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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这个晴好的午后,空气中弥漫花香,春意迟迟。
      其时我正在一个小摊前研究这些蜡染的花布。看摊的老人已经十分老了,岁月的风霜毫不容情的在她的脸上留下沟壑般的印记。这使得她的眼倒象是时常眯着。她有一副淡漠的表情,许是看的出我并非象买家。
      她这么老了,也许有八十岁。一个人要多么幸运,才能活到这么老。我想。
      蹲的久了再立起来,微微有些眩晕。
      站起来举目一望,才知道掉队了,在我身边的是另外一个旅游团的游客,他们统一的戴着白色的帽子,上面用绿色的粗体字醒目的写着,青海国旅。青海。完全来自另一方土地。我们这个团人太多,导游大概没有兼顾到我。
      这是一个小镇,有着据说是明朝时候的古建筑,民居也都沿用那时候的建筑风格,故开发来做旅游景点,小巷子四通八达,我不知道应该寻哪一条路追下去。
      可是阳光这么美好,正是暮春,一条清亮的小溪孱孱流过,溪边种着垂柳,一心一意临水照着,风是软的,带着无限的柔情蜜意。溪上建着小巧的石桥,通向有着古朴木门的人家,游客很多,可是缓缓走来,有种别样的安静。
      这是个好地方,任何使人心境宁静的地方都是好地方。我不介意一个人掉队。
      我跟着这个陌生的团前进。
      导游在介绍:这是我们当地的一种地方戏,现在会唱这种地方戏曲的人已经十分少了。我们的省委省政府已经表示要保存并发扬,作为我们的民俗文化遗产。。。。
      我走进一个院落,节目已在上演,小小的戏台搭在中央,旁边的屋檐下摆着木凳子充观众席,我坐在人群中间。心下空而静。平常我们的心里总是装了太多的东西,难的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倒是全抛开了。
      戏台上的演员带着面具,浓重的上着黑与红,发式上插着长长的羽毛,戏服是大红的,坠着金银的环佩,随着他们的动作明明灭灭。
      他们唱的自然是方言,那唱腔是粗嘎的,随着单调的鼓点一声声一声声,似有说不出的慷慨激扬。
      过了许久才发现前方还有一小小的电子显示屏,为戏文做说明,原来是刘关张桃园结义。我凝神看了许久,终于没有分辨出谁是云长谁是翼德。可是,桃园结义,多么的赤胆忠心。
      阳光这样美,一天一地的铺将下来,令人恍惚。我摊开手掌,它就照在我的手上,我凝视自己瘦而苍白的手掌。纵横交错的掌纹清晰可见。有一个朋友替我看过掌纹,她相信通过掌纹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命运。然则我忘记了她曾告诉我我的命运。过去我太容易忘记。许多事情今天回想起来都那么模糊,中间大段的留白。
      这阳光呵。我微微仰着脸,让它停留在我的脸上。这么温暖,这么柔和,我甚至在光里睁大眼睛,看到那茫茫的天空里去。世界是这么美好,我最近发现了。之前的那么多时间,我们忙着抱怨,忙着思虑那些得不到的忧患与喜悦,多么不应该。
      仰的久了,眼睛都有微微的涩。
      听得有人说:小姐,他们都走了。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平头,一版高大,胸前挂着两个相机。有张干净的脸。
      我这才发现只剩下零落的几个人,那一批中旅的游客已经走了。
      我回答他:不要紧,我并不是同他们一起的。
      啊。他在我旁边坐了下来,说:桃园结义。
      我点点头。
      他又说:虽然我听不明白,可故事是好故事。那是一个有真性情的时代。
      我说:是的。
      又问他:你一个人?
      他笑了,他笑起来十分的孩子气,一侧脸颊有酒窝,薄嘴唇。他是个英俊的男孩子。
      他回答:不是,我随团来。他们先走了。
      啊,我也掉队了。我说:美丽的地方可是。
      是的,晴川历历。他点点头:舍不得走了。
      春天啊,你看沿路开的那些花,我爱春天。我说。可是春天走得总特别快一些。
      因为人生欢乐的日子总走的快些的。他说
      我细细的想一想,慢慢地说:今年花似去年红。
      他接上去: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我笑了,说不出的伤感。
      他立刻看出来了,说:你是一个容易感伤的人。
      我问,这么容易看出来?
