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啮上帝之羊》老丧

1、弃婴(一)

　　VOL.1 弃婴
　　长雨，烂街一条。
　　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漆黑的。昏黄的路灯久年失修，风雨中像残年风烛。排水板孔像瀑布冲荡，滚出肚子里的剩饭残羹。雨声整齐，夹杂着偶尔散着步的鼠鸣。
　　雨这么不小，但路面的漆黑没有被冲走一丝。
　　这样的雨夜，一个男人在行走，没有打伞。
　　是的，没有打伞。
　　男人穿着不伦不类的西装，补丁明显，且手法拙劣。皮包底破了一个洞，男人把它反着掖在手臂内侧。
　　另一只手也按着包，左手掖着皮包，右手按着破洞，徐徐前进。
　　他似乎不着紧这点雨。
　　就像站在自家蓬蓬头下面，尽情洗刷着身体。
　　和衣服。
　　男人的头发太长，前发更长。只是相对于说，发脚长到脖子根有些人也觉得不会很长，但是与之对应的刘海就不一样了。同一次修剪的头发的话，而且匀称，发脚长到脖子根的话，那刘海……
　　总之，我们看不到男子的样貌。
　　‘咕～’
　　男子的肚子叫了起来。
　　“阿拉阿拉，每一天奔波都是为了你。”男子道。
　　男子仰起脸，雨水顺着长头发一束一束攥紧。但是我们还是没有看见他的真容。
　　“今天真倒霉。面试又失败了。还下雨，买一把伞要多少钱啊。”
　　男子攥紧手里的破皮包。
　　“要是没有你，可能我也要像生活垃圾一样，明天就冲到不知哪个地水道了。”男子瞥了一眼，正在排水板眼，渴望到外面世界而争相翻滚的残羹。视线一转，男子瞥到旁边垃圾桶边的一个纸箱。
　　“嘛。也不算太倒霉。”男子走过去，把箱子拿起。我们看到一间破旧的租屋。
　　男子在逼挤的房间放下纸箱。男子用毛巾擦着头发。掌心一攥到后面，用一个女式胶圈扎起来。
　　这时我们看见他的面容了。
　　细碎的头发，蛋形的脸蛋，五官……五官暂且不提，这一脸的青春痘是怎么回事？作者的画风转向残酷的现实写实风了吗？
　　吴锌面无表情，眼睛却是满满的呆气。
　　接下来……他先掂了掂自己衣服，“换下衣服，擦干身体的话，这下洗澡和洗衣服的水费、洗衣粉都省了，呵呵呵，都省了，呵呵呵……”眼珠向上，裂开嘴。
　　这个人已经坏掉了。
　　“先换衣服。”
　　吴锌只穿一条短裤，来到纸箱面前，直接坐在地上。
　　“让我看看，捡到了什么……”吴锌脸带期待地打开了纸箱。
　　吴锌把箱子合上，“是个婴儿。”
　　吴锌又打开看了一下。“是个婴儿。”
　　良久。
　　吴锌一张囧脸，转而神色恐惧。
　　“啊啊啊！！”吴锌orz地跪在地上，拍打地板，“我吴锌无人无物从大学毕业以来一点钱都没给家里人寄过当然也没有家里人给过钱从毕业开始一直失业失业失业到现在我的钱全部拿来交房租和面包了（面包？）我就像一团生活垃圾随时都有可能被冲到下水道里我哪里有钱养什么小猫小狗（？）……”
　　笃笃笃。
　　吴锌的耳朵一竖起，抬起的囧脸皱纹加多，放大镜头变成特写，明显比刚才的反应更加激烈。继续放大震恐的神色，似乎比捡到一个婴儿这件事上更恐怖！
　　蓬！不堪一点用力推动的房门，被一只粗大的手臂直接撞开。
　　“包……包租婆……”
　　同时一个小眼睛，大嘴唇的长得四四方方的中年妇女闯了进来。
　　吴锌看着她弱弱道：“包……”
　　“包什么包！姓吴的！你拍我地板拍的这么大声干什么？想拆了我的房子吗？是不是要滚了还想拆掉我的房子再走？好恶毒啊你，因为自己在这里混不下去，也想害我也混不下去吗？天啊……这么恶毒的租客，你还是趁早滚吧……”
　　吴锌一脸都是中年妇女的唾沫。他弱弱道：“那个，应该还不是月底吧？不用这么早交租……”
　　中年妇女瞪了吴锌一眼，“我这不是怕你交不了吗？！”
　　“谢谢关心……但是我想说……”吴锌双手交叉在□□，看了看门。
　　“下次进来请敲门……”
　　想不到中年妇女率先发难，她夸张一蹦，双手挡在眼前，“好你个臭loser，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的命，穷屌丝，居然敢穿成这样来见我，难不成心理扭曲，连我也不放过？想对老娘耍流氓？”
　　“我不……是你……”
　　“闭嘴！跟你呼吸在一片空气下我都觉得脏，不要和我说话！”
　　最后她瞥了一眼吴锌身后，继续骂骂咧咧，“还有闲钱养小猫小狗，都不看自己养不养的起自己……”
　　转身走出门口，“别到时候又要延期交钱，没钱就快滚，长的丑加上脏，赖在这里不影响我的生意才怪……”
　　“社会的蛀虫！”
　　砰！门关上。
　　男子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门口，黑色的眼珠渗透着一种浓浓的东西，就像想要……
　　“啊啊啊啊啊！”吴锌连忙捂住嘴巴，压低声音，“啊啊……唔……”也是跪着那个动作，但拍地板的动作像在摸着地板。
　　然后，吴锌正襟危坐，打开装着婴儿的箱子。
　　“呼吸很均匀啊……”吴锌道。“但是怎么办呢，要丢回刚才的地方吗？”
