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百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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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刚过，梅景澄便独自一人踏着月色悄无声息地出了城。
在他走后不久，裹着披风的程正卿缓缓从楼上下来，停在门前，手指从珠帘上拨过，噼噼啪啪的清脆声响在黑暗中回荡。
“少主。”
身后突然响起鬼魅一般的唤声，声音虽不大，但在此时此刻，越是这般低缓的声音越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程正卿动作一滞，收回手，咂舌道：“陆贰啊陆贰，你是在这儿等着吓我呢？气息藏得这么好还当什么掌柜，我看你不如回去继续做暗卫吧。”
“属下不敢，少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半夜的被某个夜猫子害得睡不了觉，程正卿憋得慌，也没心思和他多说废话，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找我什么事？”
“百里长老也到清曲城来了。”
程正卿瞟了身后那道影子一眼：“他们百里家六个长老，你说的是哪一个？”
“百里隐。”
百里家六个长老中最惹不得的就是这个百里隐，他曾经无故杀了旁系弟子一百二十七人，被家主关在禁闭之地思过三百年。禁闭期一结束很快又被再度关了进去。直到新一任家主继位才从禁闭之地放出来。
几百年的禁闭并没让他脾性有所改变，出来之后反而变本加厉，稍有不顺意就是一条人命。
此等杀神走到哪儿，哪儿就不得安生，那些心志不坚定的人巴不得连他的名字都不要听到才好。
他们现下所在的东街以修士居多，修真之人皆耳聪目明，为了不被无关之人听见，这三个字是掌柜用秘法传入程正卿耳中的，那本就低缓的声音变得仿佛近在耳畔。
程正卿用小指掏了掏微微发痒的右耳，轻轻一吹，事不关己地道：“他来这穷乡僻壤做什么，游山玩水散散心？”
隐于黑暗中的影子没有回答。
程正卿双手抱臂，叹了口气：“你怎么连句话都不会接？还有说一半留一半的毛病得改，就你这性子，生意送上门都做不成。”
“楼主说会算账就行，不需要口才好。”
“……”
娘你这是误人子弟，大器小用。
正在心里把亲娘翻来覆去数落一通时，一枚记录玉简递到了面前。
程正卿接过玉简，将神识探入其中，看过里头的内容后，嗤笑一声，又把玉简丢还给那道黑影，摸着下巴道：“有点意思……”
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可有一场好戏看了。
他伸了个腰，系紧披风的系带，对身后的掌柜说道：“我去追那个深更半夜不睡觉的家伙了，你随便挑几个暗卫跟着就行。”
“是，少主。”
·
梅景澄顺着九星罗盘所指的方向寻去，一路往东行了十几里，之后竟失去了方向。
罗盘的指针一会儿指北一会儿指西，胡乱打转，像是有什么东西藏住了肖玉茗的气息，使他无法确定具体方位。
四面是巍峨的群山，要真是一座座找过去，找到天亮都不见得能找完。
本以为有师尊给的灵器能马上见到肖玉茗，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地出了城，却没想居然会在这里被绊住，梅景澄不得已只好将派不上什么用场的九星罗盘收进怀里，准备挨个儿搜山。
“你这么找，是打算找到什么时候去？”
似笑非笑的轻快语调传入耳中，梅景澄脚步一顿，转身看到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程正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时值初冬，夏天怕热冬天怕冷的凡人也就顶多添件衣服而已，他一个冷热不惧的修士已经裹成了球。
梅景澄动了动唇，道：“……抱歉吵醒前辈了。”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不带一丝愧疚之色。
“就一晚都等不得？不过也好，你们早日相聚，我也能早些见到鸿飞道君。”程正卿对梅景澄那不敢恭维的眼神视而不见，几步上前，伸手向他讨要九星罗盘。
梅景澄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九星罗盘交到程正卿手中，顺口提了一句：“师兄的气息被藏住了，我想就算换个人来用它，结果也是一样的。”
“九星罗盘好歹也是个灵器，自然不止那一种使用方法。”
“前辈的意思是？”
程正卿左手托着九星罗盘，右手飞快地掐了个诀，说：“让器灵为我们带路不就是了。”
不是你说九星罗盘的器灵让我师尊给封了的吗？！
话还没出口，就见罗盘中心的幽□□火陡然散开，化作一阵轻烟。
轻烟冉冉升空，凝成一个约有半人高的缥缈人影，头戴高冠，广袖宽袍，五官长相如何看不分明。
程正卿抬手抹了把额上并不存在的汗，舒了口气：“鸿飞道君施下的封灵术我解不了，但把灵暂时召出来还是可以的。”
“……”
梅景澄揣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飘在半空中的白色灵影，沉默不语。
哦，召灵术啊。
早说不就是了，卖什么关子，这种法术我也会。
九星罗盘的器灵被封着，用召灵术所召出的灵影就相当于人的一缕魂魄，不能与本体相提并论，也维持不了很长时间，程正卿便单刀直入地对那抹灵影道：“还请九星罗盘前辈亲自为我们带路。”
听到程正卿正儿八经地管一抹灵影叫前辈，梅景澄眉梢一挑，像是见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般，脸上表情略有松动。
