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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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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慕按下车窗,风将她的头发往后吹去,露出精致漂亮的小脸儿,眼睛微眯,满天星空映照在头顶。
  她将手伸出窗外,慢慢摊开,风钻进掌心,柔软而清凉,唇角不自觉扬起笑容。
  白漾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看着她。
  汽车一路驶出古董街,穿梭过灯红酒绿的市区,风声呼啸而过,仿佛要穿破夜与禁锢,一路驶向远方。
  风吹了一会儿,感觉有些冷,方慕收回手,关上车窗,顾言打开收音机,慵懒的女声霎时弥漫在整个车厢。
  “我看过沙漠下暴雨
  看过大海亲吻鲨鱼
  看过黄昏追逐黎明
  没看过你
  我知道美丽会老去
  生命之外还有生命
  我知道风里有诗句
  不知道你
  ……”
  屏幕上幽蓝的灯光投射在白漾的脸上,他的眼神专注,侧脸棱角分明,坐得端正笔直,肃穆而严谨。
  方慕蜷缩着身子,靠着椅背,伸出纤细的长腿,用脚尖去蹭他的脸,在心里嘲讽道,装什么正经呢。
  殊不知,这个男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板着一张面孔,仿佛什么事都影响不了他。
  白漾将车窗打开,点燃一支烟,烟雾随风往后飘,她的脚尖也从脸滑到颈脖,隐隐带着沐浴露的香味,迷离的夜,暧昧丛生。
  “我变成荒凉的景象
  变成无所谓的模样
  变成透明的高墙
  没能变成你
  我听过空境的回忆
  雨水浇绿孤山岭
  听过被诅咒的秘密
  没听过你
  ……”
  歌声还在继续回荡。
  白漾将烧到一半的烟丢出窗外,伸手抓住她的脚脖,用食指轻轻厮磨着脚心。
  顾言专心看着前面的道路,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两人。
  白漾掏出手机,点开空白短信,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敲击着,随后,面无表情地丢给她,接过手机一看,他问:“这么饥渴?”
  “我就看不惯你假正经。”
  她丢给他。
  白漾唇角一扬,此时音乐已经唱到尾声——
  “我想要更好更圆的月亮,
  想要未知的疯狂,
  想要声色的张扬,
  我想要你。”
  他在手机上写:“要是不想我就地办了你,就老实点儿。”
  方慕嗤之以鼻。
  “顾言,”他松开握着她脚脖的手,“停车。”
  她的脚立马收了回去,顾言回头看他:“什么?”
  “没事,继续开。”方慕连忙回答道。
  “老六,你不是从来不参加拍卖会吗?这次怎么这么急?”他摇下车窗,风灌进车内,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谁告诉你,我是去参加拍卖会的?”他看向顾言。
  因为之前收到过邀请函,所以他下意识地以为他是去参加拍卖会。
  “那你去干什么?”
  “找一个人。”
  顾言没有继续问下去,耳边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白漾回过头,方慕枕着一块抱枕,躺在后座,不知是睡是醒。
  他将车窗关上,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些,又将身上的西装脱下来,搭在方慕身上,动作迅猛而粗鲁,丝毫不在乎是否会吵醒入睡的她。
  “老六。”顾言笑了一声,“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看见你对一个女的这么上心,怎么,这女的给你灌迷魂汤了?”
  白漾的大拇指在唇上轻轻厮磨,转头看向窗外连绵的群山轮廓,自言自语般道:“是下了蛊。”
  声音很轻,顺着风声,恰好落进她的耳朵里。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睁开眼睛的时候,地平线已泛起光辉,撑起身子,汽车正行驶在大桥上,桥下是铺洒着朝霞的湖面,波光粼粼,青山绿水,恍如仙境。
  最好的,永远在路上。
  她伸了一个懒腰,发现白漾坐在驾驶座上,顾言躺在副驾驶位上,睡得直打呼。
  “怎么是你?”
  白漾从后视镜扫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她什么时候睡眠这么好了,连两人停车换座都不知道。
  静静地看着窗外,发着呆,一排排高层建筑赫然入眼,越来越多。清晨七点,宽敞的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街道两边行人川流不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朝气蓬勃的学生,阳光照耀着这座城市,不带一丝秋日的萧索。
  南城到了。
  顾言睁开眼睛:“到了?”
