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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我曾以为我是个沉稳的人,直到我见到了在殿中光果着放飞自我的废太子爷。一旁的凝禾公主“啊”地惊叫起来,然后捂着脸跑了出去。
李立源正盘腿坐在床上,虔诚地拨弄虚假的佛珠,嘴里念着经。要命的是,他身上仅披了一件半拢不拢而且半湿的薄衫。若隐若现。什么都若隐若现。我可能需要自戳双目。
小皇孙李灏同样光果,身上披着个蚊帐,手持一根长木棍,从床榻上跳下,朝我飞奔过来:“沙师弟你回来了!刚刚来了个女妖精,我正保护师父呢!”
我有种强烈的冲动,想敲李灏的脑壳。一个皇孙的脑袋装的是金银还是水。然而我不敢:“什么女妖精,那是凝禾公主,你亲姑姑!”他“哦”一声,挥舞金箍棒:“一棍打妖邪,一棍打二皇叔。”我赶紧捂住他的嘴:“小祖宗,你可别乱说话。”
他二皇叔几天前还来找过我,就立在院子里,委婉含蓄地表达了他的想法:“应该怎么办,你知道吧?”
我怎么知道。我还能拿针扎李立源啊。人家好歹是大虞的前太子。我说:“殿下放心。”当晚就给他们的晚饭多加了两个鸡腿。
三年前二皇子得势,权倾朝野。李立源被废除,之后又得了失心疯,跟儿子一起住在这个荒凉的小别院里。
也真是凄惨。当年那样风光的人。
我从地上捡起件外衫,给李立源披上。他睁开眼,眼神很是无辜。黑发湿漉漉地披在背上,刚沐浴过的样子。我用干手巾为他擦头发:“怎么光着乱跑,都没擦干,受凉了怎么办?”
说完我就想自赏两耳光,他一个心智只有八岁的傻子能知道什么,说了也没用。
小皇孙跑来跑去,跳到我旁边:“贺侍卫,我们今晚吃什么?”
我反问:“你想吃什么?”
“蟹肉羹。”
嗬,真是狮子大开口,我还以为他会要碗荷包蛋汤圆什么的,那还实际些。李立源伸手拽我的衣摆,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渴望:“贺筠,蟹肉羹。”我真觉得我来这个院子,不是来当侍卫的,而是来当娘的。还照顾一大一小,俩娃。
我转念一想,李立源一朝落魄,他儿子都没过几年锦衣玉食的日子,着实觉得有些心酸。于是我自己掏钱,去御膳房找熟识的人买了两碗蟹肉羹和一碗荷包蛋汤圆。
其实我原先不是李立源的侍卫,是守宫门的。有这么一日,凝禾公主想要偷溜出宫,被我给拦了下来。
我发现王孙贵族都有个毛病,一旦忤逆了他们的意思,他们就喜欢摆架子,还喜欢说,我可是某某某,得罪了我,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想说,甭管您谁,放您出去我就是死路一条。
我坚持没让凝禾公主出去。
她气得跳脚,差点脱下绣花鞋砸在我的脸上:“你给我等着。”等着就等着,我还不信她能整出个啥幺蛾子。
几天之后,我不得不承认是我太天真了。虞国人不像我们唐国人那样朴实真挚,他们还真挺阴险。我被调过来做了前东宫太子李立源的贴身侍卫。
好家伙,当时我就差点给跪了。李立源是谁。他十八岁带军施施然压入我唐国的边境时,我还只有十四岁,瘦弱得跟个瘟鸡似的。当年唐国闹饥荒,虞国军进城时对我们百姓不甚友好,我过个街差点被那些人逮住揍一顿。
李立源那时一身暗青绣梅常服,霞姿月韵,举世无双。他喝令将士放我走,还给我塞了几个馒头。当时我就想,我可能遇见了神仙,走路都飘飘然的。很久以后我才觉得,或许是因为饿的。
曾经的印象太过美好,所以我见到如今的李立源时完全不能接受。再遇他时,他坐在台阶上跟儿子玩儿,衣服不知被什么勾破了,披散着的长发乱糟糟的。我不敢置信那个风雅到极致的太子爷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从前我一直想着,有一天能走到他面前,问一句:“殿下,那时候在唐国您救过我,您还记得吗?”他很可能不记得我,但我还是想让他知道我的存在……我听见了幻想破碎的声音。
这些年我个子疯长,他好像没什么变化,小小的瘦弱的一个,得仰头看我。这不是重要之处,重要之处是他成了傻子,记不清任何人,而且喜欢盯着人看。
