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森林》扶琉

2、魇（贰）

　　（贰）
　　“记得和你爸爸说，让他把钱还给叔叔……”
　　丁宁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惊魂未歇。
　　一杯水递了过来，她就着那人的手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喝完了。
　　“做噩梦了？”张家和轻轻顺着她的后背，把杯子放到了一旁。
　　丁宁顺了顺气，靠在了床头：“这几天睡的总是不踏实，做的梦都是乱七八糟的。”
　　张家和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可能平时你总是胡思乱想的，如果多放些心思在我身上，就不会这样了。”
　　丁宁就势掐了一下张家和的腰：“你就胡说吧。我哪里不在意你了，你说！”
　　张家和吃疼，忙求饶：“宁宁小祖宗，我错了，哎呀，我错了，您原谅我吧。”
　　丁宁看他求饶，便停下了手里的攻势，揽住了他的腰，靠在他的肩头。
　　张家和搂着她的肩头，轻轻拍着：“宁宁啊，我觉得你最近是不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下个本子不是不着急要吗？别把自己弄的太累了。”
　　丁宁小鸟依人，就势握住他的手，昂起头看着张家和：“家和，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笨，什么都做不好？你会不会嫌弃我？”
　　张家和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笑了：“说什么呢！我上哪里找这么漂亮可爱有才气的老婆啊，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
　　丁宁心中欢喜。明明知道这不过是男人的情话，未必能当真，但是她信他。有时候她想，爱情本身应该是一场相信，我相信你所有的话，无论对错，这就是爱情。你愿意相信多久，爱情就有多久。
　　“家和，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丁宁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闻着张家和身上淡淡的味道，觉得心安，困意席卷而来。
　　“我知道。”伴随着张家和轻柔柔的声音，她越发倦怠。
　　“那我继续睡了。”丁宁几近梦语。
　　恍惚间她听到张家和的声音：“越来越贪睡了，这次……”
　　她想听清楚家和到底说了什么，这次怎么了？这次什么？可是就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好眠，面对这样温柔她还来不及警醒便已沉入，再无清醒的可能。
　　丁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被阳光唤醒的。晴白的光，透过乳白色的窗纱，投到她的脸上。终于醒来了。她心里叹了口气。这场梦格外的长。五感渐渐恢复，她闻到饭香，还有油烟的味道，紧接着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我这是睡了多久。”她嘟囔着坐起身，头有些晕。她靠着床头休息了一下，踩着拖鞋走到了厨房。看到了正在做饭的张家和，菜已经入锅，盖着盖子却也隔阻不了里面的香气。她看着张家和的侧脸，莫名不安，他在想什么？那么入神，那么……伤感。
　　她看着他良久，他出神良久。
　　终于从锅里传来微微焦灼的味道，他慌手慌脚关了火，掀开盖子，却被烫着了。
　　“总说我笨手笨脚，你看看你。”丁宁不无心疼，两三步走了过去，接过盖子，结果也被烫到，直接把锅盖丢了出去。
　　张家和看着她：“我刚被烫到，你又来拿，你说你……”
　　两个人视线对上，忽然都住了话头，然后笑了。关心则乱，大抵如此，丁宁笑着想。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指都裹了一层层厚厚的纱布。丁宁看着张家和的手指，再看看自己的手指头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家和无奈道：“你好意思笑，你看看你包着手指头跟火腿肠似的，你看我包的，你说，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口子，包扎技术怎么能差这么多。”
　　丁宁厚脸皮笑：“这不是为了彰显我们张大夫的技术高超么。”
　　张家和轻哼一声：“就是没有你的‘彰显’，我的医术也是高超。”
　　丁宁含笑：“好好好，张医生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们吃饭吧。话说，你做饭的时候想什么呢？”
　　张家和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宁宁啊，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你这次睡了整整两天，时间太久了，我有点担心。”
　　丁宁摆了摆手：“不过就是睡的时间久，我还睡过三天三夜呢！除了吃饭和上厕所，我就是睡觉，放心了。”
　　张家和还想说：“可是……”就被丁宁打断了：“我没事儿的，你看我现在精神不是很好？我保证，我再也不通宵赶稿子也会按时吃饭！”
　　张家和摇了摇头，无声抗议。
　　丁宁知道，她的家和啊总是惯着她的。她吃了两口饭，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了头：“家和。”
　　张家和也看向了她：“怎么？”
　　丁宁咬了咬筷子：“我又梦见我小时候的事情了。”
　　张家和皱了皱眉：“你没怎么提过你小时候的事情。”
　　“因为我不怎么记得了，爸爸妈妈也很少和我说我小时候怎么了。但是我知道，他们是怕刺激到我，我小时候，被人绑架过。”
　　“受伤了吗？”
　　“那一阵我天天哭着让爸爸还钱。”
　　“你爸爸欠你的钱？”
　　“不，是挟持我的人，他让我爸爸还钱，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但是我最近总是梦见那双眼睛，绝望悲伤祈求……家和，他的眼睛和你的好像，我甚至觉得那个人就是你，我好害怕，我害怕得要死，所以总是从梦里惊醒。虽然我知道那个不是你。”
　　张家和笑了：“首先我不会轻易借钱给别人，也不会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都赌给别人，其次，你小的时候，我也还小，怎么可能会是挟持你的人。”
　　丁宁点头：“我知道，我知道那只是一个梦，但是，家和你还是要答应我，你要好好的。”
　　张家和笑得无奈：“好，我保证，我会好好的。哎，你这个小作家的脑袋瓜里都装的是什么啊，你这是魔障了。”
　　丁宁却叹了口气，神情黯然：“家和，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让我害怕。人们都说，梦是美得，你说，我们现在的生活这样美好，是不是一场梦？而我们以为的梦境才是真实的？”
　　张家和伸手弹了她的额头：“虽然我也觉得现实都是谎言，但是你觉得我是个假人吗？”
　　丁宁放下筷子，握起了张家和的手：“家和你太好了，太好。我总觉得我仿佛知道了什么，可是又什么都不知道。”
　　张家和反握住丁宁的手：“宁宁，你睡多了，被梦‘魇’住了。你要保持良好的作息时间，然后写一些小清新的作品才行。”
　　丁宁叹了口气：“那也要等我手上这篇写完的。”她看到张家和张开的嘴巴，马上竖起三根手指头：“我保证，以后坚决听张家和医生的所有医嘱，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
　　张家和无可奈何：“你啊。快吃饭吧。”
　　丁宁笑着点头，开始吃饭。
　　张家和：“吃完饭你冲个凉，我洗完碗筷，我们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多运动运动对你身体好。”
　　丁宁点头：“好。”
　　丁宁乖巧地吃完饭，便走进了浴室。
　　当花洒打开的一瞬间，她恍惚想起梦中的一片火海，看到熊熊燃烧的房子，想起洒水车喷洒出的水，想起了那么一双绝望又渴望着的眼。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
　　但愿，但愿不会再做同样的梦了。
　　她暗暗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