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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胜战计 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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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战计 09 人活着不是为了拖动锁链,而是为了张开双翼
农历除夕。
檀香山当地时间上午五点。
陆森从浅睡眠中被手机振动惊醒,看了眼来电显示和时间,接起同Ed说道,“新年快乐,Ed,新的一年你要平安开心,也会事事顺利。”
对方笑道,“大吉大利!你怎么知道我打来是和你说新年快乐的?”
“首都时间减去现在冬时至时差,刚过午夜。还是说,真有什么事?”
“没有,但我现在还在云睿加班。”
“这么拼?”从海神回去帝都后,陆森和Ed开始准备项目启动,除夕前几天才飞来檀香山,Ed则留下继续手上的工作。
“沈头牌请我今晚去他家吃大餐来着,霍膺不放人,我们一大屋子苦力连着熬了两三个通宵了,为了在节后启动项目。除夕不是很重要的日子吗?难道华国的工作狂都不回家过Christmas Eve这类家人团聚的晚上么?”
“霍膺回帝都了?”陆森抓住整句话的重点,问道。
“恩,你去檀香山那天回来的,下飞机就直接过来云睿了。”
“你们俩身体有恙还熬夜?”
“有什么样?”
“……”
“霍膺,身体有什么样不能熬夜?”Ed在那头询问身旁的人。
“Ed,电话给他。”陆森指示道。
“新年快乐。”清冷的音调,带着一丝低哑。
“你也快乐,万事如意。”陆森遵照习俗,新年逢人开口的第一句话一定要喜庆。
“谢谢,希望如此。”
“拼事业,卖力就够了,不要拼命。”
“自己的状况,我清楚。”
“逢年过节的,放人回家吧。”
“我的人都是自愿的,他们的高薪对得起等价的贡献。你的人需要放吗?”
“疲劳战效率不会高,现在你们所有人回去睡个好觉,后几天才能全力以赴。”
漫长的等待。
对方空间似乎也变得很安静。
“好。”霍膺回复。
“电话给Ed,你快回去休息。”
“陆森。”
“呃?”
“我不后悔。”
陆森握紧手机,神色不明。
听见霍膺在那头继续说道:
“那天你说人最容易忘记的是自己。对,也不对。我在寻找一个对我而言是真理的真理,寻找一个我愿意为他而生、为他而死的信念。我想要你知道……”
“霍膺。”
陆森闭上眼睛缓了缓,开口打断他。
“你先回家睡觉,不要自己开车。”
回应陆森的,是听筒里沉重的呼吸声。
在陆森避重就轻的一瞬间,电话另一头这个向来以冷酷强势著名于政商两界之中的男人,从内心感到了难以遏制的恐惧。
“你后悔了?”霍膺声音有些发颤。
“把电话给Ed.”陆森声色低沉。
“陆森……”霍膺挽留式的语气狠狠揪了陆森的心脏一下,酸麻酸麻的。
“霍膺,听话。”陆森放轻声调劝道。
又是一阵僵持。
随后悉悉索索的几声,Ed接起电话问道,“你和他说什么不吉利的了?气得他那张本来就病恹恹的脸都刷白了,眼睛里全血丝,看着都瘆人……”
“陆一跟着你的吧?一会儿你俩先送霍膺回家,不能让他自己开车。”
“这么红火的节日,你就不能和他说两句好听的?”
“你们快点儿散了吧,好好休息,初一我就回来。”
“陆森!”
“恩,晚安好梦,我挂了。”
话毕,陆森挂断电话。
他躺在床上盯着屋顶的吊灯出神。
出生即原罪。
贪怒杀伐都是本罪,爱恨痴缠必有相欠。
活着,就是罪孽;有情,便会相欠。
有些羁绊深了,像是心底欠下一笔债。
一方欠下的债,早晚都要还。
语言比心绪理智。
字与字之间的微妙停顿,唇齿起承转合间流淌的浓烈情意,此刻回响在自己耳边,胸膛仿佛承载万水千山。
人活着不是为了拖动锁链,而是为了张开双翼。
良久,一声叹息。
檀香山洪门大本营。
太平洋上一座度假酒店似的私人岛屿。
离摩洛凯岛约100海里,海岸线总长20英里,面积70平方英里。
依照前朝传统,除了洪门高层会在除夕这天团年聚餐之外,新旧门主交接也会在选在农历年年末的最后一晚举行,寓意第二年将会是一个崭新的时代。
各路人马齐聚檀香山,来恭贺观礼的,来打探消息的等等。
两位正主却始终不见踪影。
偌大的会议室很空旷,中央圆桌坐着八个人。
陆明远、陆森以及洪门六部的老大。
一个下午,他们八位一直在会议室讨论对明年各项事宜进行部署,和上一年的总结概括,以及最重要的,清账。
“要想明年过个平顺年,把陆承乾交给我处理。”陆森口气坚决。
“交给你可以,但要留条命在。”陆明远安之若素。
“虎毒不食子么?”