比如现在这种时候,我在院子里的水井旁冲浴,他坐在门口阶前边拿勺子吃蟹肉羹,边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形容不出那种眼神。就是那种……那种……快渴死的鱼看见水,妖怪看到唐僧的眼神,他眼睛特别亮。
“……噫。”
我们仨坐在门口台阶上看星星。星星眼睛一眨一眨的。
荷包蛋汤圆有点甜,我不太喜欢甜食,分了李灏几粒。他很欢喜,说:“贺侍卫,你简直是菩萨。你比爹对我还好。”
他没注意到,他爹李立源刚刚用手指蹭掉了我嘴角的一点芝麻糊,然后含进了嘴里。含进了嘴里!粉嫩的舌尖舔过手指。他的眼神却很沉静,我心头突突地跳:“您喜欢甜食?”
“还可以。”
“您想吃汤圆吗?”
他摇摇头:“太甜。”
我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那你刚刚是在做什么啊!亲儿子还在一旁呢!我怀疑他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男人。
李灏上窜下跳好几回,终于坐回了我边上。他问:“贺侍卫,公主今天找你有什么事啊。”
“哦,这个啊……”我把手指伸入发间,手肘支撑在膝上,长叹一声,“她说她心悦我。”
李灏傻了:“她真这么说?”
“嗯。她说她上次溜出宫,就是想出去找个如意郎君,后来终于出去了,结果发现外边那帮人还没有我长得好看,于是回来了。我真是,无语凝噎。”
李灏问道:“那贺侍卫呢,贺侍卫喜欢她吗?”
“首先啊,她是个公主,我是个侍卫,就算我同意,你爷爷也不会同意。何况我的心里有人了。”
凝禾公主长得还是国色天香的,但没有那一种,一眼惊艳的感觉。她的美,是很普通的美,没有特殊之处。说到一瞥惊鸿,我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李立源,然后心头一紧。因为他正安静地看着我。
李灏接着问:“贺侍卫喜欢的人,在你的故乡吗?”
“不是。”我说,“我已经没有故乡了。”
唐国已覆灭。而灭了唐国的人,正是我眼前这个男人。可他什么都不记得。
我喝了点酒,在藤椅上小憩一会儿。醒来时,头顶花树的花瓣落了一身。夜里有点静,房间里的烛火灭了。李灏和李立源应该都睡了。于是我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借着月光,我能看到床榻上的一个人影。李立源坐着,没有睡。他在等我。
我想起来他跟李灏闹腾了一阵,应该又出了汗,这会儿应该是难受得睡不着觉。我点了蜡烛。养尊处优的主子,无论沦落到什么地步,习惯都改不了。我用铜盆子给他端来热水,倒在木桶里。伺候他沐浴。
他很乖的,虽说心智不健全,但从不惹事,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我坐在一旁等他,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真是很困倦。他清洗完就从木盆子里跨出来,我为他擦干身子。平常做这些事都不会出现什么状况,这次出了点事。
在床榻边上,我用手巾擦拭的时候也不知碰到了哪,李立源“嗯”了声,我总觉得这声调不太对,吓得我两腿哆嗦。
他用那双潋滟的狐狸眼看我:“很舒服。”很舒服。于是怎么样,我不敢想,只说:“祖宗,您睡觉。”
他歪头,将被子掀开:“你进来。”
我为难道:“……这不太好吧。您是皇子……”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他只要有这个眼神,我就觉得他还是那个太子爷。我就妥协了,熄了灯,摸索到床上,躺在他身侧。
李立源不依不饶,拉住我的手臂:“你到被子里来。”我想,这个人到底把我看作什么,只得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他的皮肤微凉,倒是我的身上在发烫。他的手搭在我的腰上:“贺筠。”
他靠近些,钻进我的怀里:“贺筠。”道理我都懂,但是你的手能不能别乱动啊!
