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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以吻还吻

      1 初相见·吐

      夏遥之进入牢房时,正是傍晚。狱卒点起火把,恭敬地带着他一路深入,直至牢房尽头。狱卒打开面前一个单独牢房的门:“丞相大人请。”又低声对他耳语:“嫌犯武艺高强,丞相大人小心。”
      夏遥之挥挥手,狱卒退了出去。他进入牢房内,看着面前一个高瘦的人影,双手双脚都戴了镣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沉声唤道:“霍捕头。”
      对面的人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晶晶亮亮,居然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夏丞相。”这人拨弄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长发,用袖子在脸上胡乱地抹了几把:“早知道是你亲自审我,该找狱卒要点水洗洗脸的,要再有点胭脂水粉就更好了。”
      夏遥之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面露不解:“霍捕头还有心情想这些?”
      “你可是大昭国第一美男子,哪个姑娘不想给你留个好印象?”霍函青改变了随意的姿势正襟危坐:“哎,可惜了,今天是没办法让你爱上我了。”
      夏遥之皱眉:“霍捕头身犯命案,并不担心么?”
      霍函青轻哼:“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并没做错任何事。”
      三个月前,霍函青的师傅、上一任捕头江林被杀害,尸体被切成三千六百片,放置在衙门门口示威。霍函青连日来不眠不休追查凶手,终于在两日前被她成功堵截并抓捕。然而在押解回衙途中,就在马车里,霍函青把这凶犯给切了。
      切成了很多、很多、很多片……
      身为捕头私自处置未定罪的嫌犯,还是用如此残忍的手法,还说没做错任何事?
      夏遥之再次皱眉:“霍捕头确定那人就是凶手?”
      “绝对是他。”霍函青脸上的调笑之色消失了,眼眸中的坚韧倍增:“若不是他,我愿被施以凌迟之刑。”
      凌迟,即是用三千六百刀在一个人身上千刀万剐,直到最后一刀才能让这个人死去,是所有刑罚中最为惨烈的。
      江林就是被这种刑罚折磨而死,不得善终。
      所以她报复凶手用了同样的法子。
      夏遥之眉目间忽然多了种理解的情绪,又问道:“霍捕头动手时,觉得享受么?”
      霍函青不免回想起马车里的那场血肉模糊残肢横飞……眉头越皱越紧,脸也开始微微抽搐,到最后“哇”的一口吐了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污秽正喷在夏遥之眼前。牢房狭小,夏遥之的袍摆沾染了不少秽物。
      夏遥之素来爱洁,一时难忍拉开牢房门就走了出去。走了两步又回头,霍函青还在那儿因为刚吐过,七荤八素地摇头晃脑。她喘息了几下抬头看向牢门扣的夏遥之,咧嘴一笑:“审完了啊?”
      夏遥之不想看她,偏转了头问了一句与案情毫不相关的话:“为何想要本相爱上你?”
      霍函青一愣:“没想啊?”
      “那你刚才说……”
      霍函青哈哈一笑:“让大昭国第一美男子爱上我,这说出去多么有脸面!”
      夏遥之沉声:“仅是为了脸面?”
      “那还能因为什……”霍函青见夏遥之拔脚就走,连忙在他身后大喊:“哎哎哎!夏丞相!夏大美男!你可不要因为生气就假公济私害我啊!要公平公开公正地审理案情啊!”

      夏遥之与仵作一同验看了尸体。其实那已不能称为尸体,被切得乱七八糟,一片长一片短的,有些肢体还没有切割透彻而粘连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可怖。仵作证言这足以证明霍函青并非蓄意谋害。之后他又迅速调阅了各处搜集来的凶犯生平,拿着凶犯的一对罪证前去面见皇帝。

      数日后,霍函青被无罪开释,梳洗一番之后立刻进宫面圣谢恩。皇帝明着训诫了一番,又是罚俸又是面壁,实则褒奖她为师父报仇雪恨,赐江林颇为丰厚的葬仪,由她亲自主理。霍函青一直垂首听训,直到最后听到师父得以厚葬,才微微红了眼眶。
      夏遥之一直站在大殿前方左侧,默然看戏。
      皇帝一时兴起,话锋突然一转:“霍卿如此雷厉风行甚得朕心,要是霍卿给朕治理后宫,那后宫肯定再无纷争。”
      这竟是要纳她为妃的意思了。
      大殿上一时静如死水,所有人都盯着霍函青。
      夏遥之依然事不关己默默的,只是握着笏板的手指微微泛白。
      霍函青脸不红心不跳地跪地叩首,先感谢皇帝赏识,接着说:“臣若是到了皇帝后宫中,必会继续行捕头之责,遇上看不顺眼的、小肚鸡肠的、跟风献媚的必然上去就一顿痛打,打死了算,更不论那些使计耍诈害人性命之辈,但有发现绝不放过——反正臣切人,已经切得挺顺手了。”
      群臣都憋着笑,个个肩膀不停耸动。
      霍函青被皇帝轰了出去,听到大殿上一片哄堂大笑。
      事后这成为街头巷尾的逸闻,据说一贯不苟言笑的夏丞相也微微莞尔,可见霍函青这个女子是多么泼辣没有规矩。