      他说:全在你的眼睛里写着。
      然后又说:请你别介意,其实刚才我拍了你几张照片。
      他将相机递给我,“按这个键往回放。”
      我一张张的往回放。照片有十多张,每一张都看的很仔细,我不知道我原来这么上相。他那个角度取的很巧,我的脸仰在阳光下,短卷发垂在耳边,身子在暗处,有种说不出的空灵之感。十分自然。
      “看,你有完美的侧脸。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有想。老实说,连我自己都认为是美的。你的技术真好。”
      “你是美的。而且你白皙,是否永远晒不黑那种。”
      “我天生丽质。”
      我很自然的同他一起走了。小巷悠长,两边琳琅的摆着各种花花绿绿的小纪念品,银饰店,手工艺品店,特色小吃店。。。。。。这么拥挤,这么俗气,这么的太平盛世。
      我们缓缓的在一列列的小店前走过,都是寻常的人家,门面后大概是起居室,有老人在树影下搓麻将,孩子府在小桌子前写作业,头垂的低低的,极认真的一笔一划,年轻的母亲在吃饭,红红的浮着一层辣椒油。青菜下在滚油里大力的“叱”的一声。
      “平淡的生活,多么好。”我感叹。
      “但或许,他们一心想要挣脱现有的生活,人们总认为在远方的才是最好的。”
      “你叫什么?我叫阿璃,琉璃的璃。”我问他。
      “阿璃。我姓王,单名一个康字,父母希望我一生健康。很老土是不是。”
      “不”我由衷的说:“不,健康是太重要的,每个父母其实都只有这么一个愿望。况且要健康,实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喜欢的一个女作家说,每个健康人都是一个奇迹。我深以为然。”
      “读书的时候,有个导师是南方人,普通话不甚标准,头一天点名,只叫哇靠。以后这个外号如影随形跟随我。当时没少恨他。”
      “哈。。。。”我放声大笑。“至今没有平反?”
      “是,至今。”他叹息着笑了。“有老同学打电话给我,仍然不改初衷,但不知为什么,现在听来倒是亲切的。”
      “因为时过境迁啊,实际那时是至快乐的。大家都懵懵懂懂,不知道天高地厚,发各种各样永远无法实现的泼天大愿。那时候我的梦想是到原始森林拍摄野生动物。都是国家地理杂志害的。”
      “啊。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没有了。”我摊摊手,“看到一只蟑螂都有多远跑多远,怎么去。只好在幼稚园里教小朋友弹钢琴。”
      “并不坏。我以为你还在读书。”
      “你几岁?”我说“我在做社会调查。”
      “是在下荣幸。本人年方29,属马,毕业于某不知名大学,专业电子应用,爱好吃,睡,性格懒散,好读书,不求甚解。父母健在,排行第三,有一兄一姐。”
      他掰着指头一条一条背下来,我笑的打跌。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未婚,并且没有前科!基本算是一个身家清白的好公民。”
      “不错”我点头“何以为生。”
      “呀,这个比较汗颜,我属于游手好闲型。开个小店,平常交给助手打理。卖点运动器材。我兄姐都比较能干,自名校毕业,事业各个做的有声有色,我是家里的良莠不急的那个莠。”
      “你一定有一个十分幸福的家庭。”
      “诚实的说。是的。你呢”
      “我?我有说过我要交代吗?”我耸耸肩。翻老大一个白眼。
      他抗议:“喂。原来你是一个会骗人的女孩子。”
      “没有被女孩子骗过吗?你?”
      “怎么没有,读书的时候,为了追一个女孩子,傻乎乎在她宿舍下唱情歌呢。终于见到她下楼,结果上了别人的车跑了。顶认真的郁闷了很久。老觉得自己被骗。”
      “照理说,你是个英俊的男孩子,不该这么受冷落的。”
      “我也这么认为”他抓着头发,无限苦恼的样子。
      我们一起笑了。因为我们萍水相逢,又在都在陌生的小镇,没有负担,故此笑的十分开心。我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么开怀大笑了。
      “你为什么挂着两个相机?”
