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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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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张楚妍出去云游四方之后,张楚生就莫名其妙的开始失眠,后来他仔细想想,可能是院子里没人陪了,心里不安稳。
于是他就雇了几个奴仆,看看能不能有所好转,只可惜……然并卵。
“张公子,锦德王府来请您过去瞧瞧,说是世子爷近日彻夜难眠,半夜愣是出了一身冷汗,您看……”
张楚生斜卧在榻上,眯着眼睛瞅近来禀报的婢女。
“哟喂,还真是巧了,小爷我近日倒是和那世子爷有缘,也有这病症,小爷我自己都弄不好,难不成还去管那世子爷啊?”
“可是………”碧琪有些踌躇不定,“毕竟是王府里的,公子若是回绝了,恐怕不好。”
“………有病去寻医啊,找小爷我有个屁用处,小爷我就一神棍。”
“…………王爷派来的人说,若是公子肯去,黄金白银千两不在话下。”
“!!!去去去,赶紧的,碧琪,备马车,去王府!”
“是。”
张楚生顺手戴上个斗笠,遮一遮自己有些明显的黑眼圈。
等真的看到那个七八岁的世子爷,张楚生简直无话可说。
他实在是不太敢告诉王府的管家说,你家的熊孩子是因为吃得太好了,胖过头了,所以睡觉的时候难受,走路的时候难受,醒着的时候难受…………………
但是为了那箱子亮闪闪的发光的金子,张楚生还是竭尽全力组织了一下语言。
“小世子爷这是体质略虚,阴气入体,若是单单靠汤药,怕是没有用的。不如这样,离王府向西七百里,有一座启因寺庙,若是世子日日到启因山脚,徒步上山,去那里找一种单枝生五叶,浑体碧绿的植物,日日放入饮食中,加之通过那里浓郁的佛气,不出一个月,必然有所好转。”
张楚生看着管家应下后,就准备回去等着那箱黄金白银的驾到。
王府果然是好看得很,朱柱黛瓦,小溪流水,亭台楼阁之间自成一派和谐之景,即使是寒冬腊月,却仍然有花草盛开,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
张楚生边走边欣赏着风景,和管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听闻楚妍姑娘近日远游,真是好稀。”
“家姐虽平日里只喜欢救死扶伤,却想走远些,救更多的人,做更多的事。”
一阵寒风凛冽,张楚生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缩缩脖子。
他下意识地朝着风吹来的方向看去,却倏忽停下了脚步。
一个人,浑身鞭伤,跪在空落落的地面,他的四周都是雪,还有混杂着血的颜色。
“这……………”
看着张楚生诧异的眼神,管家笑笑,解释说。
“小世子前几天贪玩出游,谁料贼人埋伏,人数众多,世子爷受了惊吓,这影卫就是护主不利,王爷小惩大戒,以示其过。”
张楚生当时也不晓得是怎么了,双腿好像自己有意识了一样,走到那人面前蹲下。
心安,这个人,让他心安。
“不知王府可愿割爱,将此人赠给张某,张某就不要那出诊费了。”
“张公子这是哪里的话,谈不上割爱,若是公子今日不要他,他估摸着也就死了。既然公子喜欢,拿去又何妨?”
果然在门口的时候,张楚生就收到了一只已经穿好衣服的暗卫和一个青瓷瓶子。说什么这是两个月一次的解药。
张楚生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边上的乙未,然后很自然的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上了张楚生雇的马车里。
乙未在马车了就占那么一丁点位置,跪在下面,动都不动一下。
张楚生靠在马车里,突然就有些困意,看着下面跪着的乙未,伸手拉他,然后使劲一拉就把他拉到了张楚生怀里。
这时候张楚生才发现,原来自己比他居然矮了一点!
好吧半个头而已在意个毛啊!