  白漾将车停下街边:“嗯,下车,吃饭。”
  其余两人乖乖下车,走进一家小面馆,味道不算差,但也不好吃。白漾最先吃完,抽着烟,看着街道对面。
  这是一条偏僻的小街,房子还是旧时的木房子,道路两侧种满了梧桐。对面的梧桐树下,一个小贩在摆地摊,离得太远,看不清他在卖什么。
  吃完面,白漾在旁边的超市买了一包烟,回到车里的时候,递了一瓶酸奶给方慕。
  方慕拿着酸奶失笑:“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你要想叫爸爸,我也不介意。”
  顾言拍掌大笑。
  方慕转过头不理他,却发现白漾坐在副驾驶位上,依旧在看对面的小贩,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伯,穿着老旧的绿色棉袄,阳光透过枝丫照射在他的身上,留下一片斑驳。
  “老六,接下来去哪儿?”
  “等着。”他眯起眼睛。
  顾言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对街,发现那老伯除了穿得比别人多以外,没什么特别。
  “你认识?”
  白漾点燃一支烟,没有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便到了十一点,那老伯的生意并不好,几个小时,只有几个人蹲下来询问,但待不过一分钟,便会起身离去。
  他似乎也不在意,抬头看了看日头,便开始收摊,方慕这才知道那老伯是卖古玩的。
  她眉头微皱,众所周知,十个古董九个假,剩下的全靠骗,比如京城的潘家园、十里河这些著名的古玩街,假货更是层出不穷,但是前去收购、收藏的买家依旧络绎不绝,首先是名气在那里,而且都心怀侥幸,认为自己能收到真货。
  这个老伯,卖古董不往古玩街去,反而在这偏僻地方支一个摊儿,除非有人从这里收到过行货,否则很难让人相信,十年不开张也是正常。
  “老六,这个老伯有什么特别?”
  在许多时候,白漾的话都很少,此时也不例外,他静静地看着老伯将东西收好,抱着小凳一瘸一拐地往身后的小巷走去,才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方慕和顾言相视一眼,纷纷打开门下车跟上。
  白漾不紧不慢地跟在老伯后面,巷子越走越深,一座四合院出现在面前,是那种旧时的地主大屋,如今住着十几户住户,院子里放着一口大缸,周遭爬满青苔,不远处晒在竹竿上的棉被在风中飞舞,充满生活气息。
  老伯走到院口,突然手臂一紧,被一个人狠狠压在墙壁上,怀中的木箱和小凳纷纷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响声。
  “呵。”他听到一声冷笑,抬起头,是一个穿着一身正装的年轻人,他眉目英俊,唇角含笑,“好久不见。”
  他的瞳仁缩了一下:“白六?”
  “盗王?”白漾笑了一声。
  那老伯似乎生了气,猛地推开白漾:“滚!”
  白漾再度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他极力挣脱:“姓白的,你害我折了一条腿还不够吗?你非要我死才高兴吗?”
  白漾松开他,双手环胸道:“老宁呢?”
  “不知道,不知道!”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我九年前就告诉过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
  白漾抓到一个关键词,眯起眼睛道:“你们?除了我,还有谁问过你老宁的下落?”
  老伯一怔,暗道遭了,这白六最是心细,稍微一点儿蛛丝马迹,都能织出一张网。
  “白六,算我老徐求你,不要再查那件事了。”他昏黄的眼睛闪过一丝痛苦,“老宁已经死了,你再查下去也于事无补。”
  “真没事你能躲我十年?”白漾低头笑道,“徐叔,老宁在哪儿?”
  老徐抿着唇,没有说话。
  “白六,我知道你已经不是当年的白六了,可是那些人你斗不过的……”老徐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大前门”,“老宁死了,这件事,便圆上句号。”
  “如果我不同意呢?”
  老徐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发现,不知不觉真的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曾经那个双眼满是暴戾的少年,已经有了这么坚定而清明的眼神。
  “姓徐的,你贪生怕死,但是我不怕,我一定会找到老宁,一定!”
  至今他都还记得,浮动在少年眼底的湿意和恨意。
  十年的时间,他苟且偷生,得过且过,像最肮脏的老鼠,躲在城市的角落,垂垂老矣,而他,单薄的身子变得高大伟岸,从一个横冲直撞、不知事的少年,长成为一个足以扛起所有风雨的男人。
  他含着烟,摇头轻笑:“你还真是不认命。”
  白漾掏出打火机将他嘴上的烟点燃:“如果认命,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
  老徐靠着斑驳的墙壁抽了口烟:“今天南城有拍卖会,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抽完一根烟,将烟蒂踩灭,抱着他的木箱和小凳,一瘸一拐往院内走去。
  方慕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被吓傻了。
  顾言叹了口气,心想这女人真是没见过世面,白六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这种女人。
  殊不知,方慕的惊叹并不是因为眼睛所见,耳朵所闻,而是她见过十多年前的这个人,那时候他三十出头,意气风发,和“鬼王”杨建生并称“盗王”,号称“双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