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新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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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贵宾室里的每个人都处在急切的等待中，只有我愿意静下心来欣赏他人。那对打电话的情侣终于与所有异国好友都通了话，放下手机竟不知该做些什么，索性旁若无人地腻味起来。
我微笑地看着他们。女孩逐渐靠近男孩，没有直接扑上去搂住他，而是一点一点拽住男孩子的衬衣角，眼波流转，神态娇羞。
那个瞬间我仿佛被什么击中了，我能感到自己脸上的笑容在一点点消退。
我的目光猛地移开他们，脑海中一个闪念清晰地告诉我，从今往后，那个叫左左的小姑娘，可能再也不会默默低下头，抓住我的衣角了。
7
左刚不仅答应资助我完成之后的学业，他甚至提出要收我为养子。这个决定一经公布，全场沉默了两秒。剧组里有人反应过来，忙对他打手势，可他没理睬。他坚持要这样做。
台上的我大脑一片空白，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令我不知所措。台下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而目光全部集中在我身上。那目光中有羡慕，有嫉妒，有不平，有“你就是个野孩子凭什么运气这么好”的酸涩疑问。
那些目光像一道道利刃刺入我的身体，我无法思考，那个时刻我可能同时感知了所有可以描述“惊”与“喜”的词汇，可命运没有给我时间理顺它们。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左刚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或者可以说成是，百利而无一害。
知名导演深入西北拍摄雄浑苍凉之景，决意资助当地孩童完成学业，因被孩子自身的真情与天赋打动，甚至当场收为养子。
多么富有人文关怀的噱头。
可我至今相信他不是为了炒作，至少不全是。
我想起在我对他说过“我想写故事”后他短暂的惊愕与随之而来的开怀大笑，想起考试结束后他边点头边说“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来北京的路上，他坐在我身边，抚摸我杂乱的头发，和蔼地说：“你以后就叫我左叔叔吧，至于你的名字，如果你不喜欢之前的那个，那我就叫你牧歌吧。”
“牧……歌？”十三岁的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嗯，牧歌。纯粹而悠扬，是原生态的产物。这个名字放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左叔叔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移向窗外的远方。
我能感受到，他的这个决定中，情义已占了足够的分量。
这分量亦足够我用一辈子去回报他。
而这分量也让我遇到一辈子都无法割舍的女人。
8
左叔叔的房子不在城中心，我们穿越了大半个北京城终于到了目的地。
尽管首都的繁华景象已经让我目瞪口呆，然而看到左叔叔家的别墅时，我还是再一次地……目瞪口呆。
1999年的北京，别墅其实并不普及。左叔叔家是独门独院，铁门紧闭。管家听到汽车的声音便忙跑来开门，铁门哗啦啦地打开，一座喷泉映入眼帘。院子西侧是茂盛的绿植，东侧一片空地，似乎是待建中。房子主体两层，我跟在左叔叔身后，小心翼翼地踏入大门。
“爸爸回来啦！”一个甜美的童声逐渐靠近，我看到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奔向左叔叔，一把环住他。
“来，左左，”左叔叔宠溺地拉着女孩的手，“这是牧歌，从今天起他就是咱们家的一员了，快叫哥哥。”
那个叫左左的红裙子女孩站在我面前，笑意盈盈地望向我：“牧歌！”
彼时我十三岁，虽已进入青春期，却因为早早开始做农活又没有足够的营养补给，所以身形消瘦，皮肤也不够白净。眼前的小女孩大概比我矮一头，白皙水灵，长相可人。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她很开心，连眼睛都在笑。牙还没有换齐，就那么用稚嫩的童声喊我牧歌。
她不像我村里的女孩子们见我时对我指指点点，居然向前走了一步，拉起我已经长茧的手，继续笑嘻嘻：“我叫左左，今年十岁，我是大导演左刚和女演员任洁的女儿！”
此前的人生中我可能有过很多次自卑的经历，可这一次，却是因为有一个人能够毫不犹豫地接受我，又毫不犹豫地拉起我的手。那个瞬间，我仿佛看到这世间所有光都闪耀在她身上，而我，只是她面前一片小小的阴影。
一片，某些情愫在渐渐萌生的阴影。
9
左左拉我上楼，指着楼道尽头的一间屋子说：“你就住在这里吧，我的卧室在你对面。现在我要你来跟我玩！”她一把拉我进她的卧室，我趔趄一下，没想到这小女孩力气这么大。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华丽的房间，我之前的窑洞破败不堪，空气里都是尘土的气息。可她的卧室不同，她有一张温暖的大床，床上坐着一头几乎与她等高的棕色毛绒熊。壁纸是淡粉色的，墙边立着衣柜、梳妆台和写字桌，四处散落着玩具，娃娃、动物，还有小房子。
左左跳上床，抱起两个玩具，递给我小棕熊，自己抱着小粉兔。她用手摆弄着兔子的两条胳膊，用一种神气的神态说：“从今天起，我是兔子公主，封你为十字熊骑士。你要忠心护主，永远都陪在我身边！”粉兔子有两只大眼睛，灿烂的笑意溢出嘴角，一如面前的左左。
“好。”憨憨的十字熊骑士点点头，“谨遵女王命令。”
“走！我们去和前面的白狗公爵谈判。”她目光笃定，胸有成竹。
“邻国的百姓需要我们救助，十字熊，你先变到成熟期，然后我们合体进化！”她又面露焦急。
“不，父王，我不要嫁给王子！十字熊骑士，你快来劝劝我父王，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个王子的！”左左突然满脸悲伤，让手里的兔子跪倒在床上，带着哭腔喊道。
我就这样陪她玩了一个下午，这个十岁的小姑娘，时而兴奋，时而难过，自编自导，拉着我共同演绎了一部“科幻巨制”。她让我怎样我就怎样，她是万人之上的公主，却古灵精怪，叛逆调皮，历经千难万险，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愿望。我是骑士，我必须寸步不离地守护她。
我忽然想起家乡的单身汉，他用堆成山的书籍把自己禁锢在文字的世界里，而左左，则用这些玩具，创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她就是主角。
10
“牧歌刚来我们家，你就拉着人家玩这么久，也不让人家休息一下。”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卧室门口响起，语气中带着些嗔怪，与些许欣慰。
这个女人我见过，来路两旁有不少电影海报，上面最显眼的那个人像，是她。
左左的妈妈很漂亮。
海报上的任洁是演员的那种漂亮，气质典雅，五官无瑕。可生活中的任洁又是别样的美。她有三十岁的风韵与四十岁的稳重，容貌婉约，左左的一双笑眼大概是遗传了她。
她的漂亮中不掺杂盛气凌人自命不凡，而是如一阵徐徐而来的和煦春风，吹动心田。
“任阿姨。”我对她点点头。
“牧歌，累了吧，晚饭做好了，吃完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任阿姨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又转头对左左说，“你可不许欺负牧歌。”左左举起粉兔子挡住一边脸，轻声对我吐了吐舌头。
我笑笑：“不会的，阿姨，左左对我很好，她愿意跟我玩。”
“我们家左左啊从小就被宠着，受不了一点委屈。别人家小朋友都出去一起活动，可她就喜欢在家里和她这些毛绒朋友们玩。以后也请你多照顾她担待她，她要是欺负你了就跟叔叔阿姨说。”
“妈妈~~”左左拉着任阿姨的右臂，来回摇晃。
我心中一软：“阿姨您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你们给了我十三年都未曾尝过的甜美温馨，我怎么忍心让这份幸福消失。
我会尽我所能报答这恩情，对叔叔，对阿姨，对你。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新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