他吻一吻我的下巴:“贺筠。”一瞬间,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李立源弯了。他对我有意思。他跟他妹都对我有意思。什么世道,李家人都喜欢我们这种外境来的人高马大的糙汉?
我想我迟早得去天牢里蹲个几十年。亵渎皇子是个什么罪,搞不好要灭九族。他本来就只穿了薄薄的一件,身上光溜溜的。他说:“贺筠。你能不能抱抱我?”
我伸臂环住那具清瘦的身躯。
“亲。”
我拢过他的头发,吻在他的额上。
他精神抖擞地从床上爬起来,翻身坐到我腰身上,轻声说:“欢好。”我吓得差点昏古去:“什……什么?”他重复一次:“我们来欢好。”
我的心狂跳:“夜……夜夜已经深了,会吵醒小皇孙。”他低头咬开我的衣襟,认真道:“我会叫得轻一些。”
我喝了点酒,原先没醉,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醉得一塌糊涂。李立源真的太缠人,我的理智之弦一下子断了。我骗不了自己,我一直喜欢他。诛九族也罢,我只有一个被当作俘虏的弟弟,要死也只会死我一个人。
我们第二天没能起来。是李灏把我们叫醒的。小皇孙揉着眼睛掀开门帘:“爹,贺侍卫……”然后突然拔高了嗓音:“爹!贺侍卫!”所以,满地散乱的衣衫该怎么解释,赤条条的又该怎么解释。昨晚像做梦一样,我混乱了。
“你们怎么了?”
李立源道:“没怎么,一起困觉。”我默默拉过杯子给他披上,遮住那些红痕。
李灏点点头:“哦。你们感情真好。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困觉。诶!我们三个可以一起睡啊,多热闹!”
李立源温柔地笑:“当然不可以。”
……
我把在李立源院子里的那些事一件一件地讲给陈轻听。他表示守宫门真是一样吃力不讨好的活,有点艳羡我的日子。
陈轻是我发小,后来我们一起接受试炼,一起被派到虞国做细作,一起守宫门。后来我就去了李立源那儿。宫中不允许侍卫随意走动,每次与陈轻见面,都要背着所有人去荒芜的一隅,每次都有些心惊胆战。
我跟他在废殿的台阶前喝酒。
他很高兴:“贺筠,唐国的将士们马上就要攻进虞国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我说:“唐国压境,我就带着废太子和他儿子离开。到时候出宫门。麻烦你四下通融一番。”
他有些吃惊:“废太子?为什么?你带他离开做什么?”
我回道: “如果唐国胜了,李家的人会成为战虏,断然不会有好日子过。李立源已经成这个样子了,我想护他。我喜欢他。”
陈轻吓了一跳:“你……你喜欢男子?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我……我从来都没听你说过啊。”
我把酒壶中剩下的一点酒喝尽:“我原先也不知道,最近才知道。”他沉默良久,最后说:“真不晓得你是被李立源灌了迷魂汤,还是疯了。”
我是疯了。明明知道不能纠缠,还不舍得刚开。他在那个夜里咬着手臂,低声地喘息。闷热的夏夜,狭窄的床榻,他脊背上满是汗水。我听着那几句哽着的喃呢的喜欢,一时间溃不成军。
“你弟弟怎么办?他还被唐国的将士关着呢,你放任不管了?”
