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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金丹(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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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后,雪停了。
这天风和日丽,碧空如洗,宁静得仿佛半个时辰前还在肆虐的风雪只是一场幻觉。
一行人也不多作耽误,乘上飞行法器赶在风雪再临前离开了雪原。
鸿飞道君将七曜谷炼化、彻底抹去踪迹之后,只留下了几个与外界相连的隐蔽入口。七曜谷原先就是个荒谷,周围自然也都是些不起眼的贫瘠之地,有谁会想到这几近干涸的泪河竟然是通往七曜谷的入口之一呢?
起码朱惜没想到。
她眼看着飞行法器在这样一个寸草不生的地方停下,又看着梅景澄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小舟,就这么云里雾里的跟着三人一同上了小舟。
梅景澄单手执楫立于舟上,只轻轻一划,小舟便如随波逐流的落叶一般,顺着奔腾的河流一路直下,荡过激流,掠过群山,穿过蜿蜒曲折的河道,汇入汪洋大海之中。
“华姐姐,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朱惜不曾来过大陆的边境,也不知这泪河究竟要通往何处,心里难免觉得没着没落的。
岑朝华闻言露出一抹浅笑,在她掌心上写了三个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朱惜心下一震,掩住自己的唇,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此时梅景澄已经划着小舟轻车熟路地通过了鸿飞道君布下的法阵结界,只见一望无际的大海陡然一变,成了令人心醉的仙境奇景。
“这里就是传闻中的七曜谷……”朱惜不由得惊叹一声,内心雀跃不已。
小舟被青山绿水环绕着缓缓前行,微风携来两岸的鸟语花香,呼吸间都是沁人心脾的浓郁灵气。
沉醉在这久违了的风景之中,肖玉茗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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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峡城,幻海楼。
掌柜带着手下刚刚得来的情报,敲响了程正卿的房门。
“进来。”屋里程正卿侧坐在开了半边的窗台上正闭目养神,听到推门声,眼也不睁地开口道:“什么事?”
掌柜掩上房门,走到近前,说道:“回少主,您要查的那三个人有消息了。”
“哦,说吧。”程正卿撩了撩眼皮,只睁了左眼看他。
“五天前他们一行人从雪原出来,直接往泪河去了。”
“泪河?”程正卿甩开扇子挡在脸前,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翻身下了窗台,绕过掌柜向书桌走去。
书桌上放着一张顺长大陆的地图,所有的宗门势力、城镇村庄、秘境险地等等全都标得清清楚楚,一个不漏。
指尖落在标着雪原二字的地方,像是在抚摸着美人的冰肌玉骨一般,一寸一寸地向下移,最后停在大陆边缘那条标着泪河二字的蓝线上。他眉梢一挑,笑道:“这地方可什么都没有,他们去这里做什么?”
“我们的人跟到这儿就失去了他们的踪迹。”掌柜上前一步,指了指泪河的尽头,“说是碰上了极厉害的法阵。”
程正卿闻言敛起脸上的笑意,说:“迷惑法阵?”
“是。”
“这里居然会有迷惑法阵……”程正卿抱起手臂用扇柄轻轻敲着肩头,盯着地图出神。半晌,他突然啪的一声将扇子拍到桌上,急不可待地道:“有千年前的地图吗!给我拿过来!”
掌柜立刻取来了一份老旧的地图,说:“少主,楼里只有这份两千年前的地图,不知……”
“给我就是!”程正卿一把抓起桌上那张新地图,和旧地图叠在一起,快步走到窗前,将其高高举起。
日光透过图纸,两张图上几乎所有的线条都分毫不差地重合,唯独那张旧地图的左下角多出来一块,图上标着两个字——荒谷。
是了,七曜谷这个名字是跟着鸿飞道君一起出现的,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七曜谷这个地方!怪不得他找遍了整个顺长大陆都找不到!
几十年的寻找如今终于看到了希望,程正卿攥紧手上的地图,抑制不住心头的狂喜,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他们!我要找的就是他们!”
幻海楼上至楼主下至跑腿的都知道他们的少主某天从某个秘境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找一个人,一个动用幻海楼的情报网找了整整七十年还没找到的人。
倒不是幻海楼能力不足,而是那人姓甚名谁长相如何这类寻人的关键线索程正卿全都一字未提,只成天到处找事,专门挑衅那些看起来很厉害的无名小辈,挑衅完了就让手下去把人家的情报扒个底朝天,扒完了又一脸遗憾地说这个不对那个不是。
时间一长,大家都当这个少主是日子过得太闲,没事干吃错药,说不定根本就没有那么一个人。可毕竟是自家少主,就算心里再怎么觉得他无理取闹,吩咐下来的事还是要好好办,总不能丢了幻海楼的面子。
然而就在今天,灵峡城据点的掌柜有幸亲眼见证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原来少主还真不是无理取闹,只是比无理取闹还要高出几个等级,找谁不好居然是找这位。
掌柜试探性地问道:“需要派人去试着破阵吗?”
