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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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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整整一日的功夫,热闹的喧嚣声逐渐远去。
就连喜娘也行礼退下,喜房内空无一人。
杜梨儿坐在喜床边独自等待她的新婚夫君。
她透过红色的喜帕,悄然打量屋内的摆设。
堂堂右相家的公子大婚,这喜房未免有些寒酸了。
屋子里的摆设似乎照旧,延续了屋子主人原先的喜好,摆满了刀叉棍棒,还有与刀叉棍棒并不相和的各色鸟笼。
一只绿色的鹩哥,关在鸟笼里,一开始还扑腾着翅膀,兴许是累了,后来便无声无息。
要不是近前的红烛摇曳,光瞧瞧这眼前的景象,恐怕她自己也忘记了今日是她大喜的日子。
她那公主婆婆很是不喜她。
杜梨儿心如明镜。
这本就是一桩她踩着登天的扶梯才攀上的亲事。
她那副讨人厌的巴结嘴脸,连她自己都不喜,更何况是夫君的母亲。
可事不由人,她一个罪臣之女哪里会有选择的机遇。
房门吱呀一声,丫头莲心闪身进屋,悄声唤:“姑娘!”
“你怎么来了?”
“姑娘一天未吃东西,我给姑娘带了块儿喜饼!”
杜梨儿饿了整整一日,肚子里正饥荒的不行,她抬手去掀盖头。
莲心慌忙阻拦:“姑娘,这喜帕得由姑爷来掀才行!”
莲心顺势将那喜饼塞进了她的手里,端详着红色的喜帕,面露忧虑:“姑娘,今日……”
一顶大红的轿子,不走正门,却从侧门而入。
谁家的正妻,也不该有这个待遇。
杜梨儿小口咽下了一块喜饼,宽慰她道:“我不会计较那些外人的看法,只盼早日救出父亲!到那时,便是下堂我也认了。”
“姑娘……”莲心小声啜泣。
杜梨儿闻若未闻,又塞了块儿喜饼进嘴里。
可喜饼干的不行,噎在了胸口,怎么也咽不下去。
她使劲儿捶打着胸口。
莲心见状,慌忙找水。
可这偌大的房间里,除了桌子中央摆的一壶据说是御赐的合欢酒,尽连一滴水也找不见。
耳边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音,她只得倒了盏酒过去:“姑娘赶紧顺顺!”
杜梨儿仰头灌下了整整一盏合欢酒,烈酒划过了她的喉咙,灼热灼热的。
那穿肠的鹤顶红,就这么如愿滑进了她的肚子里。
酒盏啪一声碎裂在地。
如刀绞一般的腹痛袭来,她在喜床上翻滚,如同那只在鸟笼里扑腾翅膀的绿色鹩哥。
杜梨儿那个恨啊!
七王明明说过,只要她能如愿嫁入隆府,便可以救出父亲。
眼看事便可成,怎么反倒赔上了她的性命?
莲心慌乱地跪在她的跟前儿,大声哭泣:“姑娘……来人了……救命啊!”
救命?!
嗬,都巴不得她死呢!怎么可能有人来救她的命!
腹腔里许是都烂透了,杜梨儿的意识越来越浅,身体越来越重,就连臆想似乎都来了。
恍惚中,她瞧见的是……啊,都这个时候了,来的并不是她新婚夫君,而是他的仆从。
那仆从跪在她的面前,痛哭流涕。
“夫人,公子马上就要回来了!求夫人等一等!”
哭个甚!
何须替你的主子表演虚情假意!
说起来,她这个新婚夫君,若不是不学无术,实乃是人中龙凤。
他的父亲乃是当朝右相,母亲是固阳公主,自己又深得圣上的宠爱。
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与她有了婚约。
好的罢,她就要死了,他这个高高在上的隆公子也该彻底解脱了。
杜梨儿一想到自己死了会有多少人开心,她便越发的委屈难受。
她奋尽了全身的力气,坏心肠地道:“替我给你家公子传句话……好一个风流公子,到头来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
杜梨儿顾不上其他,只想让自己临死前痛快一些,她急喘又道:“我知你家公子娶我实非本心,说来也非我本意!若从头再来……”
只盼与隆家再无任何关系。
杜梨儿死了。
没说完的话还有一大堆,没了的事情也多如烟云。
可意识全部空白之后,又有一些汹涌澎湃的外来讯息涌进了脑海里。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一本男性向权谋文里的女配。
毒死她的那杯酒到底是谁的手笔,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的是,自己就是苍茫大海中的一粒沙,就算是死,也无关那些男人们的大局。
杜梨儿痛心疾首,不能甘心!