可是偏偏感觉好悲伤=-=
张楚生拉他坐到自己腿上,那人却一点也不敢用劲,像是悬空坐的一般,弄得张楚生哭笑不得。
他解下自己的狐裘大衣转而披到那人的身上,将乙未冰凉的身体搂到怀里。
“乙未,从今以后你只需要听我的就够了,你可以叫我公子。”
“……公子。”
张楚生满意地嗅着乙未身上的气味,想着今天晚上终于有个好觉睡了,心情不免好起来,对待怀里的人也愈发温柔。
只是靠着靠着张楚生就感觉自己的眼皮在打架,整个人都云里雾里的,最后他抵不过瞌睡虫,还是先小憩了一会。
乙未忍着自己下意识想要把张楚生推开的冲动,僵直了身体,虚坐在张楚生腿上,任由他把头埋在自己的脖子里。
他不知道这面容清秀的公子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位公子救下了自己的命,是恩人,而府里的管家把自己送给了他,是主子。
乙未看着自己身上披着的狐裘大衣,不免有些愣神。
按理说这般好的东西不应该消耗在自己这种暗卫身上。
他又看了看张楚生的脸,许久之后得出一个结论。
公子是个好人。
应该吧。
到了地方之后,张楚生按住想要做饭的乙未,亲自下厨烧了几个家常小菜,张楚生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却神奇地发现乙未只是一直在扒拉碗里的白米饭,自己做的饭菜真的是一筷子都没有夹过。
张楚生想了想,觉得这样不行,如果他不吃饱喝足的话就不会长肉,不会长肉的话就没有好的手感。所以张楚生把饭桌上的饭菜统统推到他面前,“不要拘束,多吃点,我先回房了,你待会记得过来,晚上和我一起睡。”
“是。”
当天晚上,张楚生在房间里左等右等,总算把自己捡回来的抱枕给盼来了。
“来。”张楚生朝着乙未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床上来。
可是乙未好像没有看到似的,径直跪到了张楚生的面前。张楚生以为他有话要说,就没有扶他起来。
结果等了良久,乙未一直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
张楚生细细的想了一会之后突然顿悟。
乙未该不会是把自己要他坐在床上的意思理解成了要他走近点跪在地上吧?
好无语O__O “…
是语言不通还是咋地,为何如此交流障碍。
张楚生挑眉,“我是让你”
他话说到一半却又吞了回去,然后就想伸手去拉乙未,结果他刚刚碰到乙未被乙未下意识地用力捏住了手腕。
张楚生愣了愣,乙未反应过来之后开始脸色煞白。
“下奴该死!甘愿领罚。”
自己竟刚到公子身边就因失手而犯下如此大错。
当真是要没用了吗?
张楚生瞅了瞅被捏得生疼的手腕,然后又看看面前的男人惨白的脸色。
大哥是你捏痛了我,又不是我捏痛了你,我都脸色都没白,你白个蛋啊=-=
张楚生缩回那只被乙未捏痛的手,然后瞅了瞅,很好,已经立马肿起来了。
哎哟哟,特么感觉骨头都要碎了好么!
他侧眼打量了一下乙未,这人原来手劲这么大。
张楚生越过乙未,走到床边上的柜子里拿出一瓶消肿药,然后扔给跪在地上表示了一下任由张楚生处置后就开始一声不吭的男人。
“过来,给我上药。”
“是。”
张楚生把手伸过去放在男人半跪着的膝盖上,然后看着男人熟练地为自己上药。
“我刚才被你捏得很痛,乙未。”
“下奴该死!”
乙未话音刚落张楚生就惊讶地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掰,就听见咔嚓一声骨头的脆响,然而当事人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
他该说什么?
张楚生真的只是想控诉一下乙未捏痛自己的行径,但是却没有想过要这样罚他。
迄今为止张楚生所能想到的惩罚无非就是打手心或者打屁屁。
“能把你的手接上吗?”
张楚生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乙未面无表情的扭下自己的手腕的时候,他心里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可能是出于对于抱枕的重视。
接下来他又目睹了乙未把自己的手一接,就接上了。
真的是看着都疼。
张楚生思索一番,然后起身又回到柜子面前,从另外一个格子里拿出另一瓶东西。
他指着保持那个动作一动不动的乙未说:“你把衣服脱了,站起来。”
乙未照做,把自己身上的黑色劲装脱得□□,然后站在张楚生面前。
张楚生欣赏了一下乙未的身材,常年练武导致男人的肌肉充满力感,再配上乙未那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面孔,真的是说不出来的好看。
如果说张楚生曾经想过自己的另一半是什么模样,那么差不多就是乙未这个样子的。不是很突出,但是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会让张楚生感觉很舒服。
只是如果没有身上的那些伤就更好了。
张楚生把伤药塞到乙未手里,然后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拔开瓶塞,再从瓶子里面抠了些糊状的伤药,开始往乙未身上的伤口上抹。
“会很疼,但是你不许再捏我剩下的一只手腕,听到没有?”
