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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职业仙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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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各行各业,不分职业贵贱,三百六十五行,行行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强大网络。
仙人,算不得是多新奇的职业,不过是这天下万万千营生中的一种而已,其营业的场所也是再平常不过了,凡热闹的集市香火旺盛的寺院各类摊位随处可见。此类所谓的“半仙”“神算”,无论是在我自己的那个时代,还是在此地一年不到的日子里,我都不算陌生。
五岁那年,阳光很温暖,风很和煦,院子里的那棵香樟树在风中沙沙作响,一个很惬意的下午,一个很悠闲的童年,树下放了张凉椅,我靠在奶奶的腿上睡午觉。我想那时候的梦一定是粉红色的,轻轻的淡淡的云彩,像是棉花糖。
然后中是来了一个匆匆过客,轻声地询问是否可以讨一碗水喝。那时候的社会关系简简单单,朴实无华,奶奶很热心地迎那人进来纳凉,并嘱咐我去倒水。
我迷迷糊糊间就看到一个人走进来,高高瘦瘦的男子,一身黑衣,头戴编织的草帽,看不到面容。待我端茶过去的时候,就见他摘下了帽子,露出他黑得发亮的及肩长头,刘海盖住一只眼睛,脸色白得吓人,却出其的美丽,美丽到当时才5岁的我看得入了定。
他蹲下来,与我平视。眼神平静无波,却说:“这小姑娘,生得一脸福薄短命相。”
一句话让奶奶受惊如同木人,好半晌才见她开口:“你、你说…胡说…什么?”
那人浅尝一口清水,只润润喉,将剩余的水打包装进了随身携带的水壶,便起身作势要走。奶奶拉住他,焦急地要询问。那人虽然一直推脱着什么“天机不可泄漏”,可还是教奶奶给挽留住了,再三询问之下,倒是泄漏了不少“天机”。
事隔多年之后,奶奶还时常对我提起这件事,当年那一个下午的时光就在那漫长的对话中悄然过去,奶奶甚至从半仙那里高价收购了一块“古玉”,一块据说是千年古玉但城里最好的珠宝店也鉴定不出朝代的奇形怪状的玉,从此便与我形影不离,片刻不准离身了。
奶奶一直念着当年的半仙,一直心存感激,说:“那人可是咱们悠悠的救命恩人哪!”
小学的时候我曾一度想将玉取下,老师说要破除封建迷信,我觉得我一直当不成少先队员和这块玉有很大关系。于是回家一直吵闹,奶奶却不肯妥协,她说:“我家悠悠是因为有了这块玉,才不会常常一睡不醒,才会慢慢学会说话,才会认得爸爸妈妈的,这块玉是保命的玉呀,怎么可以取下?”
我很想反驳说,这都是一个人长大之后自然会学会的,我只不过比别人晚了一步而已,怎么可以说成是这块玉的功劳,好像没了这块玉,我非长成一个傻子不可!
长大后的我,对算命看相就特别地排斥,高中的时候被街边的算命瞎子硬扯着要给我算上一卦,说什么“印堂发黑”“命不久矣”之类的鬼话,害得我一气之下把那小摊位给掀翻了。当时班主任协新女友正好经过“案发现场”,第二天就给我下达了处分,记了个小过。从此我与这些算命的就算是梁子结大了。
而且辗转轮回,只怕这梁子还得一直结下去……
只因在这个夹杂在时空中,不明方位不知前程的大兴王朝,对神佛的崇拜,对仙人的向往,比之我那个时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算命看相扮神仙的行业在此地,欣欣向荣,生生不息。
初到异世,我便已遭遇神棍神婆无数。
李家小姐落水后一度昏迷不醒,为查看病因,不知道看过多少良医庸医,拜访过不知多少自诩“神仙”之辈。
那人说:“跟我来吧!给你找一具身体,让你的灵魂不再飘泊。”
我紧紧跟上那个黑衣男子的脚步,一路上穿过来来往往行人无数,亭台楼阁无数,不知走了多久,昏昏沉沉地跟着他踏进一间拥挤的屋子。屋里的光线很昏暗,但那个黑色的影子却是出奇地发亮,我挤在人堆里,望着那黑影,一阵眩目。
不曾回过头,只听他说:“过去吧。”我便如着了魔般,顺着他的目光来到众人围绕的床前。
还未看清床上的人是何样面容,便被一种不知名的神奇力量吸进那具身体。
睁开眼,对面道士打扮的神棍便一剑朝我刺来,在我眼前一阵乱刺。见我真开眼,那道士也似乎一愣,随及后退开来,丢开手中宝剑,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念一边放开脚步,秀了段群魔乱舞后,含了口烈酒表演了一段“口喷烈火”,把烧成灰的符咒放进水里,说道:“把符水让四小姐服下,方可彻底驱散小姐身上的妖气。”
我脑袋虽然还昏昏沉沉地,但被那道士的一团火一喷,差点烧掉我两道眉头,顿时清醒不少。当听他说,驱散什么妖气,我将这个场景一整理,便明白了个□□成。
手脚有些发软,还是用尽了力气坐起身,当场就骂:“去你妈的妖气!”
但因为力气不足,气若游丝。刚坐起半个身子,周围的人便簇拥而来,李家夫人抱着我泣不成声。
“我儿可算醒了,真是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老当益壮的李家老太爷也安心地松了口气,道:“我家燕儿啊,是大福大贵之相!”
周围的人连连附和着,说一些感谢上苍的话。一旁的道士不甘受冷落,重重地哼了一声:“快快放开!将符水给小姐喝下,妖气除尽,方可保一世平安!”
众人赶忙让出一条道,李家夫人接过碗,要我喝那一碗符水。
我刚张嘴要抗议,便叫旁边的人按着,强灌了几口,呛得咳嗽连连。
我没力气骂人,以眼瞪视一直按着我双手的人。那宠妹妹宠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李家老大无视我凌厉而有杀伤力的眼神,却说:“妹妹自小就忌怕这些,不按着她,怕是不肯乖乖喝下。”
我使了劲将李家老大的手推开,觉得身为21世纪的有为青年应该要破除迷信,正一正这一家子的歪风邪气,免得日后,三天两头地给我喂什么符水。
“我可不是你什么妹妹……”
刚开口,却感觉思绪一下子跌落黑暗谷底,昏沉的念头极速来袭来。朦胧间,见到门口处,黑衣男子惨白的侧脸,似曾相识啊!
“不要说话。从今以后,你便是她了。好好睡吧,一觉醒来自有人将此女的身世告之……”
那个要来告诉我这具身体生平种种的人,便是李宫燕自己。
她端坐在床沿良久,用一种留恋、不舍、温柔、歉疚兼心疼的情绪混杂的眼神对我凝望,见我醒来,温和地笑:“吓到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