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将天明》子墨玉生

36、她根本没有资格哭。

　　柯音通过声响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开枪的人，她疯狂的朝那个方向开枪，直到确定有四、五枪准确无误的打到了他的身上，这才急忙跑到躺倒的糖豆身旁。

　　“糖豆！糖豆！你怎么样！！”柯音将背包中的纱布药棉悉数掏了出来，开始去堵糖豆胸口的血窟窿。

　　“估计是刚才那人的同伴吧...是我大意了。三元总说我如果太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会忽略很多......”

　　糖豆边说边咳出很多血来，柯音见状急忙将他的上身搂抱起来，让他稍微舒服一些。

　　“糖豆，糖豆！你别说了，我找人来救你！”

　　“哎，女人，别打断我，听我把话说完...不然，以后真的没有机会说了......你替我告诉三元，他交代我的任务，我觉得自己完成的还行...咳咳咳咳......你替我告诉他，谢谢他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恩...咳咳，谢谢他教我做人的道理......谢......”

　　怀中的身体突然一僵，而后便沉了下去。柯音看着含笑望着她的糖豆，从小声的呜咽变成了放声大哭。糖豆的笑容是如此鲜活，如若不是他嘴角和脸颊上正在逐渐干涸的血渍，他就如活着一般无二。

　　勉强将糖豆的尸体拖了一小段，柯音看着地上因为拖行遗留下的弯弯曲曲的拖痕，心知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将糖豆带回去。如今结界屏障已然到了眼前，柯音发现自己竟然有了一丝想冲进去的冲动。原来正如霍天明所说，如今死都是易事了，一了百了。

　　柯音将糖豆的双眼闭合，而后将脖子上的围巾扯下来，蒙在了他的脸上。柯音勉强挪动着已然有些冻僵的身体，在她击倒了的男人身前停住了。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杀的第一个人，之前虽然参加了无数次的乱战，可是还没有确定过任何一个人是她独自杀了的。如今面对的这个男人，是她毫不犹豫的射杀的，她甚至为了确保他没有任何的还击能力，在确定自己击中了他的要害之后，在他躺倒之后，仍然又补了两枪。

　　怕他死不透......

　　柯音面无表情的在男人的身上翻找，在看到他贴着胸口放着的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之后，心中蓦地一痛，而后又将照片放了回去。

　　所幸找到了两袋压缩饼干和半盒火柴，这次捡尸并不是一无所获。

　　柯音如此安慰着自己，再也不敢回头去看糖豆躺着的地方。她疾走了很久很久，直到仿佛感觉不到结界屏障所给予的强烈压迫感，直到她确定自己有了足够的勇气。

　　于是，柯音回头了。

　　那是无论她走了多远，都无法遗忘的方向，那是她‘安葬’了糖豆的方向。

　　泪水再次盈满了眼眶，柯音此时才感觉到，之前眼泪流过的地方，已然被凛冽的冬风吹得干疼无比。

　　“你这个女人，总是不让人省心。”

　　随着杂乱的脚步声靠近，一把熟悉的声音窜入耳中。柯音心头有些欣喜，但是她回头看到解三元之后，表情就僵住了。

　　霍天明派去保护柯音的两个人莫名失踪了，如若不是他抢完资源包回来，急着去给柯音她们送胃药，还发现不了。他心知队伍里怕是出了内鬼，于是带着几个信得过的人，直接就往之前路过的一个诊所方向找来了。

　　“我就猜到你该是往这儿来了...”霍天明压着隐隐的怒火，本以为柯音定是会立刻服软认错，没成想她对自己视而不见，对自己的话听若未闻，而是整个人直挺挺的往解三元跟前去了。

　　“糖豆呢？”

　　解三元冷着脸，一脸怒气的瞪着柯音。那孩子将他的话奉为圣旨，他让他时刻跟着柯音，保护着柯音，只要在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他一定能做到的。

　　如今只回来了一个人，他便立刻明了。

　　“糖豆死了。”柯音说完就狠狠咬住了下唇，她现在没脸哭。糖豆可以说是被她害死的，被她的任性和不计后果害死的。

　　“他人在哪儿？”解三元努力压抑着情绪，眼神却不受控制的飘向那个诊所的方向。

　　“那里现在已经被覆盖了，我曾经努力想把他的尸体拖回来...但是我做不到......”

　　一记响亮的耳光，令柯音整个人倾向了一边，她用舌头舔了舔牙齿硌破了的地方，尝着血腥味儿，硬是把眼里的泪水逼了回去。

　　她根本没有资格哭。

　　“你做不到？你知道糖豆那个孩子每次都是怎么做到的？他那么小，却能够时时刻刻都严格要求自己，你再看看你？你以为队伍里不知道那些你私自留下的弹药？哼，我以为那么多弹药你总会有所长进。结果呢，你在关键时刻，有帮助到糖豆吗？如果有，他会死吗？我倒真是希望这次糖豆没有做到，这样他就不会被你害死了！”

　　“糖豆说：替我告诉三元，他交代我的任务，我觉得自己完成的还行...替我告诉他，谢谢他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恩，谢谢他教我做人的道理......”

　　眼见解三元又抬起了胳膊，霍天明终是几步上前拦了下来。

　　“够了。”

　　他想，这一巴掌和这些话，足够柯音得到深刻的教训并好好反省。已然不用他再过多说了。柯音自己并没有认识到，她的很多冲动的举动，不但会将自己置身险境，还会连累旁人。这次赔上了糖豆的性命，她终是该醒悟了。

　　柯音并没有躲，她想无论解三元扇她多少巴掌都是她该受的。此时的解三元满眼通红，整个人因为悲痛不住的颤抖着，面部表情已然扭曲，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载。

　　“如果不是你身份特殊，我真恨不得现在立刻就掐死你。其实你父亲给你注射了抗体，你可以完好无损的从结界屏障走出去。糖豆可以说是为了成就你，才献出了性命。我恨我自己将那么多人的性命固执的扛在了我的肩上，也硬扛在了糖豆的身上。如果我早把这些告诉你，让你滚出这里，糖豆现在一定还活得好好的。”解三元狠狠的抹了抹眼角，咬牙切齿的说完之后就扭头离开了。

　　留下的几人具是一脸震惊，谁都没有留意到不远处树后悄然消失的一个黑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