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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这个故事里,也许是没有隐喻的。
      作者七七〇笔下的大魔头月华台,是《丰雪江湖》中继血腥女暴君之后,隐藏至深的终极大Boss,前期匿于楚国朝堂,作为“仁义侯”“藏酒庄主”出现,礼贤下士,乐善好施,是享誉朝野的大忠臣、大善商。正因此,白衣少侠护送三公主回帝都时,才会去找他……世事无常,人间虚伪,这以仁善闻名的侯爵、以侠义著称的善商,暗地里,却是一系列人间惨案的谋划者、令天下闻风丧胆的魔鬼,却是在故事结局将男女主等一干正义人士团灭的终极大Boss。
      我所记得的,大约只有这些了。纸条上只有一句话:阻止悲剧发生,找到回家之路。可这句话对我而言,无异于废话。
      “米糖,你在想什么?”周宁在我面前晃了晃手。
      “哦,没什么。”我笑了笑,又补充道,“才看了杂耍,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一切……就像是真的一样。”
      “说什么呢,当然是真的了!我告诉你啊,我小的时候,有一次随师傅……”周宁坐在我对面,我们正在路边一家面馆里,解决午饭问题。周宁是我的救命恩人,一个自称“天山女飞侠”的鬼灵精,自从在长河将我“打捞”起来后,就一直照顾我,并许诺帮我回家。而我,一个来自异界之人,自然不好坦诚全部事情真相,于是撒了一个小谎,说自己记忆全无。但我知道,这世界并不真实,因为它只是一个虚伪的全息世界,关于《丰雪江湖》,也关于探险、颠覆。在这个世界里,白衣少侠师高、假公主阿六,是命中注定的主角,就像那个隐匿至深的小侯爷伪善面具下的残忍、乖戾而冷血。这世界里的一切,都是被设定好了的,都是不真实的。
      我仍然无法适应,因为任凭我怎样回忆、想象,都绝想不出自己是怎样来到这里、这件事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就好像在做梦,不知道醒与梦之间界限为何,一方面,我不停地告诫自己: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另一方面,我活在这梦里,像真的存在着,把河面波光当成情绪起伏的投影,闭上一只眼睛,死命挣扎。我明知道这并不真实,但这世界却恍若真实地展现在我面前……
      然后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辆车里。
      在过去二十三年里,我从未想过将以何种方式结束此生,直到这一天来临,如同洪荒般的大水将我吞没。
      这一天,是2016年7月6日。
      盘龙城这边,汪洋如海,随处暴雨如雾,随处可见舟楫,耳边听见的是雨声,嘴里尝到的是雨风,走在路边,天地间的一切,乌沉沉乱卷,像那一条盘着的巨龙醒了,从这儿穿梭到那儿,从那儿穿梭到这儿,蹭痒痒似的,又咆哮,又无奈,把现实梦想成一出无人观看的滑稽剧,或小丑的面孔,刺穿之后,那痛感反而沉默了。我看着它,它忽然瞪着我,扬言要给我惩罚,我只好说,我帮你挠挠。这时,我开始后悔去看于浪,后悔“顺道”去古城遗址,后悔,一切。
      “司机,麻烦您快点儿,我2点钟还有一场面试呢。”我时不时地瞄两眼手机,脑海中止不住幻想新生活。如果我面试通过,就不用继续复习司考,不用急于“二战”,不用继续过自己不喜欢的生活,从而开始走向另一条路。我将拿着不多但足以维系生存的工资,过简单地生活,日复一日从事我所热爱的工作,并更加接近我的梦想……在较之更为精细的幻想里,我暂时失去了对另一个世界的控制。我忘记了它,即便当它再次袭来时,我将忘记自己曾是一个怎样的人。
      “学生?”他的话打断了我。
      “嗯。”我又开始有些晕车。
      “大几了?”他又问。
      “大四。”
      “是外地人吧?打哪儿来的?”
      “我、我是本地人。”
      “哦……”他一定觉得我是个怪人,但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没话找话,问道:“学什么的?”
