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与春天》蔻蔻于飞

2、第二章

　　模模糊糊地灯光，若有若无的谈话声。男人低低的声音，和着女人偶尔的笑声，分外的明亮而温馨。
　　叶佳坐起身，从门缝中看到一切。
　　他们大概以为自己没在家吧。
　　看见了男人淡灰色的衬衣和整齐的平头，还有闻到淡淡的烟草味。看见母亲顾盼间的眉飞色舞和一颦一笑中单单地华彩，既亲切，有陌生。
　　他们坐在外面，淡黄色雅致的灯光环绕着，香茶的白色烟气温暖他们的身心。男女笑着，说话，喝茶，温馨又宁静。
　　而她坐在里面，他们的另一边，被黑暗笼罩，怀拥着一些无用的记忆，独自一人，看那些记忆被时间打磨的面目全非。

　　叶佳背上书包，在鞋柜前换鞋。
　　妈妈从背后走过来，双手略显尴尬的交错着，放在腰间。
　　昨夜女儿独自一人在卧室里，直到张朝渊走后才从屋里出来。怪异的神情让她不能心安。
　　叶佳沉默的蹲下身系鞋带，然后赶在妈妈开口之前轻轻的说，你喜欢就好了。
　　割舍记忆是件痛苦的事，而割舍掉过去这么深而厚重的记忆更是让她在微凉的秋日间感到杀人般的萧索。
　　妈妈脸上绽放的神采让她有着淡淡地失望，但更多的却是感叹。
　　她也一直不快乐吧。
　　所以，妈妈喜欢就好了。

　　十岁时候的每个星期天，都是和布娃娃一起度过的。
　　她给那些软软的、香香的娃娃做裙子，辫可爱的发辫，缀上亮晶晶的珠饰。
　　然后在最无助的时候抱紧它们。
　　都是在晚上，窗外的天空泛着暗红的蓝。而父母就在门的另一边，大声的指责对方，挖开对方的缺点，公之于众。因为彼此的了解，所以得心应手。双双抛掉最后的自尊，苛刻，愤怒。
　　她握住娃娃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告诉自己听不见，听不见。
　　可是妈妈的声音还是像长了眼的往耳朵里钻。
　　爸爸吼叫的时候可以感到灰尘从天花板落在鼻尖，簌簌的。
　　然后就是妈妈一整个晚上的啜泣，又揪心，又无助。
　　只有抱紧娃娃们，钻进被窝深处，轻轻的颤抖，在恐惧间睡去。
　　那是最漫长的夜晚，娃娃们木偶般生硬的笑容和枕间浅浅的齿痕。

　　叶佳走进图书馆，去找昨天丢下的借书证。
　　还是那双白色的手套。双手递过借书证，谦和有礼，看得出有很好的教养。
　　抬头仔细看他，少年深黑的眼睛和卷曲的黑色头发。长的睫毛，在低头是映出小小的阴影。鼻子挺直，微薄的双唇，温和笑时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
　　干净而清爽的男生，没有普通男孩子身上的汗味和侵犯性，是让人喜欢在远处静静观望的。
　　“还好吧。”男生独有的带着喑哑的声音。
　　“恩。”不好意思的接过借书证，“有点小事，已经没事了。”
　　“以后不要为小事哭了。”
　　“恩？”有种被鼓励的感觉。
　　男生笑笑接过旁边人递过的书，白色的手套在微亮的空气中划过淡淡地痕迹。

　　回到家时搭了最后一班公车。
　　家里居然是亮着灯的。
　　推开门之后也不是黑暗阴沉的气味，反而弥漫着淡淡地饭菜香，是让人心动的感觉。
　　妈妈轻哼着歌在厨房里忙碌着，是久违的画面。
　　是爱情让一个女人心情愉快吗？
　　爸爸只是会让妈妈哭的人吧。
　　可是当初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
　　妈妈当初也是像这样哼着歌在厨房里跳舞还是一直都是伤心的呢？
　　看过一句可笑的话，说“女人嫁给一个男人，是希望他能改变，而男人娶一个女人，却指望她不会改变”。
　　当时看时是笑到不行的。
　　现在它是一刀中的的伤口。
　　时间太久了，不管是谁都会改变吧。

　　浅浅的碗底已经渐渐露出，暗黄的灯光打上去，让它有了一种油腻感，好像很容易吃到撑。
　　什么时候可以换换灯光呢？吃饭可是很重要的。可是自己总是吃不下去。
　　旁边还有妈妈好几次的欲言又止。
　　放下饭碗，叶佳故意在饭桌前停留一下。
　　再不说就真的要走了。
　　已经搞得很疲惫，不想再拖下去，时间愈久就愈会想逃避。
　　“佳佳，我和你张叔叔......”
　　“就是昨天那个吧。”
　　“是啊。”
　　一片沉默。
　　“恩，妈妈很有眼光，和他在一起会幸福吧。你们定好日期了吗？”
　　“还没有确定，不过希望可以在十月份......”母亲迟疑着，“你张叔叔的意思是让你再适应一下。”
　　“哦，不用了。”起身回房间，直接躺在床上。
　　勇气，都透支了。先前攒起的勇气在前一刻消失殆尽，再呆一刻恐怕又要哭了。
　　还好事情已经解决了。终于敢去正视它了。
　　既然自己的力量不能够阻止事情的发生，不如顺其自然的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