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梧名

14、远山观澜

　　宋修的生活静了下来，每天喝茶听着属下报告，然后下达命令。诺大秦家，无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宋修的威望比之老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聊了他就去找沈清和下棋，两人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发时间。沈清和突然道：“你很久没有提起白轩了。”

　　宋修落下一子，“有什么好说的，最多十年，洛市将会是他一人的。”

　　沈清和凝眉，“你未免太高看他了，有件事我想问你许久了，你是否把他当做了自己的继承人？”宋修端起茶盏，“没有的事。”沈清和冷笑，“既然没有那就多防着他。”

　　白轩为了争夺权利，在洛市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他如巨蛛不断蚕食着洛市，筑建着自己的王国。

　　宋修扔开资料，吩咐道：“看着他，人手不够从秦家内部调，小心被他发现。”

　　青年沉声应下，却问道：“先生难道就真的放手让少爷去做吗？”宋修笑了，“你说呢？”

　　“是我逾越了。”青年转身离开。宋修看着窗外，如今他能帮白轩的已经不多了。

　　这天宋修去参加一个饭局，宋修的饭局一向很正经，正经到跟参加国宴似的，毕竟再不正经的人到了宋修面前也会装作正经，因为整个洛市都知道秦先生很正经。

　　酒过三巡，除了开场宋修象征性的喝了一杯酒，接下来愣是没人敢上去敬酒，宋修见他们也不容易，喝完茶直接在合同上签了字，然后在其他人歌功颂德声中出了包厢。

　　路过角落阳台，落地窗外枯叶纷飞，一年又要过去了。他一个人看着窗外秋景失神，助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安静的候在一侧。

　　一个包厢门被推开，有人走出来骂道：“都说这家的少爷正经！想不到全是一群做作的碧池！”经理低声下气的劝着，男人不知怎么看见了宋修，指着他道：“这货够尖儿！我点了！”经理顺着方向望去，看见了洛市的阎王爷。

　　经理：……

　　经理生无可恋道：“孙少，这……这位不行啊！”孙少一把推开经理，“老子今天还就点他了！” 男人说完腆着脸凑了过来，“美人儿，跟我走呗，我的宝贝儿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宋修恍若未闻，秘书此刻也从惊吓中回过神，他上前把男人锁跪在地上，“放肆！这是秦先生。”

　　男人此时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人，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宋修，“……你……”宋修回过头，淡笑，“我美吗？”孙少连连摇头，“…不美！不美！”宋修似笑非笑，“不美？”孙少差点给宋修磕头，“……美……美……您最美！”

　　宋修笑了，“你要是我儿子，我一定没勇气放他出门丢人现眼。”宋修挥手，助手松开钳制，宋修走到男人身前，居高临下道：“回去好好问问你家长辈这个问题怎么答。”

　　伤春悲秋的心被弄没了，宋修也没有继续呆下去的意思了。索性直接走了。经理如丧考妣的拉起孙少，心里连骂这二世祖不长眼，嘴上却劝道：“孙少爷，你赶紧回去请老一辈登门给先生谢罪去吧。”

　　第二天，孙家长辈压着鼻青脸肿的男人来了，直接一脚把男人踹跪在地上，然后开始痛彻心扉的向宋修告罪，“孽子近日才归国，无意间冒犯了先生，要打要骂先生请便。”

　　宋修看着孙家长老，“小辈们也该长点脑子了。”孙家长老连声应下，同时不忘恭维，“不是谁都能像令公子一样出挑。”宋修微笑，“行了，这事儿算过了。”

　　宋修愿意揭过，有人却不愿高抬贵手，孙少命根被废了。白轩照例打电话问安，宋修笑道：“你做的？”白轩阴冷道：“他活该。”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白轩放软了声音，“别说这个了，我十九岁生日快到了，想好送我什么礼物了吗？”宋修微笑，“我会送上你想要的。”电话那端的呼吸一下子乱了，良久传来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好，我等着。”

