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难梦》适逢小雪

4、执拗

　　走到房门口，陈安怔住了。

　　“陈安。”这一声像是穿越了几个世纪向她伸过来的魔爪，欲要掐住她的脖子。

　　说话的人，正是杨时跃。

　　陈安略思量了一下，哦，这是他今天对她说的第四、五个字；哦，原来他还记得她的名字。

　　杨时跃的目光在跟在陈安后面走出来的徐芳芳身上停留了一秒，又转到陈安身上，“我们去外面说。”

　　“不要。”陈安不假思索地给出回答。眼看杨时跃的脸色沉下去，她后退了一小步，再次强调：“我—不—要。”

　　刚才，他已经在医院的天台上决绝地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那便再无话可说了。

　　本来也就只是“前”男友，而已。

　　杨时跃转而对徐芳芳说：“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吗？”

　　尴尬的徐芳芳看着杨时跃冷峻的面旁，愣了愣，都忘记了应声，转身就走。

　　陈安却回过头去叫住徐芳芳：“徐姐，你不用走！”又对杨时跃说：“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说话，也不想再看到你。”

　　陈安说得慢条斯理，不怒亦不悲，不卑亦不亢。

　　她看向杨时跃的眼神里只有空洞的绝望，先前办公室里她抬头那一瞬的一点点希冀和一点点不舍早已消失殆尽。

　　杨时跃皱起了眉。

　　恰巧金云和沈蔷薇争执着走进来。

　　“我说菜场外头停的那辆是奔驰，不信你用手机查啊笨蛋！”金云说。

　　“一个圈里画三道杠的就是奔驰啊？这车多少钱啊？”沈蔷薇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大马路上跑的好车有奔驰、宝马，小说里的豪车有什么迈巴赫、库里南……

　　“那辆…大概一百万？左右吧~”金云说着话差点就撞上杨时跃。

　　杨时跃转过头，淡然告诉他：“一百六十万。”

　　金云吞了口唾沫，看着眼前的男人：一件白衬衫，一件黑西装－－虽然没有打领带，但与他身后那个老旧的红棕色木柜格格不入。

　　“陈安，他是谁啊？”沈蔷薇绕到陈安后头，间歇性地偷瞟一眼那个素未谋面的奇怪男人，压低了声音问陈安。

　　“他不是谁。”陈安回答完沈蔷薇，就带着几分怒气地提高了嗓音对杨时跃说：“你快走！听到没有？这里是别人的家，没有人欢迎你，知道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杨时跃不顾旁人，也高声反问。

　　陈安看着他，轻笑了一声。

　　他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双唇紧闭，看起来双腮有些鼓起，不用拼命地睁大眼睛来瞪你，下眼睑上留一毫米的眼白，不再说一句话。

　　她想起过去总是她哄他、她妥协的日子，那时居然还觉得快乐。

　　此时却是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她多想把那句话返还给他，明明是他到底想怎么样不是吗？

　　先是抛弃她，后来又把她丢给别人，在她祈求、哭喊着告诉他她有多爱他的时候冷若冰霜、置之不理，再到今天……

　　杨时跃有多狠、多可怕？他把剑刺进了她的心里，然后又拔出来，再刺进去……

　　“出去说。”杨时跃的表情有一点松动，他抓住了陈安的手腕，使一点力，却发现她卯足了劲儿，他连她的手臂都抬不起来。

　　陈安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划过了面庞。她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被杨时跃抓住的手腕上。

　　她半低着头、半翻着白眼，眼中显出了渐红的血丝，又用眼神告诉他：她不去！

　　但杨时跃也跟她杠上了的样子，一意孤行，抓她抓得更紧，再使点劲，几乎能拖着她走。

　　金云站出来拦住了他，“她都说不要去了，你什么人啊你？想绑架啊你？！”

　　在场的其他人也突然反应过来，一起来帮陈安。

　　“你再不放手我报警了哦！”沈蔷薇嘴上很强硬，不过眼神有些闪烁，被杨时跃瞪一眼、就退缩一点。

　　直到徐芳芳假装要打报警电话，杨时跃才转而去抢夺徐芳芳的手机，自动放开了陈安。

　　“你想清楚！”这是杨时跃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而他关上门离开的那一刻，陈安已经无力，差点要倒在地上，幸好沈蔷薇在后面扶住了她。

　　所有的一切，都让陈安筋疲力尽。

　　她本是一名记者，因为过于异想天开，过于不自量力，触碰到了不该碰的真相，失去了一切。

　　而她的未婚夫魏凛，也是为了她，才出了事故，进入了植物状态。魏家人没有找她赔偿，而只是取消了婚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其实如果无牵无挂她就可以去外出打工兼职。可她还有外婆，放心不下外婆，就只能暂时接一些翻译写作之类足不出户就能做的活……