      2 再相遇·吻

      夏遥之没有从前门进入醉梦馆,而是从由小厮领着从后门小路进入僻静的院落。这家京城中最大最红的青楼里的姑娘要是知道大昭国第一美男子来了,那肯定能把他直接吞了。
      何况今日,他是奉皇命前来,不能有片刻耽误。
      院落二楼的听风阁,住着醉梦馆中最年轻貌美的姑娘绮玉。皇帝正跟她你侬我侬耳鬓厮磨,夏遥之坐在一楼小厅内品茗,以防醋缸皇后派人跟踪,他好打掩护。
      堂堂丞相给皇帝打掩护逛青楼,夏遥之对自己的行为十分不齿。
      老鸨儿知情知趣地前来问过几次,想为夏遥之介绍好姑娘,以便引得他常来。夏遥之都摆手拒绝了,老鸨儿退下,可不一会眼前又是一花,一个人影窜了进来。
      夏遥之略有些不耐:“说过多次,不要——”他定睛一看,眼前的人竟是夏函青。
      夏函青也认出了他,两个人一时无言。
      在这种场合下相见,想问的话可真多啊。
      夏函青先发制人:“夏丞相的春宵果然精彩啊!”
      夏遥之皱眉:“霍捕头怎么会来这里?”
      夏函青边说话边四处找着藏身之所:“追一个逃犯居然被他反追了!他太厉害我打不过!简直匪夷所思!”但这一楼小厅四通八达,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夏遥之默默看着,第一次在夏函青眼中看到慌乱。
      夏遥之开口:“被追到了,会被杀死么?”
      “当然啊!他杀了我就没人再敢追查他了!”
      “过来。”夏遥之拍了拍身边的矮桌,示意她钻到下面去。
      霍函青看了看桌子:“这好像遮不住我。”
      “我在,没人敢进来找麻烦。”
      霍函青眯眼:“看把你嘚瑟的,不就那张脸人人认识么,你看你——”
      夏遥之一个眼神飘过来,霍函青立即钻进桌子下面不动了。
      几乎是她刚在桌下藏好,另一个人影已经闪到窗外。夏遥之背对着窗户当做不知,桌下的霍函青却悄悄拔出了匕首。然而那逃犯果然畏惧夏遥之的丞相身份,踟蹰了一阵径自缘墙而走,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霍函青从桌下钻出来,拍拍心口:“好险。夏丞相胆子不小,我真担心他一刀将你杀了。”
      “他不敢冒被朝廷追杀的风险。”
      “多谢啦!”霍函青转身要走,却听到外面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她正犹豫要不要直接出去,夏遥之一把拉住她手腕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忽地将她搂近。
      夏遥之的脸庞在眼前放大,霍函青还没有结束震惊,他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那群脚步声都停在了房门口,鸦雀无声。
      老鸨儿最先反应过来:“哎呀呀,原来夏大人自带了姑娘,走走走,还看什么看,姑娘们都走了!”
      莺莺燕燕一起怨声载道呼啦啦地离去了,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夏函青一掌推开他,劈头盖脸就给了他一巴掌,“啪”地清脆一响。
      夏函青在怒吼:“夏遥之!”
      脸上有清晰的五指印的夏遥之平静地应了一声:“在。”
      夏函青还在怒吼:“在你个头!信不信我把你的头拧下来?!”
      夏遥之仍然平静:“不信。”
      “为什么?!”
      “你最爱以牙还牙。”夏遥之浅笑:“现在要怎么还?”
      霍函青抽出匕首抵在他颈上:“这样还!”
      夏遥之仍然平静:“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
      霍函青恍然想起眼前这个登徒子刚才还救了自己,一时有点懵,咬了咬唇,恨恨收了匕首,忽然就从窗子跳了出去。