她迷迷糊糊在一处黑漆漆的地方飘荡了许久许久。
忽有一日,不知从哪里倾泻进来一点亮光。
透过那光,她瞧见了原本关在大牢中的父亲,身穿一身崭新的官袍,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朝堂。
朝堂上正在议事。
新帝高高在上,朗声说着要万象更新。
杜梨儿听那声音有些熟悉,却又不似七王,一时又分辨不出,到底在何处听过。
她瞪圆了眼睛,想要去看新帝的脸。
嘈杂声越来越远,就连那亮光也一点一点缩小。
越是心急,便越无济于事。
光点消失,周遭又恢复了死寂。
杜梨儿犹如溺水一般,憋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
等到呼吸变得顺畅,她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又活了。
——
死而复生这回事,不管复生到何种时候,也总好过死一死。
是以,杜梨儿打心底笑了出来。
这一笑不打紧,可吓坏了丫头莲心。
莲心正六神无主,自打前日杜大人被押走,姑娘就不吃不动,整整两天的光景了。
她一看见自家姑娘冷不丁露出的诡异笑容,眼豆子唰唰朝下落。
“姑娘,你可别吓唬莲心!大人只是叫那些人请去了京城,不会出事情的!”
这个“请”字,说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莲心颤抖的声音,终于唤回了杜梨儿飘忽的思绪。
她向着屋内环视了一圈,正是她最熟悉的环境。
冷风习习,送来院内的腊梅香气。
杜梨儿记得,这是那年初到这边关,父亲怕自己不习惯,特意让人种下的。
一并种下的还有许多花,可开得最艳的就是这黄色的腊梅,能从冬日一直开到来年二月。
父亲说是边关苦寒,恰恰对了这腊梅的习性。
若她的记忆没有出错,此时父亲已被押往京城,以莫须有的贪污罪名。
杜梨儿伸手戳了戳哭到眼睛红肿的莲心,呼出了一口长气,低语:“莲心,莫哭!我无事!”就是一下子想通了许多上一世想不通的问题。
莲心见姑娘有了常人的反应,心里高兴,可眼泪刹不住车,还是流个不停。
哭这种事,若是两人一起,那一准儿能哭到地老天荒,彼此都厥过去。
可若是一人哭的话,就没甚意思了。
莲心哭了一会儿,止住泪想起正事来了,她将从前院取来的信,塞到了姑娘的手中。
“姑娘快瞧瞧,前院的马二哥说正是给姑娘的信。”
杜梨儿将那信笺捏在手中,半天没有动静。
不用瞧,定是那位当朝右相的信。
与上一世相同,父亲才将被押往京城。
那右相隆大人,就使了长子隆盛烈接她进京。
昔日的右相,还并非右相,与父亲乃是同窗。二人挑灯夜读共赴科举,感情甚笃,于是许下约定,若同生子拜做兄弟,同生女儿拜做姐妹,若生下一男一女,便共结连理。
杜梨儿相信与父亲许下儿女亲家时,那位右相大人是真心许诺,毕竟连他也料想不到自己会被固阳公主看中,升官加爵,步步高升,有了如今地位。
父亲曾去信表明两家并不相配,愿解除婚约。
哪里知道,有人利用此,闹得个满城风雨。
这下谁都知道,隆家那嫡子有个身处边关的未婚妻。
圣上最不喜的就是不守信诺之人。
再说了京中局势不明,圣上虽已立储,但太子无才,七王虎视眈眈。
太子与七王都想与右相亲上加亲,可不论右相与谁联姻,势必受圣上猜忌,于是乎还不如让她这个没什么威胁的人占着右相儿媳的位置。
毕竟她一个罪臣之女,先占着位,不需要她的时候,就可以随时被移开。
那右相之妻固阳公主,打的便是温水煮青蛙的主意,从未曾张口提退婚的事宜,可处处都不会叫她好过。
上一世,她入住隆家,固阳公主赐住一栋近水的楼台,还说那是府中景致最美的地方。
杜梨儿原还以为那是天大的恩宠,感激不尽。
不曾想,十天之后,京城的显贵妇孺皆知,她这个罪臣之女,妄图近水楼台先得月。
京城的男男女女说出来的话,比那九曲十八弯还要令人费解。
上一世,不谙世事的杜梨儿没少吃苦头。
她一直忍耐,只因心中确实是想嫁给隆盛烈为妻。
杜梨儿心如明镜。
上一世她收到这封信时,正是惊慌无措之时,简直喜极而泣。
可什么事情,但凡经历过一次,这第二次总是显得乏味不堪。
京城是一定要去的。
还得是那位隆家的大公子亲自来接。
只是这一世的杜梨儿怎么着也要活到八十八寿终正寝!
那劳什子的婚,不成也罢。
只是现在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出神间,杜梨儿自言自语,“需得让这亲事结不成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前五十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