“虞国破灭,我们再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们一定不会为难我弟弟。”事实上,不久前我收到了我弟弟的来信,他已在学诗读礼,过得很平静。
他将破旧的酒壶子扔出去,嗓音又哑又低沉:“人的一生图个什么,高兴就好。你都苦了这么多年了。后来又被束缚住,不能过自己想要的日子。管他娘的,人没有多少年可以活。”
我说,我在等那一天。
……
我不懂政事,不像李立源,年少起就能清谈江山。我在王宫里所做最多的,只是收集各种人的消息。好让唐国将士对这个坚不可摧的皇宫,有一点了解。
曾经许多人,包括我,都敬畏李立源。当然只是曾经。亲近他之后,便不会再有陌生感。但或许,只是因为他成了傻子而已,如果有一天他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虞国太子,又是高不可攀。
虞国看似强大,内里被许多势力蛀空。二皇子野心勃勃,炙手可热,在治世方面少些才能。也因此,他把李立源推下储君之位后,自己也没能很快当上太子。年老病重的皇帝迟迟不下诏书。
唐国压境前的半个月,老皇帝病重。那几天李立源很不安,从早到晚在院子里乱走。我问:“你是想去见见陛下吗?”
他点点头:“他病了。我想去看他。”
当日我就带着他去了皇帝的寝殿。门口的侍卫一看是李立源,拿鼻孔看人:“二皇子殿下正在里边陪着陛下。”
我憋着一口气,问李立源:“那我们先回去?”他摇摇头,执拗地要等在殿门口。我只得陪着他等。
隔了好久二皇子才出来,看见李立源,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李立源压根没理他。侍人进去通报,出来后说陛下让我们进去。
我第一次进皇帝的寝殿,略有些紧张。李立源恭恭敬敬地进去,在皇帝的注视下靠近龙床,缓缓跪在边上:“爹。”皇帝病容苍白,老了不少,抚摸他的发道:“你瘦了。”皇帝摒退了所有侍人,就留他们俩在殿中说了些话。
那是李立源最后一次见他的爹。他已经答应跟我一起离开。而且,老皇帝的时日不多了。我那时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看上去如此亲厚,如同世间的父子一般。
我期待的日子很快来临。我收到了飞鸽的传信,上面说唐国军队即将压境。那日清早,我将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一只只的箱子里,再塞进马车。侧门那边,陈轻已替我打点好,寻了个借口放我们出去。
马车走得不徐不急,没走出宫门前,我的心里都很忐忑。李灏问我:“贺侍卫,我们要去哪儿?”
“离开虞国,我们去个安稳的地方过日子好不好。我们三个,一直在一起。”
李灏拍手叫好:“我也巴不得出去,在皇宫里实在太闷了,做什么都不自由。出去以后,我想买糖葫芦吃。买五串……不不不,我要十串!”
“你喜欢我就给你买。”
他满脸期待:“那我以后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困觉呢?”我嘴角一抽:“可以考虑。”
我掀开车窗帘一角,看见快接近的宫门口,靠回来对李立源说:“殿下,我们……”我的话哽住了,我发觉他的神情是平日里没有的凝重。他说:“你听。”
听什么?听……我听到了钟声。越来越清晰的丧钟声。李立源拉开门帘,冷静地对赶车的侍人道:“我们回去。”
侍人愣住:“啊?殿下您……”多半是觉得李立源的话不可信,他朝里张望着,看向我。我看着近在咫尺的朱红宫门,叹气道:“听殿下的话,回去。”
侍人照办。返程路上,李灏牵着他的衣袖,怯怯地问道:“爹,怎么了?”他抚摸儿子的后脑,回道:“丧钟响了,你皇爷爷,已经薨逝了。”
我没有问,他也没有开口解释。我对这些改变,感到无所适从。我知道,三年前百官倒戈,刀锋直指李立源时,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当年唐国气焰很盛,他曾被送去唐国做质子,那时他又受了多少折磨,回来时满身是各种伤痕。
我曾经怀疑过,李立源忽然变得痴傻,是不是只是他保护自己和儿子的一种方式。
更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皇帝死前下诏,立李立源为太子。二皇子不可置信,整个皇宫乱套了。隔天后,唐国大军压境,整个虞国乱套了。李立源当机立断,亲自出征。
而我,原本只想安稳地待在皇宫或者找机会逃走,却被抓了起来。我和陈轻,还有其他唐国的细作,都被抓了起来。按照规矩,谁如果引起了怀疑,就得自裁,坚决不能供出其他人。而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李立源出征时,我们在昏暗的地牢里,日日被严刑拷打。其实该招供的,那个叛徒已经说尽了,狱卒只是纯粹地,想拿我们撒气,慰藉无聊漫长的日子。
我一次一次地在冷水中醒来,痛到后来,失去了所有的感觉。狱卒几乎将所有刑具在我们身上用了个遍,似乎还不尽兴。
到后来,渐渐地,我被泼冷水后也很难清醒。偶尔抬头望去,狱中唯一的一扇窗上,已经覆了白霜。
做梦会梦到李立源。他在院子里跟李灏笑闹,温柔地跟我招手,邀我一同过去。我时常有这种困倦的感觉,即使在梦境里也如此。
他坐在芳草间,我枕在他的腿上睡觉。阳光铺洒下来,暖洋洋的。他的手抚摸我的耳垂,声音温和: “贺筠喜欢的人,在唐国吗?”