乙未沉默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张楚生边抹边观察乙未的反应,顺便找找茬。
“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说话。”
“下奴知道。”
张楚生把乙未身上的伤口都擦了一遍药膏,顺手揩了一把油。
然后他从柜子底下拿出绷带来,开始在乙未身上一圈一圈地缠起来。
乙未看着张楚生认真地把自己‘包’起来,想了想。
原来这个公子真是个好人。
他原本在受刑的时候就想过自己可能会死在那里,公子心地良善,出手相助。这世间本就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遇见一个这般好的公子,想来他竟是花光了所有的运道。
那天晚上躺在张楚生思索再三,还是忍住了去抱乙未的冲动。
#原来捡了一个抱枕来还要顾及他的伤势#
不过张楚生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半夜的睡相真的是差到没朋友,他睡着之前明明规规矩矩的,结果醒来的时候自己整个人都挂到了乙未身上,看情况似乎还滚了几圈,要不是乙未搂着自己,恐怕张楚生就应该是摔醒的了。
张楚生眨了几下眼,驱散了些许睡意。他撑起头来问一旁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的乙未。
“我昨晚有没有压倒你的伤口?”
“回公子,并没有,您的睡相很好。”
张楚生挑眉,男人说出这话那可真的是睁着眼说瞎话了,他自己的睡相自己知道,想必好不到哪里去。他昨晚肯定压着乙未的伤口了,不过既然当事人都不把它当一回事,自己又操心个什么劲。
“起来吧,吃完早饭我带你去市集上买一些你换洗的衣服。”
“烦请公子不必为下奴费心。”
张楚生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穿衣服。
“那行,你今天吃完早饭陪我去添置些我的衣物。”
反正自己的衣服乙未也可以穿。
“是。”
然后张楚生拒绝了乙未的服侍请求,开始自顾自地穿戴梳洗。并且从自己的衣橱里翻出一套暗色的衣服,扔给乙未。
“穿这个,昨天你穿的衣服被你的血弄脏了,待会你自己找时间烧点热的水洗一下你的衣物,我去做早饭,当然我希望等我回来叫你的时候,你已经把衣服洗好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了。”
张楚生没等乙未回答就出去了。
他开始到厨房里忙活起来。
说起来张楚生的厨艺并不怎么好,但是也不算很差,毕竟对于一个刚刚学了一个月的人来讲,张楚生对自己已经很满意了。
张楚生做了几个小菜出来,然后看了看粥煮的差不多了,就转身去找乙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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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乙未,你睡了吗?”张楚生翻了个身,把搭在乙未肩上的手收回来 。
“…………没有,还没有睡。”
张楚生想了想,还是坐起身来,随手拉了件外套披上,然后下床开始翻箱倒柜。
“公子?”乙未看着张楚生的动作,更多的是疑惑。“更深露重的,若是真的要找些什么也明天再找吧?”
张楚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悉悉索索的声音才停下。
他摸出一张纸和一个小瓶子,放到乙未面前。
“今个本来是我的生辰,我想做件好事。”
乙未借着月光终于看清楚了,那纸上写的似乎是药方,字迹端庄大气,透着一股书香气。
“我想着,总归你不是心甘情愿过来的,那倒也没意思,瓶子里的是你的解药,纸上的是药方。”
张楚生顿了顿,又到门前,打开了门,月光照在地面上。
“你可以从这里走出去,随便找个地方过活,反正天大地大,何处不能为家?”
乙未闻言,震惊地看着张楚生,却又听他说道。
“怎么样?高兴吗,我把你的自由送给你,你用不着叫谁主人,也不用整天担惊受怕的。”
张楚生刚刚准备回到床上继续睡觉,就看见乙未飞快地从床上下来,一下子跪到自己面前。
“公子………………”
他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涩涩的。
“公子,下奴并不多么渴望自由,待在您身边,才是………真正的自由。”
乙未沉默了一会儿。
“下奴现在一无所有,除了这一条命,所以,请允许下奴,为您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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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未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张楚生睡得简直不能再死的睡相。
他以前从来没有和谁贴得这么近过,要说真的有,那也是用刀抵着别人脖子的时候。
他做不到像公子一样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所以早早的醒了之后就躺在那里发呆。
像现在这样的日子,安安稳稳,似乎只在梦里出现过。
像公子这样的人,笑起来顾盼生辉,眸子里流光溢彩的,也许梦里都不曾出现过。
在没有遇见张楚生的时候,乙未觉得活着就是为了等待总有一天会到来的死亡。
遇见张楚生之后,乙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世界的,突然有一天触碰到了世界真实的斑斓。
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啊。
“吱——”
乙未伸手轻轻把被风吹开的窗关上。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