他发自内心希望听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不必白费力气了,你们进不去的。”程正卿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他背对着掌柜,将旧地图折好递过去,说:“吩咐下去,让人在这附近守着,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就马上报给我。”
掌柜接过地图,正要离开时想起了今早接到的一笔生意,便回头道:“少主,城主想要知道他女儿如今的行踪,这个消息我们卖吗?”
“压着吧,反正这个消息他知不知道也没什么差别。”
“……是。”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程正卿关上窗子,捏着眉心长吐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指尖仍有些发颤,全然没了平日那副放荡不羁的模样。
他侧身倚着墙,从怀中掏出一个断了一半的玉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紧紧攥住,语气坚定中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紧张:“我程正卿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放心吧,前辈,很快就能让你们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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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中关于鸿飞道君的传闻有很多,有说他只身一人连闯十八个秘境的,有说他是与世家门派结了仇才躲起来的,有说他是日啖人头三百颗的魔修,甚至还有人说他或许是修炼成人形的妖兽。其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无人得知,但其中被谈论次数最多的还是他以一己之力将名不见经传的七曜谷变作了榜上有名的修炼宝地,天道认同的榜单做不了假,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至于鸿飞道君长什么模样更是众说纷纭,每个信誓旦旦说自己亲眼见过的人,最后总会被证实是在胡说八道瞎凑热闹。
在朱惜心中,这般实力的大能,要么是个不怒自威的长者,要么像她爹爹那样生得龙眉凤眼、蓄着一把美髯。
若不是肖玉茗那声亲昵的“师尊”,她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美若画中仙的青年就是一朝名扬全大陆的鸿飞道君。
那人正一手拢着宽大的衣袖,一手动作轻缓地从脚旁的水桶里舀起水来,均匀地洒向那一株株长势喜人的灵植,并未绾起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过肩头。
鸿飞道君闻声转过身来,接住朝自己飞扑过来的肖玉茗,灿若星辰的眼眸中盛着一抹曦光,薄唇微弯,声音低沉且温柔:“玉茗,出谷历练可有所收获?”
“自然有的!师尊你有见过长着九个角的妖兽吗……”肖玉茗搂着鸿飞道君的胳膊,眉飞色舞地讲起途中发生的趣事。
鸿飞道君摸了摸肖玉茗的发顶,看向后头的岑朝华和梅景澄,说道:“此行辛苦了。”随后那温和的目光便落在了朱惜身上。
朱惜从那一瞬的惊艳中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灵峡城城主之女,朱惜,久仰鸿飞前辈大名。”
鸿飞道君微微颔首,一拂袖,屋前的石桌上多了五杯热茶。“不必拘谨,先坐下喝杯茶吧。”
没想到鸿飞道君如此平易近人,不像其他大能那样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气势,朱惜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看又觉得鸿飞道君的眉眼间似有几分熟悉。
暧昧不明的熟悉感一晃而过,她眼珠一转,打量起了鸿飞道君鬓旁的白发。
因天生体质的缘故生而满头银发的人有,因灵力尽失而一朝白头的人也有,因晋阶无望而日渐衰老的人更是随处可见,像鸿飞道君这样奇特的白发她倒是从未见过。
注意到朱惜的视线,鸿飞道君抬手抚过耳旁的头发,明知她在意的是什么,却道:“方才刚起,还未束发,让小辈见笑了。”
石桌不大,坐不下五个人,肖玉茗拿起其中一杯茶,两三口喝了个精光,说自己要去准备再次冲击金丹就先走了。
这茶是鸿飞道君用自己亲手培育的灵植泡制的,他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泡上那么一两回,平日里是想喝都喝不到。梅景澄垂眸掩去眼中的笑意,低叹一声:“师兄真是暴殄天物。”说着放下茶杯,拜别三人后便去追肖玉茗。
目送他们二人离去,鸿飞道君浅抿一口茶,开门见山地说:“朝华,嫁妆为师已经替你备下了,不知你二人打算何时举行大典?”
“师尊……”岑朝华一张脸被呛了个通红。
朱惜伸手过去帮她拍背顺气,笑着应道:“成婚一事暂且不急,还要等我回去和爹爹说过之后才好仔细筹备起来,若是婚事办得太过仓促,岂不是委屈了华姐姐?”
“也好,这本就应该由你们自己决定。”鸿飞道君点了点头,又道,“既然来了,不嫌弃的话便在这里住上一阵吧。”
朱惜受宠若惊,刚要答应,就听岑朝华说道:“可是师尊,那处的小屋您不是不让我们去吗?总不能叫惜儿同我挤一张床……”
“无妨,不过再添一间屋子而已,稍后你带着朱惜姑娘去四处逛逛,看看喜欢哪里,回头告诉为师便是。”
岑朝华哑然:“我还当是师尊为了对应七曜之名,才只建七处住所。”
鸿飞道君站起身来,轻抚衣袖,淡淡道:“哪里,碰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