我捉住他的手:“不是,在这里。”
温软的云雾散去,一片清寒。冷寂之中,李立源面庞的轮廓冷酷,穿的是他十八岁攻打唐国的暗青色衣衫。我仍握着他的手,他的眼底有星星点点的怜悯与不屑。
温的冷的,都是梦罢了。
我希望李立源活着回来,或许。
狱卒吃酒时谈天。有人轻声道:“人人都在巴结二皇子,谁晓得得天下的还是原来那个太子。人家先前故意装傻。二皇子都气疯了,啧啧。”
“听说边境那边,太子鼓舞士气,立军功封爵赏田地,将士的劲头很足。”
“我从不担心,太子牢靠着呢。毕竟十八岁就能打下唐国,注定是天子。”
窗台上已然积了一层薄雪。夜里,窗外点点的雪落下。我们当中又有一个人在寒天里死去了,可我们无暇哀悼。我的嘴唇早已干裂,心里只想着要喝水。
狱卒酒足肉饱,又在商量着用什么刑具。而我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我不知道还要过多久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想到死,心里竟有些坦然。
寒雪下了三场。
捷报传来了。虞国的捷报,唐国败了,复国彻底无望。
我很奇怪,陈轻那样坚强的人,明明总能留有一口气,听到捷报那一日,竟死在狱卒的鞭打之下了。我们,还留下三个人。其中一个是那个倒霉的叛徒。狱卒只在开头两日免去了对他的刑罚。人这一生,背叛什么,总是得付出点代价的。
后来,李立源回来了。
他纡尊降贵来到这个阴暗的地牢里,一身雪白的狐裘。他看着我,厉声喝道:“谁把他伤成这样的!”
一群人推搡出来两个狱卒。那两人哆哆嗦嗦地跪下:“殿下,那是唐国的细作。”
李立源将他们两个人狠狠打了一顿,打断了他们的几根肋骨。之后又令人将他们拖出去,据说是把他们斩杀了。我从没想过他也能这样狠戾,让人胆战心惊。
李立源登基,成为虞国的皇帝,铲除异己。我被带回他的寝殿,被治疗伤口,被当作男宠养着。外边人都知道,只是从不敢言语。
李灏被立为太子,但他看上去很不高兴。他来看我时问我:“贺侍卫,我们还有机会出宫,还有可能买糖葫芦吗还有,我们三个人还能不能在一起睡觉。以前的院子小小的,我们彼此都很近,现在我们一人一个空荡荡的宫殿,感觉疏远了。”
李立源政事繁忙,半年里从不在我这留宿,时常睡在御书房。我倒觉得,不见也好,见了也不知说些什么。
这一年的夏天来得匆忙,入夏后,李立源总会谴宫人送些冰粥绿豆汤来。后来,他带着奏折来,就坐在我寝殿那张窄窄的案几上批阅,严谨认真。
“贺筠。”
“在。”
他看向我:“坐过来。坐到我旁边,陪我说话。”我战战兢兢在他身旁坐下。他用眼神示意桌上那碗冰粥。我哆嗦着端给他。
“喂我。”
我用银勺子时手抖,勺子和碗沿不住地碰撞发出声响。我喂了他一口。
他含进咽下,支着头悠悠道:“你很怕我?”