　　吴锌摇摇头，“不不不，太不道德了。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放在那里没人拣死掉了怎么办。”
　　“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
　　“啊啊——”吴锌又跪在地上，抱着头痛苦呻吟，“果然，我这样的人还想娶妻生子是太奢侈了吗？”
　　“那要怎么办，我可不想养，我可连自己都养不起。”吴锌盘着脚，点点头道。
　　“那就……”
　　‘嗯咕～’这时婴儿张开了滴溜溜的大眼睛，也不哭，直勾勾地盯着吴锌看。
　　“天啊……”
　　“嗯咕～”婴儿努力抬起了手，指向吴锌。
　　吴锌情不自禁地伸手去。“不行啊，我可是自己都养不起的手……”吴锌右手向前伸，左手拼命地往回拉右手，在痛苦挣扎。
　　吴锌别着脸，不敢去看婴儿，然而只是一眼，一眼让他放弃了心中的犹豫。
　　“死就死了！”
　　“啊——”吴锌高高兴兴地抱起婴儿，就像自己的儿女一样。
　　婴儿长得很可爱，已经可以可以看出美人的胚子。发色有点偏栗色，不知道是乳发的颜色，还是婴儿原本拥有的发色。看着这头发稀疏，抱在手里的重量，吴锌知道，这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谁会丢刚出生的婴儿，又是高中生吧！”吴锌有点埋怨地道。
　　摸摸婴儿的襁褓，有点湿，这难免。
　　吴锌只有在自己的短袖里拿出一件，给她套上。有点可笑，婴儿只有个头在领口伸出，但没办法。吴锌在下摆打个结以免冷风灌进去。
　　“是个女婴。”吴锌做完这些，用手背擦擦自己的额头。
　　女婴由始至终都盯着吴锌，女婴的眼睛很大，很秀气，但不像一般初生儿那么没有准星。
　　吴锌突然有点背脊发冷。“刚不会是弱智吧，要不然怎么会轻易丢掉……”
　　吴锌捧着婴儿，左挪挪，右挪挪，婴儿的眼珠子也跟着右挪挪，左挪挪。
　　“啊——”婴儿突然响亮地叫了一声，嘴巴裂开仿佛在笑。
　　“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是弱智呢。”吴锌道，“而且再说吧，我能收养她的可能实在太小太小了。”
　　‘咕～’
　　吴锌僵硬姿势了一会儿，把婴儿放回纸箱叠好的毯子上。
　　“好了，还是先解决天大的事吧。”吴锌站起，去拿了那个破皮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袋子装着的面包，利利索索地拆掉包装，把面包送在自己嘴巴前。
　　“最是一天滋味时。每次当我吃东西的时候，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感到活着的感觉。”
　　吴锌想把它塞进口腔，但觉得有点不妥。
　　“为什么不……吃？”吴锌大张着嘴，眼珠往下面一转，看到正对着吴锌娇笑。
　　“啊～”天真无邪，小手在宽大的体恤里鼓捣着。
　　啪——面包落在地板上，吴锌则用力地双手往地上一拍，头垂着。
　　“小子你又找死啊！”楼下的包租婆冲楼上吼着。
　　但吴锌没有理会。他双手撑在地上，脸朝下，两只眼球失掉束缚一样没规律地晃动，而且左右方向还不同步。
　　“为什么……就连我最后的存在感也要剥夺吗……哥吃的不是饭，是存在感啊！”吴锌一握拳头，身后像钱塘江涨潮一样，浪花万丈。
　　“既然你也是这样……那就不要怪我……”吴锌颤抖地站起来，走近婴儿，双手靠近了婴儿的颈项，不住抖动！
　　“啊——”婴儿看见吴锌还发出笑声。
　　吴锌的脸像变了写实的素描画风一样，而且排线凸显阴沉。极度的纠结，就像遇到生死抉择一样！虽然变了痘痘还在。
　　“不行！”吴锌突然给自己来了一拳，然后整个人轰然摊倒在地上。
　　“姓吴的你果真要死！再糟蹋我的房子就滚！以为我稀罕你那点零钱！”
　　“即使再饥饿，和空虚（这有关系？），也不能丧失为人的良知……作为大人，这才是对孩子，人类的未来应该给的……”吴锌热泪盈眶。
　　但是一想到……吴锌大脑的计算功能迅速运转，一个面包减去一个，还有……
　　nothing。
　　“可恶！！”吴锌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只伸出一只手，“文学……已死。（出自沙漠舟）”
　　“不行，我要保存体力。”吴锌赶紧把眼泪揉回眼眶去，抚了抚自己打伤的腹部。
　　捡起面包，吹吹，然后走向了还在天真无邪向吴锌挥手的女婴儿。
　　递出。
　　虽然知道流泪会流失体内的能量，但吴锌还是抑制不住。风萧萧兮易水寒，一副画面荆轲正挥泪决别，高渐离击筑，只有滚滚易水赋得无情！当然还是素描风。
　　说到底……一个婴儿的饭量不会这么大。
　　吴锌还是开开心心地掰了两截，一截往自己的嘴送，咬了一口。“原来，一个面包掰开，吃掉一半就会剩下另一半，这样一来，就是两顿了，我真是聪明。”
　　递给婴儿。
　　“吃。”
　　“啊～啊～”
　　“怎么，不饿吗？”
　　……
　　“咕……”
　　“……我居然妄图她会自己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