      “我喜欢拍照,相机可以定格并放大一些美。有时候我也向旅游杂志投稿。总投总投,他们不耐烦的时候,也有发表的。”
      “美景太多,时间太少。”
      “别感叹,你应该开心点。”他说“前年我去内蒙,在塔里木盆地看胡杨。当然你知道胡杨,秋天的时候,那种深重金灿的黄。于是去年我又去了。你也应该去看一看。今年秋天怎么样?我们结伴去。”
      秋天。我想一想,惨淡的笑了。
      “嘿。你看你,总是一种失落的表情。怎么?男朋友跑了?”
      我白他一眼:“你怎么能这么单刀直入。”
      “啊!被我言中。听我说,阿璃,象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他不知道他损失了什么。”
      “真的吗。”我被感动了,他有一种听起来让人相信的声音。忽然使的我朝她倾诉起来:“他是很好的男孩子,但他父母不同意。曾经一度,我以为我们会结婚。谁知后来命运脱离了我们预想的轨道。于是分道扬镳。”
      “不。如果他爱你,不应该放弃你。”
      “是我放弃了他,他要出国念书。我为了另外的原因,不想再拖住他。”
      “你不应该这样,如果两情相悦,有点困难总是可以克服的。”
      这象是他的回答,他来自一个很好的家庭,大抵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心仪的女生上了别人的车。他的收入应该也过的去,我认识他挂的那两个相机,每个至少在十万人民币以上,他的运动裤同袜子都是同一只牌子的,标着小小的高尔夫球棍标志。
      他是光,健康的。
      我将手机掏出来,给相片他看。
      他动容的说:你还保存他的照片,你还爱他。
      又说:你的眼光不错,看的出是个不错的男孩子。可是天下好的男孩子还是很多的。你旁边就有一个,并且我父母一早表态,只要我自己喜欢的,他们一定都喜欢。怎样?考虑一下。
      我再不开心,仍然笑了。他有这样一种不自觉的孩子气。令人心软。
      这种午后,走的长了,微微有些汉意。感觉是倦怠的,一种慵懒的倦怠。
      “你应该多运动一些,看,走几步路累成这样。我相信你从不晒太阳,皮肤这么白。”
      我没有分辨。我一直知道我的皮肤是苍白的。怎样都是苍白的。
      “不如我们在这里逛几天吧。”他提议。
      我想一想,答应了。
      他很高兴,撺掇我,“打电话给导游,快打。”
      我辗转将电话打回旅行社,许久才拿到导游的电话。
      打过去将她吓一跳。他们已经出发去另一个景点,相隔数十里地了。半天才知道丢了一个人。
      “我以为你在另一部车上。完了”她大叫“师傅,停车。”
      “别慌”我安慰她:“我不去下面的景点了,三天后你们到哪家酒店落脚我再赶过来。”
      “你不去了吗,大瀑布,昭云寺,梨园。。。。你都不去了吗?“她问。倒象怕我错过了似的。
      “我不去了,我有艳遇,准备将剩下的时间逗留在这里。”
      “哈。”她放松了,我大概不会投诉她。“那么,好好享受。”
      过一刻又问:“他可英俊?”
      我神秘兮兮的答“当然,象金城武。”
      “啊。!我在流口水了。”她说:“拿出手段来。勾引他。”
      我很高兴。景点再好,总是在那里的,人与人却是可遇不可求。
      有几天开心的日子也是好的,浮生中难的偷到几天欢乐的日子,对于我,尤其是。
      我和我的同伴谈的十分投机。我们在小巷子里悠然溜达下去,累了就在青石的阶梯上坐下来休息,吃各种各样的小吃,辣得眼泪直流。
      这种感觉是真实的,过去的有一段日子,我一直感觉在坐飞机,看起来平稳,实则总仿佛飘在半空中。
      天渐渐暗将下来,我们找到一家小旅馆住下来。这种小旅馆是住家开的,统共三数个房间,布置的到小巧干净,有一个小阳台。我们就着淡淡的家酿甜酒,看一轮红日缓缓的降下去。那一天晚霞倒象是烧着了一般,因为即将面临黑夜,是以绚烂的格外如火如荼,有种死而后已的架势。
      “你知道有本小书叫小王子?”我问他。
      “啊,是的。当然。一天看几百次日落的小王子。胡搅蛮缠的玫瑰。等待驯养的狐狸。小的时候曾一度幻想自己能开飞机。”
      “我喜欢那本小书。狐狸对小王子说‘你必须对你的玫瑰负责’。”
      “每个女孩都应该如一朵玫瑰,都应该被一个小王子驯养。”
      我笑了。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看到黄昏的晚霞就想起我?”
