒忙的那类。
　　唉，其实我觉得好歹是能帮上一点忙的，再不济，我也可以去做这个弼马温嘛！呃，虽然现在天庭讲究科学养马，已经废除岗位了。

　　“哎呀，黑土小仙，虽然给你的任务呢，的确每次都完成的不错，但是吧，这个……什么人适合做什么，那都是命中注定不可强求的啊。尽管你之前做的确实不错，但红娘这一事，这，归根结底呢，它是讲求一个“缘”字的，不是一个你想做就能做的差事……”

　　月老是个狡猾的小老头，他本身掌管的爱情属于一种由“缘”支配的活动，所以他想要有什么行为的时候都会以“缘”为借口。
　　可恨的就是“缘”这种东西，偏偏属于天命，属于玄之又玄妙不可言的范畴内，谁也说不准是否真的有这一缘分。
　　我踏进这月老地盘少说千百来回了，大部分都被他一字缘给打了回去，但你说他是故意的吧，他又确实有那么几回说我有缘，让我接了任务。

　　他是不是唬我？我不知道，我只求我们之间的缘分能再多一点，完全没心思寻思他是不是借着一字缘耍我玩。
　　这就很气。

　　“不是，月老儿，你看看你这么神通广大的，就再给我想想办法吧？自从我飞升之后就觉得，世间男女最美好的不正是爱情吗！所以我每次来找你都是带着十分的诚心——我也很想看着一对对的有情人在我的帮助下终成眷属啊！”
　　看他那迟疑的样，我估摸着事情可能还稍有转机，立马扯起袖子一个抹脸痛声哀嚎了起来。

　　“十分的诚心也不能强拆我因缘阁的大门啊……唉，唉，黑土小仙你就别哭了……我因缘阁地属巽，这年头下届的雾霾也重，风沙大，平常倒是没事，可你这一哭，可就糊花了你的脸啦！”

　　这一句话吓得我赶紧掏出云绢丝的手帕擦脸，折出手帕一角点了点干燥的眼角，假装没听见那大门的事儿。
　　什么拆门？可不能算我头上了。

　　月老安静下来，他瞧瞧我，又低头拈着他的长须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我眼多尖啊？
　　你瞧那小老头捏胡子的手，虽说年纪大了，但好歹是个神仙，不至于捋个胡子都手抖吧？分明就是在占卜！
　　那就是有戏的意思，要不然他直接拒绝我就行，何必特别占卜一下？我的恒心与毅力是有效果的，也幸好月老算是好说话的老神仙了。

　　“这样吧，黑土小仙……”月老慢悠悠地出声，这个语调熟悉得可怕，他的手已经在往袖子里掏，这个动作也不陌生，显然又想用个随随便便的小事儿将我打发了。
　　也行。
　　这难保不是我成功之路上的机会之一，就算是小事儿我也不敢拒绝。
　　聚沙成塔！
　　“月老您说，我听着呐。”保持微笑。

　　“小老儿这啊，再为你特别抽出来一个牵线的事，给小仙你接着玩玩儿。但是，到底还是要为凡人牵线的，以保我阁的严谨，我得给你配个伴儿……”
　　月老手一侧凭空多出一只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翠玉简向我晃了晃，其上雕刻精美的祥云漫出种福瑞的气息，馋得我恨不得一把扑上去逮住就跑。

　　这就是能为红娘仙提供任务的玉简，经典双头如意典雅造型，虽然样式简朴但细看雕琢精致，其上有着咒与缘的仙力，散发出的祥瑞如悠悠薄雾叫人眼馋无比——天爷，之前这月老给我的玉简可没这种档次的！
　　莫非刚刚那掐指一算，他终于发现我有做红娘仙的缘分存在了？这种透度、这般水润的玉简都能拿得出手交给我做？

　　“好的好的没问题！哎哟，月老，我办事——您放心！”
　　我伸手到处乱抓，要将这玉简据为己有，谁料这小老头个子不高，动作倒是很敏捷，左三番右三番竟是没叫我偷到！
　　我只能赔着个笑脸，点头哈腰，双手恭敬地捧着，等月老主动将玉简放我手里。

　　今后的任务不同？还能怎么不同？还不一样是威胁恐吓一下那些愚蠢的凡人然后趁机给他绑上红线吗嘛！
　　我倒是比较好奇那是什么伴儿，帮我打下手收集资料的三寸小妖仙吗？要是真这样，我离转正就不远了，哈！

　　“那就好那就好，这个，黑土小仙莫急，待小老儿先唤个人来先……”月老掏出一颗夜明珠，眯了眯眼睛出声向传音夜明珠内询问，“这个，青龙星君的陆佰叁拾伍号迁郎……崖白小仙何在？”

　　那个夜明珠的机制其实和可视电话差不多，现今与未来的凡间已经用上了各种高科技产品，视频电话只需要一个按键，“可视电话”这个词令人感到无比陌生。
　　夜明珠啊，它就是一个普通的、能打视频电话的东西，别的什么都干不了，这个夜明珠不单以一个通讯工具的身份存在于天庭，它还作为一种高身份高地位的象征。
　　因为一般神仙根本买不起。

　　话说回来——原来我的新“助手”叫崖白啊……
　　嗯，崖白。
　　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是错觉吗？

　　崖白，崖白……

　　诶？？？
　　やばい！

　　[日语：音“牙白”，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