“你明白就好。”
“如果我一定要除掉他呢?”
“陆森。”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是你爷爷唯一的请求。”
“他可没把我当血亲。”
“你……”
“我告知诸位,是出于礼节,不是请示。既然明天开始洪门我做主,陆承乾这码子事也算是履任头杀,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礼部厉爷附议,“我同意陆森的做法。”
刑部长接着说道,“我也赞成,处理掉隐患对洪门百益无一害。”
工部、兵部两位也纷纷转投新主这边。
周总、赵总一向支持陆森下狠手,他们盘子里的吃食可不是没沾血的刀子切得动的,太过中庸可干不好这一行。但周赵二人是陆明远的旧人,也不好当众拂了老上司的面子。
两方僵持着,直到娜塔莉亚敲门进来。
“全部人等着你们开饭呐,谈了四五个小时还没完?”娜塔莉亚看这屋里气氛不大对,掐指一算也知道为的什么事,“儿子,吃饭,跟我走。”
娜塔莉亚挽着陆森走去宴会厅,“你爸不同意你动陆承乾?”
“可以动,不能杀。”
“是么,那我亲自送他走。”娜塔莉亚轻描淡写提了一句。
“犯不着脏了您尊贵的眼睛,不曾善始,何来善终。”
“我和那老不死的也得叙个旧,当年为了你爸和你的声誉,忍住没捏死他。要是再拎不清,那一定得让他在临终前细细体会下人间疾苦。”
“您别玩脱了,我的陛下。”
“哈哈,从小围在我身边的除了你姥姥都是man,结果大半辈子才发现最man的其实是自己。”
陆森看着笑靥如花的娜塔莉亚,心中很是宽慰。
他的母亲在海阔天空的搏击中骄傲地活着,可以以与男人同样的高度共同飞翔,而不是被强势的羽翼层层保护的金丝鸟,永远不知在风雨中穿行的快感,永远不懂,如何去追逐自己的信仰。
不由地联想到霍膺的母亲。
另一位优秀的女性。
她找到除了爱情之外,能够使她用双脚坚强站在大地上的东西。把那些浮如飘絮的思绪,渐渐转化为清晰的思路和深刻的文字。华丽和漂浮都不易长久,内容、思想、境界、灵魂、精神和智慧,这些才重要。
如果她们认识,应该很谈得来。
晚上的祭祀场面宏大,洪门一众祭拜祖先后,陆明远将代表门主身份的翡翠玉牌呈在木盒里交给陆森,陆森接过,举着盒子朝四方各鞠一躬,便算礼成。
陆明远脸上的笑容淡淡的,但却很真实。
自上次中枪,他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支撑不了洪门繁重的事务。何况,心也累了。枭雄和他最大的不同在于前者是权力与欲望的象征,而他,先是娜塔莉亚的丈夫然后才是洪门当家。好比在大多数帝王心中,江山永远是最重要的;而女人,只是如画江山中的一抹不可少的锦绣。
但他的世界,锦绣胜过江山。
回头看见陆明远深情凝望娜塔莉亚,陆森不由地想到霍膺。
现代速食社会文化中,‘从一而终’似乎已经是个不合时宜的字眼,其背后的真谛却永不过时。
《红楼梦》作为华国小说文学难以征服的顶峰,是一部谜一样的书;有人说它是一部百读不厌,常读常新的政治小说。陆森时不时会翻出来看看,对尤三姐这个人物很是欣赏,风情、泼辣、刚烈。《红楼梦》中对尤三姐的一段动作描写可谓是全书最为香艳的地方了。妩媚身姿,极具诱惑力。刚看那段时会对尤三姐的印象不好,觉得她过于浪荡。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风流女子,竟对柳湘莲痴情专一,为了他收敛身心,苦苦守候。
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他们之间的爱情美好的开始了,中间顺利而平淡,但是结尾凄惨无比。彼此之间照面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却将爱情中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全部浓缩在里面了。爱了一分钟,却记住了一辈子,短暂却让人刻骨铭心。柳湘莲用自己的下半辈子,为这段短暂的爱情买单。尤三姐则更为惨烈,用自己的生命为自己的爱情买单,只为了那几分钟的爱情。
这是《红楼梦》中最短暂的一个爱情故事,对于尤三姐来说那是几年的爱恋,可是对于柳湘莲跟读者来说,那不过就像是稍纵即逝的烟花。
尤三姐那句“必得我拣个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才跟他”,如若不是便“我心里进不去,白过了这一世了”;而如今多少人在物欲中迷失、以利益为考量的标准呢?
这正是一种本心和初心,旁人看着是傻,其实恰恰最是高明,因为她守住了人生最珍贵的东西,足保此生无憾。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