　　陈安坐在嘎吱作响的椅子上，眼神没有焦点。

　　沈蔷薇拿来了一杯水，眼看着陈安连手都在抖。

　　她递过水杯，又和金云面面相觑。她觉得像陈安和刚才那个男的那样的，不是仇人就是情人，最可能以前是情人现在是仇人——电视里都那么演。

　　徐芳芳弯下腰说：“小安，我给你盛碗粥吧，多少吃一点。”

　　陈安终于勉强地点了点头，手不自觉放到了腹部，杨时跃的出现，倒让她更加坚定了某种决心。

　　“小安啊，”陈安的外婆醒了，打开了里屋的门，就站在门边，看着众人拥在中间的陈安，“你下班啦？”

　　“外婆。”陈安撑着椅面边缘站了起来，惊讶地唤了一声。让她欣慰的是，外婆这会儿是认得她的。

　　外婆问：“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妈妈今天夜班，明天才能回来。”陈安解释。

　　外婆在妈妈得病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痴呆的症状了，陈安不确定现在的外婆记不记得妈妈已经病逝，所以不能打击外婆。

　　“外婆！”沈蔷薇热情地喊，“还认得我吗？想吃什么？要不要看电视？”她有时候也会哄陈安的外婆，就像这样。

　　外婆看了沈蔷薇好一会儿，眼神有些茫然，问：“是小安的朋友吗？哎哟，对了，小安啊，时跃呢？时跃怎么好久没来我们家了？”

　　陈安大概明白了，外婆现在的记忆大概停留在了哪里。

　　“外婆，时跃是谁啊？”沈蔷薇陡然来了这一句，看了看外婆，又看了看陈安。

　　恰好徐芳芳端粥出来，也叫了声：“外婆。”

　　陈安来不及阻止，外婆笑了，堆挤着脸上的皱纹，说：“时跃是我们家小安的男朋友啊！你们都不认识吗？未来要做医生的呢！”

　　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愣住了。她们好像总是要通过外婆，才能对陈安有多一点的了解。

　　“外婆，我们这是在外面做客呢，我带你回去吧。”陈安不免尴尬，不敢再看旁人，只抓起了外婆的手，就要往外走。

　　徐芳芳拿着粥碗，“小安，把粥带回去！”

　　外婆虽然依旧不甚清醒，但是接过了粥，笑着道了声：“谢谢。”

　　陈安走后，沈蔷薇忍不住八卦起来，“云云，你说刚才开奔驰的男人和陈安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猜，是她未婚夫吧，”金云翘了个二郎腿，调侃，“陈安这样冷冰冰又不喜欢跟大家伙儿一起玩的，一看就是有故事的女人。

　　我看刚才那架势啊，她可能是富家千金啊，为了逃避家里安排的婚事，躲到这里来了！要不然怎么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那男的想带她出去，她还非不去，为什么？”

　　“哦~”沈蔷薇顿悟，“那个叫时跃的应该就是个穷酸的小医生！等等…说不定还不是。外婆说‘未来是医生’，那现在也许就是个学生吧？那陈安家里人肯定不同意的啊！”

　　徐芳芳倒是觉得他们说的都不对。她知道陈安怀孕了，去了医院整整一天，回来后整个人都不对劲，而开奔驰的男人的看起来也很不对劲。

　　如果真的要说猜想，那徐芳芳更愿意相信，刚才那男的就是叫“时跃”的医生。她质疑道：“如果说陈安是富家千金要逃避家里，那她外婆这样子是怎么回事？”

　　“这你就不懂了吧？”金云抛出一个得意的眼神，“肯定是陈安她爸爸有钱，然后陈安她妈妈死了，就给她找了个后妈。

　　那人家肯定不可能给陈安养痴呆的外婆啊！陈安既然离家出走，肯定只能带着外婆不是？”

　　“嗯，”沈蔷薇附和，“我想陈安还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妹妹，很嚣张跋扈还总是欺负陈安！还要跟陈安抢男朋友！”

　　“你小说看多了吧你？”金云轻敲了一下沈蔷薇的头。

　　“不应该就是这么发展的吗？”沈蔷薇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微笑。

　　“这我就不敢随便说了~”金云还有点逻辑，“照你前面说的，陈安的男朋友不应该很穷酸吗？那她后妈的女儿干嘛要跟她抢男人？”

　　“唉哟！”沈蔷薇立即解释，“我的意思是刚才那个开奔驰喜欢陈安，陈安不喜欢他，但陈安的妹妹喜欢他，一边千方百计地勾引他，一边又要陷害陈安！”

　　“啊哈~”金云恍然大悟，笑逐颜开，将沈蔷薇揽进了怀里，“我女朋友可以去当作家了嘛不错不错！~”

　　徐芳芳听完了沈蔷薇编的故事，默默走开了。她始终觉得，他们说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