　　最终几大家族还是败在了白轩手下，白轩处理当年之人的手段令所有洛市人胆寒，

　　宋修不置一词。转眼间到了白轩生日那天，宋修给他打了电话。“生日快乐。”

　　白轩带着微不可差的忐忑问道：“我的礼物呢？”宋修垂眸微笑，“来公司吧。”“好。”白轩挂了电话，看向自己最最忠诚的下属。

　　“白刃，你说求婚送什么花好？”

　　青年摇头，“我不知道。”

　　白轩挑唇，“本来想送玫瑰的，但是他似乎格外喜欢百合。”没错，这么多年，男人似乎只对百合情有独钟。他站起身，“陪我去买百合。”青年将白轩的欢欣甚至羞涩收入眼中，脸上浮现怜悯而嘲讽的神情，转瞬即逝。

　　宋修拨出一串号码，电话被接通后，另一端传来冷冷的声音，“我老婆生孩子呢，今晚没空陪你吃麻辣烫。”

　　宋修轻笑，“清和，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宋修悠悠站起身，落地窗外灯火璀璨，诺大秦氏此时只有他一人，“慧极必伤。清和，我想让你帮我看着他。”

　　沈清和一颗心坠入冰窖，他颤着声音道：“你在哪里？”宋修抚上冰冷的玻璃，上面倒影着他浅淡的笑意，“公司。”“你等我！一定要等我！”沈清和吼完，宋修已经挂了电话。

　　沈清和立刻冲出了医院，这才发现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试了几次才堪堪插进车钥匙，沈清和一路上闯了十几个红灯，还没赶到公司，就望见远处天边的艳丽红光双眼顿时发涩。

　　不会的！

　　沈清和深吸一口气，提到了最高速，兰博呼啸而去。然而苍天从不怜悯众人，当沈清和看见秦氏大厦顶层的灼灼火焰时，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熄灭。他呆呆坐在驾驶座，看着无可救药的火焰疯狂吞没一切。

　　不知坐了多久，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沈清和不为所动，车门被踹开，一道身影冲向了大厦，紧随其后的青年立刻抱紧了对方，那人吼道：“少爷！您不能过去！”

　　“滚！”白轩一脚踹翻了青年，还没走几步却被更多的人抱住。白轩暴戾大吼，“都他妈给我滚！他还在里面！！！”

　　“少爷！火势太大，先生不可能生还了！”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白轩，他煞气森然道：“再敢拦我你们都别活了！”

　　沈清和看着白轩，理智逐渐回归空白的大脑。

　　是了，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畜牲。

　　沈清和打开车门走了过去，他用尽全身力气扇了白轩一巴掌，冷冷道：“你满意了吗？”

　　白轩似乎被施了定身术，阻拦他的人面面相觑。

　　“为什么？”白轩缓缓抬起头，唇边渗血，幽深黑瞳被绝望悲伤填满。

　　沈清和漠然一笑，说出了此生最恶毒的五个字，“他因你而死。”

　　手下纷纷松开手，白轩觉得脸颊冰冷，他有些奇怪的碰了一下，指尖上的透明液体在火焰照耀下红光流转，仿佛这就是那人消逝的生命，“咳！”白轩突然无法抑制的咳了一下，身边响起惊呼，“少爷！”

　　白轩呆呆看着手上沾染的鲜血，粘腻殷红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他听见了鲜血坠地的声音。恍惚间耳畔再次响起温和的声音，“没事了，白轩。”这一刹那，他似乎再次回到那个狭小阴暗的煤房，那人携着光明照亮了他的晦暗一生，光尘同舞间，他撕咬着那人温热的血肉，滚烫血液滴滴流淌在暗色土地上，罪孽也就因此在那堕落之地生根发芽。

　　原来昨日的罪业，今生总是要偿的。

　　白轩昏迷前悲哀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