      “法学。”我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又补充道:“不好意思,我有些晕车,要靠着睡一会儿,到了喊我一下。”
      “嗯。”他不再说话。
      连最后一丁点儿本地口音,也消失了。
      我心里又难受起来,像一个人分明做着恶事,却憎恶自己的恶意、怀疑自己的秉性,且对二者之分立无能为力;于我,则因“大四”一词,已经永远离我而去,我没有办法再去做一个渺茫而不确定的美梦,在里面肆无忌惮地大吼大叫,又躲起来兀自悲鸣,变得更为懦弱无能了。我看见半空中细小、湿濡的污渍,和着泥土气臭不可闻,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跳舞,庆贺,献礼,把所有之一切,供奉给未名的神。一些杂乱的情绪奔涌聚集,充斥着一个个挣扎不安的念头,或担忧,或恐惧,或紧张,或迷茫,或厌倦,或悔恨,或许还有一些旁的,已不安得难以分辨了。这些灰暗情绪,左冲右撞,而无数的念头如同雨水涓流,不知汇往何处。
      忽然,刹车声尖锐地响起,伴随着狂风骤雨,像一个残酷的休止符。那一刹那,我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问了句:“怎么了?”
      “前面好像有一个……人。”司机犹豫着说这话的时候,已开门下车去了。我惊恐地瞪大眼睛,试图透过这一场蛮暴的雨,去看清真相。但我看不清,我只知道,当我还在胡思乱想时,司机已经杠了一人,朝出租车走来。那是个中年男人,浑身湿漉漉的,就像从水塘里打捞起来的沉尸,苍白、孱弱;又像一只被弃在暴雨中无处可躲的狗,狼狈不堪。在这水雾中,我依稀看见他的脸,我几乎要脱口而出:我认得这张脸!我认得!我认得,但是……他是谁呢?
      我的面前,仿佛出现了一张宏图,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这就是命运。我忽然不想继续思索下去。
      “怎么回事?”我抓紧手机和包。
      “他被撞了,得马上送医院。”司机将那人安置到后座。
      “他,他……”我伏在椅背上向后探看,但我宁愿我没有这样做,因为那人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我忍不住去想象:他正在盯着我看,用一种怎样恐怖的目光?我毛骨悚然。我觉得心脏仿佛要破腔而出,狂躁难安。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镇静下来,我才知道这辆车正在驶往陌生的地方。
      “你要是赶时间,就在下个路口下车,再打一辆的吧。”司机说。
      “嗯,好。”我说。
      司机犹豫了一会儿,又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做一些证明,你知道,他不是我撞的。”
      “不,我不知道。”我皱眉道。
      “你知道。”他有些焦急,或者愤怒、不解,声音提高了稍许,“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一定得知道!”
      “好吧。”我妥协了。
      车内又陷入了深重寂静。
      我仍在胡思乱想,但无法忽视有一个重伤或者将死之人正与我同在,这时候,他又像是一只锤子,在不停地捶打我的脑袋里的某根筋,一蹦一蹦的,传感到颞颥上,浮起波纹般的褶痕,而我竟看见了!渐渐地,我感到自己也是那重伤或死亡的一部分,在被沉默、忍受、等待包围,在向内瓦解,并消失。我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活着与死之间,究竟有何区别,界限为何。
      司机果在下一个路口停了下来。
      他把我落在暴风雨中,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风雨蛮暴如兽,张狂龇牙,肆意舞爪,怒号着,绝是人间稀有。伞,很快就被刮走了,连带着我全部的幻想,将这一具尸骸抛弃,孕育毒素和尸虫,分解,融化,消灭。困苦的感受,让我更加认清现实,不再执迷,也消灭在一刻里。再也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加令我记忆深刻——我甚至记得事情发生的每一个细节:积水快速流淌,冰冷没过膝盖,像是有黑暗的、□□的、专制的力量在阻止我前行,又只于忽然间,让我失去了一切,重力、视觉、听觉、嗅觉、痛觉,以及唯一的念头。世界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一片黑暗,甚至连黑暗也不再有。
      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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