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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当以般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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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里藏刀之人,当配蛇蝎心肠之妻。”
嵇彦向舒师兰求婚的时候,是这么说的。那个时候他眉角稍微上挑了几分,唇边笑意浅淡,语气真诚得不像是在骂舒师兰,也不像是在骂他自己。
舒师兰反而笑了,道:“哦?嵇彦公子对自己倒是很了解,但妾身却不是那‘蛇蝎心肠之妻’,谁人不知道舒家的大小姐软弱无能,连自己的家都呆不下去了?”
嵇彦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长发,浅笑道:“舒小姐何必谦虚?在下并非眼拙之人,自然看得出舒小姐不仅不软弱,反而是狠毒到了骨子里,一点欺负都受不了,就算有一点虚情假意,也必然拒之千里。”舒师兰打开他的手,挑眉道:“人人都道舒家小姐是个没用的软柿子,任由父亲从乡下接回来的后母姐妹欺凌,甚至不得不离家独自求生,最后沦落到了来这青楼之中弹奏小曲,真真是丢完了舒家的脸面。不知道嵇彦公子,又是如何看出这样的一个小女子‘狠毒到了骨子里’?”
嵇彦似是丝毫不在意她的拒绝与无礼,只是低低笑道:“舒小姐这席话,真是可怜之极。”舒师兰轻笑道:“妾身倒也不需要公子的可怜,还望公子把这些彩礼收回是好,嵇家的大公子来青楼给旧日舒家的小姐下聘礼,这传出去,可是天大的笑话。”嵇彦摇摇头,道:“谁都敢可怜舒小姐,可在下不敢。在下知道的是,舒小姐在面对那后母的刁难也是奇计百出,丝毫没让人家占到便宜。你父亲不能不维护你,反而斥责你,将你母亲的遗物给了那女人,将那女人扶正,你从此便变成了庶出的小姐。那女人还和你父亲合计着,要将你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你终于对父亲心灰意冷,索性大闹了一场,离家来到青楼卖笑,让你父亲气得宣布与你断绝了关系。”嵇彦一顿,赞叹道:“明明坏事你也没少做,可惜,居然还能够在外面落了一个‘软弱无能’的好名声,无人不知道舒家现在的那位夫人是位不能容下前妻遗女的毒妇,连带着你那位‘嫡出大小姐’的姐姐都坏了名声。这种手段,怎能说得无能?”
舒师兰目光一闪,随即脸上露出笑容道:“那不知道,嵇彦公子又是怎么看出妾身‘狠毒’呢?”
嵇彦望向舒师兰,眼前的女子笑意盈盈,端庄柔美。她眉角上挑出几分凌厉之感,眼睛笑得眯了起来,掩去了目光中杀意,薄唇抹上了鲜艳的红,一对小酒窝甜得让人险些沉醉,险些要让人醉得忘记了这女子藏在皮囊背后的心狠手辣。
嵇彦笑容越发让人如沐春风:“如何不狠毒?舒小姐连家人都可以不管不顾!以舒小姐的聪明才智,早便料到了当今圣上对舒家已有赶尽杀绝之心,却不告知任何人,一人闹出是非,逼舒家与你断绝了关系,日后圣上必然也不会强行杀了你。”
舒师兰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琴,笑容自然坦荡:“嵇彦公子果然厉害,连外人家的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怪不得嵇家人不喜欢你。”嵇彦拱手道:“不敢当,若论起这个,舒家的人更是想要杀小姐而后快。”
一言一语皆是针锋相对,一词一句全然明嘲暗讽。两人相视一笑,只觉得对方倒和自己是同类,都不是什么好人!舒师兰擦拭好琴,道:“不过,妾身倒是没打算参与到嵇家的纷争之中,嵇彦公子想要借刀杀人,竟然还把自己赔上了,未免太亏。”
她神色自若,仿佛两人立场倒转,她不是这青楼中一个卑微的卖笑女子,而是一位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军师;嵇彦不是来到这青楼或许能够将她从苦海中解救出来的有钱公子,而是一个苦苦哀求、甚至用婚姻之事来做买卖的可怜虫。嵇彦不怒不恼,气度十足,伏在她耳边轻笑道:“在下并不打算,让夫人掺合嵇家的这些事情,若是连这些事情都摆不平,有何资格求娶夫人?”
舒师兰神色一凝,道:“那嵇彦公子,又是为何做这些事情?”
嵇彦道:“若是我说,我早已仰慕夫人许久呢?”
舒师兰嗤笑道:“哦?莫非嵇彦公子还要说对妾身一见钟情?”
嵇彦道:“正是。那年夏夜,舒小姐从桥上走过,停留了片刻,在下有幸得见,惊鸿一睹,再也难以忘怀。只是那时候舒小姐只是抬头仰望着满天星河,没看到桥小一叶小舟痴痴停留了许久,亦也没有看见那小船上的我。”
舒师兰听得兴起,随手拨动了琴弦,一阵悠长轻柔的乐声传出,如怨如慕,似期待似不安,似想念似埋怨。舒师兰微笑道:“这真是个好故事,以此为开头,编个一见误终身的凄美爱情,后来便是嵇彦公子不顾世俗眼光,前来青楼求娶师兰,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却藏着一番歹毒心肠,将嵇家闹得是天翻地覆!而结局是嵇彦公子终于识破了师兰的真面目,将她乱棍打死,却追不回已死的嵇家众人,嵇彦公子只好怀抱三房小妾,膝下两双儿女,一边进官加爵,一边感叹当时所爱非人?”
她随意编的琴曲随着她的讲述,时而高昂,时而低落,最妙的是在说到结局之时,那曲子似是哀伤,可又偏偏走了偏锋,尖锐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嘲笑。琴声更像是笑声,笑着人心险恶,笑着世事无常,冷笑嘲笑苦笑,琴声骤然中止,舒师兰手中的琴也断了一根弦。
嵇彦拍手道:“有趣至极!琴断亦是断在了恰合的时机,今日嵇某送来的聘礼里,还有一副上好古琴,想必夫人会喜欢。”
“这番甜言蜜语,真当厉害!可不知,”舒师兰拍手,随即定定看住嵇彦,“可不知,嵇彦公子志在何处?”
嵇彦一笑,道:“嵇家掌事的,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惜我这人古怪,连这一人之下也忍受不了。”
舒师兰拨动这其他未断的琴弦,不成曲调,只是零零散散几个音符从她白玉般的指尖漏出。舒师兰似是苦恼:“嵇彦公子这志向真是大呀。”
嵇彦右手抚于琴上,他记性极好,竟然能够记得她之前零散弹出的音符是些什么,稍作修改,一首平静安宁的短曲便完成了。嵇彦道:“若是没有这般志向,又怎能配得上夫人?”
第二日,世人传言,嵇家的大公子以重礼聘得青楼女子舒师兰为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