      “关于这个问题,等你死的时候,我或许要靠望远镜才能看清楚天空了。”
      “你可害怕死亡?”我问。
      “我不知道,但我热爱活着。”
      “我相信是。我们都应该快乐的活着,因为将死很久。”
      “喂,你怎么总谈这么煞风景的话题。”
      “中国人忌讳谈论死亡,为什么?我们一出生,总注定要遭遇死亡的。”我停一停,“也许内心深处我也忌讳,但越是如此,越性想要讲出来。”
      “我理解。”他点头了。
      楼下的小天井里传来孩子的欢笑声,两个十来岁的孩子聚在井边,正自从井里用小桶一点点的吊水,每吊上来一点,倒到身边的大桶里,摇摇洒洒的,倒有一半泼的到处都是。但他们很开心,十分合作。少顷,他们的母亲从屋里走出来,一跌声将他们轰进屋里去换衣服鞋袜。
      “真好。”我说:“就这样活着,一头家,养两个顽劣的孩子,笨一点丑一点不要紧,看他们一点点长大,为他们升学工作成家立业发愁,渐渐的老。直至寿终正寝。”
      “这有何难。不过也许你只是有感而发。真正生活起来,那或许是两回事。”
      “人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想法,有时往往你看来及容易的事情,也许后来变得无法企及。生命充满变数。”
      “你是一个满脑子也许的女人。这没有必要,生活自有一套规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府在小阳台的木栏杆上,年岁久了,原本上的红漆几乎褪成白色,有些已经脱落了,露出里面灰色的木。
      任他当时如何的姹紫嫣红,大概总也敌不过似水流年。到头来总都将你的朱颜褪尽了。
      我静静的看他许久,夕阳带着一种难以言语的薄薄的光明,将他的脸笼罩,我说过,他有一张干净平和的脸。他整个人是光明的。
      这样一个男孩子,我忽然一阵鼻酸,泪盈于睫。
      他也静了下来。许久才说:“这次我本不想来的,我姐夫的旅游公司,第一次出团。我想我总得给他面子。现在我真庆幸我来了。否则,也许我终其一生也遇不到你。”
      “我们相隔太远。”我说。转过头去看那仍眷念天际的云霞。
      “不,我相信这不是问题。我知道你在哪个城市,我会去找你。我怎么也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原来会在这里,你想想,千万人之中,时间无垠的荒野里。有多不容易。”
      我笑了,带着泪。
      “你也同样觉得是不是。我知道的,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在找的那个人。我留下来是对的。当时我想,这是一个象玉一样的女孩子。错过了,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他的眼睛炯炯的亮着。
      我举起手中小小的酒瓶:“来,为相遇干杯。”
      那甜酒是淡的,但我仍然喝到微醺。他送我回房间。
      我很高兴,前所未有的觉得轻松。
      离开之前他说:“你会一直睡在我的隔壁直至明天,你不会夜半化作蝴蝶飞走?”