我哆哆嗦嗦:“没。”
“我又不会吃了你。”他说,“我喜欢你的样貌和身材。”
我甚是惶恐:“……谢陛下。”
“就是性格不成,太懦太怂,要再强硬一些。”李立源说,“不过没事,我看着高兴就好。”
他批阅完奏折时,我仍清醒着。我感受到床塌陷了一块,他睡到了我身旁。他伸手环住我的腰:“贺筠。”
“……嗯。”
他给我讲了自己的故事。我喜欢这样的黑夜,可以隐藏一切情绪,也可以流淌一切情绪。白日来临,我们又要相互猜疑。
“小时候有一次被母妃发现我喜欢男子。她对我说:‘就算喜欢也得藏在心里,不准说出来,至死也不准说出来。’于是我一成年,就有了个温婉贤淑的良娣,那是李灏的阿娘。可我没有心动的感觉。我们之间唯一的一次圆房,还是侍人受了母妃的指使,在熏香中加了点什么,能催情。”
“小灏刚出生,她就去世了,很突然,我都想好了今后该怎么跟她走完这一生。真可笑……上天强加给我的许多人和物,等我被动地接受了,却又让我奉还。那时候我就想,我凭什么不能过我想过的日子。”
“十六岁被送去唐国当质子,十八岁我攻下唐国。二十二岁时二哥凭借皇后祖世让我不得安生,勾结朝中势力拖我下位,父皇为保护我,让我装痴隐忍三年。二十五岁我将他锁在地牢里。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他温柔地吻在我的额发上,“你也是。”
“你可能不知道,把你从宫门那边调过来,不是凝禾的意思,是我授意的。”
我一怔。
“我过往宫门时见过你,对你,是一见倾心。暗卫告诉我你是唐国的细作时,这种喜欢有没有消失半分。”他扣得有些紧。
“我十四岁的时候见过你。你可能不记得了,虞国兵临城下,有个将士欺压我,是你放了我。”我用手腕遮住我的眼睛,“陛下,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不知该以什么身份面对你。你是我的仇人,也是我心悦的人。”
“这些芥蒂,终有一日会消融。我只有一个心愿,我想你陪在我身边。”他说,“阿筠,过去的种种,请你谅解。”
我想,或许有一日,我们之间能冰雪消融。我这个人,怯懦,私心太重,放不下就是放不下,一辈子也不舍得放下。
这夜李立源软着嗓音央了一回,我奇道:“你平日上朝不累吗?怎么还这么有精力。”
他细细的手指已经穿过中衣的衣襟,触到了我的胸口:“我都忍了半年了,碍着你的伤势,一直没过来找你。我怕我一过来,就把你榨干了。”
我原先还在犹豫,然而他已经不轻不重地咬下来了。我掐着他的腰,假装正色道:“待会儿可别求饶。”
*
“陛下,那位被唐国邢将军杀于城下的少年,已经查实,确是贺大人的幼弟。”
李立源用朱丹笔批奏折,淡淡应了声:“朕知道了。吩咐下去,这件事一个字都不能传入贺筠耳中。”
“是。”
也不知那位邢将军是从哪个细作口中得知他跟贺筠的事,两军交战,唐国处于下风时,竟不惜拿个瘦弱的少年当挡箭牌,以此威胁他。
罢了。人都没了。
他唤了侍人:“让御膳房做三碗蟹肉羹送去卿兰殿,今晚太子可以不用跟太傅学诗,让他也过去。”
全文完结。希望大大们食用得愉快,比心。
明天起更新长篇耽美《艳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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