那抹灵影微微点了点头，朝着东边缓缓飘去，飘出一段路后忽然停了下来。
明明那抹灵影只有一个轮廓，连正面背面都分不清，不知为何梅景澄却能感觉出“他”是在看自己。
程正卿回过头来，不解地问：“怎么不走？”
“我在想……”梅景澄仰头望着天边皎洁的明月，感叹道，“上回买的话本还挺好看的。”阿茗应该会喜欢。
“话本？”程正卿不明所以地瞧了瞧夜空，又看了看梅景澄，心说：不是急着找师兄吗？这时候想什么话本子？想话本子就算了，你看月亮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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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道友，原来你在这里。”
季琴语屋前院后都转了一圈才发现屋顶上坐着个人，见肖玉茗正对着月亮发呆，并没在修炼，便招呼他下来喝汤。“屋里不是还有软塌吗，怎么跑屋顶上待着了？”
肖玉茗轻巧地翻下屋顶，落在季琴语面前，拍了拍衣服，从她手里接过热乎乎的桂圆莲子汤，先一口气把汤喝了个精光，才说：“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太平静，所以上去吹吹风。”
“那现在呢？可是平静些了？”
“还是那样，但愿今夜别出什么事才好。”肖玉茗舀起一颗炖得透烂的莲子送进嘴里，问道，“山下的法阵能抵挡得住化神期大能吗？”
季琴语倚上屋前的扶栏，轻叹一声，道：“哪能啊……以我的修为也完不成那么厉害的法阵，被找上门来也是迟早的事，只是尽量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看她这样，肖玉茗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他也不过金丹期的修为，打是肯定打不过化神期大能的，师尊给的那些法器符篆又太过珍贵，担心借给纪霜他们反而是惹祸上身，思来想去却是爱莫能助。“……抱歉，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肖道友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本就是无妄之灾，倒是害你受连累，哪儿也去不得。”季琴语低垂着脸，踟蹰道，“万一，那位长老当真找上门来了……到时候肖道友还是先逃吧。”
肖玉茗紧攥着手里的汤勺，愤然道：“我像是那么忘恩负义的人吗？！”他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又怕吵到屋里已经睡下的两人，硬是把话憋了回去，一脸不高兴地嚼着香甜的桂圆肉。咽下桂圆肉，又说：“要不是季道友救我回来，我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不过是凑巧而已……”话音未落，季琴语心头一跳，是山下的法阵有了异样。她下意识捉住了肖玉茗的手腕，神色慌张：“有人闯过了我布下的法阵……！不应该啊……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这……我、我去叫醒霜儿他们！”
“别慌，冷静点。”肖玉茗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这样，我替你去看看，若真是那位长老，你就带着两位道友先走，我会想法子绊住他。”
季琴语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咬牙点点头。
没等她跑进屋里，就听林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你这二话不说直接闯阵是不是太莽撞了点？大半夜的把人家惊醒了多不好，好歹先打声招呼不是？”
不止一个人？！
肖玉茗皱起眉头，急忙摸出一张符篆，打算先下手为强。
这时，又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打不打招呼都是要上来的，我为什么要浪费那个时间？”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肖玉茗一下子愣住了，季琴语连唤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肖道友？要不然还是你带着霜儿他们先走吧，走屋后那条路。”
“不是……”肖玉茗喃喃道。
季琴语疑惑地看着他：“肖道友你怎么了？不是什么？”
“抱歉吓到你了，来的不是那位长老。”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肖玉茗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意。
没过多久，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就停在了身后不远处。
夜风骤起，枝摇叶摆，飒飒作响。
“阿茗，我来找你了。”
肖玉茗转过身来，举了举手中的汤碗，笑着说道：“阿澄你来得正好，桂圆和莲子都还有剩，要吃吗？”
梅景澄还没有回答，一旁的程正卿就已经笑出了声：“我说你这师兄还挺有意思的，不知道吃的有没有我一份？”
“……”
没有你的份。
就算有也不给你。
梅景澄咬牙切齿地想。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百里（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