      他这样说着,真诚汩汩的从他的双目流出来。我情不自禁的吻了他的额头。
      他笑着说:“这样子蜻蜓点水是不对的,这样对年轻的男士是不对的。”、
      我温柔的对他说:“我保证明天还在。晚安。”
      “晚安”他走了。
      我喝的有点多,倒头便睡了去。没有梦。
      清晨的时候我们告别那家旅店,出门的时候看到上面小小的招牌,上面写着:君再来。
      “何日君再来。”他随口念到。“有这么一首歌。”
      也许永远不会再来了。我想。
      我们漫无目的的在小镇上晃悠下去,踩着一天一地流着金的阳光,仍跑回到开始听戏的小院子去,上演的仍是同样的曲目,旁边的游人一批一批的来了去了。
      他说:“他们这么匆忙,也许因为怕错过更好的美景”
      “他们应该稍作停留,太匆忙也许会错过真正的美景。”
      一坐一上午。
      路过银饰店,对着各种的手链戒指研究半晌。
      他买了一串十来个细丝样的手镯给我。走动的时候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一点响声。
      “据说杨贵妃发明了环佩,走动时的叮当之声,可以掩盖她因为体形过重而传出的脚步声。”他说。
      “自古女人为了美,付出的代价匪夷所思。”
      “人都爱美,男人当然也爱美的女人。“
      “当然。”我说:“我喜欢唐代,那是一个容忍给女性展现美的年代。”
      我们天南海北的胡侃下去。
      路过一个卖石头的店子。摆着各色的玛瑙石。店主还刻字。
      游人不少,多是看的多买的少。我选中一颗红玛瑙。
      “我会一点刻字,我刻几个字送给你。”我说。
      他表示惊讶。
      “是的。”我说,“十至十五岁的时候我曾跟随我父亲学校的一位老师学书法。时常因为交不足功课而受惩罚。那时候放寒暑假,姐妹掏多数聚一起玩乐。我总是其中最愁苦的一个。”
      “啊,苦难的童年。我被逼被过诗词,背不出来,打手心,一本正经的。一次,背到身无彩凤双飞翼,下面一句卡住了,哥哥作弄我,偷偷的说‘落毛凤凰不如鸡’。我老爹一听,先是举着尺子要打,实在忍不住,自己倒噗哧笑了。没齿难忘。”
      我们相视大笑,大概没有人会认为我们昨天才认识。人同人之间,不得不说。有缘分这回事的。
      我刻的十分慢,已经有多年没有动过刻刀了。这种感觉又熟练又陌生。
      终于完了,我自己看了看,觉得很满意。
      借了店家的印泥印了出来,红彤彤的印在宣纸上:空缱绻。
      “我的网名,我说。”
      “空缱绻,说风流。我知道的,林妹妹的柳絮词。”他说。
      “是。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毬,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好固然是好的,未免太过悲作。”
      “林妹妹本是悲作的一生。像不像柳絮。”
      “敏感如你,原来是红楼梦害的。”
      我问老板要了小小一条线,他当时挂在脖子上。我笑了。
      “我很快乐。”我说:“谢谢你。”
      “我也是。”他握我的手“也谢谢你。”
      我们沿着走过的街道又走下去。
      一步一步。我心中希望这是走向生命的永恒。
      几米有一副漫画说:幸福的步道总是这么短,我们可不可以赖着不走。
      风迎面吹着。有一种高大的绿树,轰轰烈烈的开着艳艳的红花,因为太肆意,总有种决绝之气。
      我觉得心中有许多话想说,然则太想说,充塞在胸口,倒不出来。
      黄昏终于又来了。我们肩并肩坐在街口看落日。人影模糊了,店铺纷纷亮起了灯,母亲们大声呼唤在外玩耍的孩子,悠长的,粗糙的声音,充满亲切感。
      “这就是一天。”我感叹“是否有人拨快了天钟。”
      我就势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无限温暖,无限心酸。
      “每到黄昏,看到火烧云,请你记得我。”
      “哈,别这么文艺。当然我会去看你。”
      我笑了,我相信他。
      第三天清晨。还很早很早。我独自走了。这里的黄昏和清晨极其相似。有微微湿润的雾。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干净平整。有几个人踩着这些石板相遇呢。茫茫人海中,要遇见一个你要遇见的人,谈何容易。
      那个我爱的男人,他曾脱离了家庭走向我。可是我放弃了他。我穿着睡衣在另一个男人的家里开门。他只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了。隔一日便坐飞机飞到英国去了。
      医生告诉我,我的心脏旁边的一条大血管处,长了一个很大的肿瘤。随时会破裂。
      这是我最后一次出门旅游。
      我不知道在这里会遇到这样的一个男孩子。短短数十个小时。我至少这时候是快乐的。无限春光有限身。不是不恨,然则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恨了。泪也已落尽。我太知道什么是快乐,而又太难得到了。
      我的人生。现在每一天活着的日子都是拣回来的。
      我必须得走了。手术日定在一星期一后。曾有三四个权威教授替我会诊过。他们一致通过从手术台上下来的几率不超过百分之十。
      所幸父母已经早逝。而幼弟业已成人。
      我这生命,谁说不是比纸更薄。
      只如柳絮,空缱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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