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万象猫

1、桥

　　四 座 桥

　　“苦行河”是一条奔涌向前的“凶河”。汹涌的河水淹没了多少试图渡江的船只？在与它斗争的人中，又有几个人留下了姓名？
　　卜亮站在岸边，河水依旧奔涌向前。只不过，在两岸之间，多了一座水泥拉索桥。有多少人知道，卜亮一族人在苦行河上的“造桥史”。
　　在很久以前，河的这头有一个村子，河的那头也有一个村子，可附近只有一个大夫——在那个村子里。
　　卜亮的曾祖父是这个村子的村长，他一直为村中无医的事烦恼不已。
　　有一次天降暴雨，雷鸣闪电之中，岸这边的一棵百年古树被落雷劈开。倒下的树干成了连接两岸的桥梁。
　　“这一定是天意。”卜亮的曾祖父带着村民，以古树为基搭了一座木板桥——苦过河上的第一座桥。
　　二十几年在眨眼间过去了，木板桥已经不能再使用了。接替死去的曾祖父当上村长的爷爷在一天夜里似乎听到了曾祖父的呼唤：造桥！
　　于是，正值壮年的爷爷开始了日晒雨淋的日子。每天在采石场上，领头的一定是村长，一块块的方石被运下石场，桥已经有了雏形。
　　还有几天便可完工，只需再加上几个扶栏。可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洪水，把在河边牵索的爷爷卷走了，从此毫无音讯。
　　举手抬足，又过了十几年。当那些不知何时出现的飞机在头顶飞过，当时不时有人逃到这山中，爸爸意识到属于他的考验已经来到。
　　没多久，战火烧到了这个村庄。在一个无云的白天，一枚炸弹自天而降，落在了桥上……
　　看着炸碎了的石桥，爸爸仿佛看到了爷爷和曾祖父的亡灵。他握紧双拳，喝道：“造桥！”
　　三年的奔波，爸爸几乎跑遍了河的这半边，但还是筹不到足够的钱。直到……
　　直到他救下一个落水的女子，直到女子对他心有所属，直到闻讯赶来的女子的父亲给了他一笔钱—— 一笔大到够造三座石桥的钱。
　　父亲在三年的奔走中收集了资料，硬是凭着图册造出了苦行河上的第一座水泥桥。当桥落成那天，从河那边走过来的外公把这边的母亲和父亲的手放在了一起。
　　然后有了卜亮。作为“资本家的孩子”，卜亮没有留在国内念书，而是去国外留学。当他留学归来时，却只见到了一幅案头的遗像——在无止境的批斗中，父亲几乎失去了一切。当那些已近疯狂的人们要拆除那座留有“资本主义气息”的桥时，父亲被激怒了，他挣脱开冲向快崩溃的桥面，和桥一起落入苦行河，消失不见。
　　卜亮再次离开，他开始苦攻建筑学，为了父亲。他站在异乡的圆月下，向着故乡大喊：“我要造桥！”
　　混乱的年代过去了，一座座新型大桥跨越一条条大河，但人们却拿苦行河无能为力。
　　怎么办？
　　正当政府手无对策时，一份详细的文档送到了他们面前。国内的建筑学家惊叹于这几近完满的设计。于是……
　　当大桥落成时，人们极力邀请那位工程师来为新桥剪彩。已是中年的卜亮站在这第一座的拉索桥上，落下了眼泪。
　　父亲……
　　自语的悲哀顺风而去，祖孙四代的辛勤总算有了结果。年幼的儿子在妻子的身边细声细气地念着石碑上的名字：
　　“连心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