      3 三相见·踹

      皇帝行猎,夏遥之与霍函青都在陪同之列。猎场阔大,所有人都骑马而行,霍函青奉命随侍皇帝左右,与夏遥之四目相接时就狠狠剜他一眼。夏遥之只是淡淡看她,并不回击。
      皇帝最喜欢猎熊,此次又遇见大熊让他颇为兴奋,招呼着几名爱将一同上前,还不忘带上霍函青。霍函青驾马跟着皇帝向前冲,却没想到那熊被围发了狠性,一巴掌就把皇帝的马给拍死了。
      皇帝大惊,几个武将护着皇帝向后退,霍函青也想退,可她的马似乎不太听使唤。眼看大熊近在眼前,巨掌就要拍落,忽然破空一箭直直穿来,射进大熊的掌中,又有两箭紧跟其后射中大熊眼睛和心口,熊激愤乱舞却看不清方向,引来众人射杀,霍函青得以逃脱。
      奔至近前她才发现,刚才射箭给自己解围的,竟是夏遥之。
      霍函青顿时又忘了刚才是谁救了她,看见他悠闲地坐在马背上射箭就气不打一处来。
      “有能耐为什么不冲上去猎熊?躲在后面算什么英雄好汉?”
      “……”
      “哼!”
      “……”
      霍函青又剜了他一眼,夏遥之说道:“霍捕头,方才皇上有言,命你前去捡取猎物。”
      霍函青疑惑戒备地看着他:“那都是兵士们的事,怎么会叫我去?”
      “是本相谏言的。”
      霍函青恼了:“你在想什么?!”
      “无他。”夏遥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调转马头慢悠悠地走了。
      霍函青咬牙切齿:“官大一级压死人是吧?!哼!”

      说归说,霍函青还是乖乖地深入林中捡取猎物。皇帝打下不少野鸭大雁兔子之类,都散落在树林中。她走得有些慢,左脚仍然有些疼。捡了几个猎物丢在背后的框里,她觉得很累就坐在石头上休息,顺便揉着自己的左脚,心里又开始骂那个家伙:“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这么狼狈,哼。”
      夏遥之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起先只是担心她一个人遇到危险,后来是不解她为什么越走越慢,现在开始揉起脚踝来了。
      霍函青沮丧地揉着,就听一个声音在背后炸起:“你脚受伤了?”
      她立即就要跳起来戒备,被夏遥之按住肩膀:“是我。”
      霍函青甩开他的手:“是你我才要戒备。”
      夏遥之没有理会这句话,又问:“脚怎么弄的?”
      “还不是因为你!”霍函青翻了一个大白眼儿。
      夏遥之想了想:“跳窗时扭到了?”
      霍函青“哼”了一声表示肯定。
      “不是武功高强么?一楼的窗户也能跳扭了?”
      “那还不是因为……”霍函青忽然有点说不下去。
      夏遥之的心情忽然好起来,声音都带着不自知的雀跃:“因为心慌意乱?”
      “慌你个大头鬼!”霍函青一脚踹翻他,一瘸一拐地快步向林外走去。夏遥之几步就跟了上来,抓住她的胳膊:“我的马就在附近。”
      霍函青甩开他:“不坐!”
      夏遥之忽然微微矮身将她一扛,向着自己的马走去。霍函青惊得叫唤了两声,却已被夏遥之放上了马背。霍函青见他也要坐上来与自己共骑,忽然想起自己是会武功的,猛地飞起一脚,把正要上马的夏遥之给踹了下去,接着一夹马腹,马一下子窜出老远。
      “霍函青!”
      冲出老远还能听见夏遥之愤怒的吼叫声,霍函青觉得心情简直好得不行。

      跟随皇帝回到城中已是深夜。躺在自家床榻一动也不想动,霍函青想起踹了夏遥之好几次,有点想笑。
      忽然家丁来报:“大人,夏丞相派人过来了。”
      “啊?!”霍函青“嚯”地坐起来:“报仇就不能等到明天吗?!”她抽出架上钢刀:“叫了什么武林高手来,给我放进来!看我不打死——”
      家丁引进了一个人,看起来四五十岁,文文弱弱,还背着药箱。这人看见霍函青举着刀有点腿软:“大、大人这是?”
      霍函青的刀拖在地上:“你是?”
      “在下是夏丞相府上的医官,奉夏丞相之命,前来为霍大人诊治脚伤。”
      “哐啷”,霍函青的刀掉在了地上。

      4 四相乱·再吐

      皇帝生辰大宴群臣,霍函青也在受邀之列。她不明白自己一个六品小官儿,怎么老被皇帝放在眼里,行猎带着她,万岁宴也叫上她,这明明都是四品以上官员才有的待遇,皇帝老是这样对她青眼有加,不知道的人还真的以为她要进后宫了呢?
      可是她又不愿意托辞不来。
      因为……

      云来殿中宾客云集,按照品级大小,霍函青坐在最末席。夏遥之坐在距离皇帝最近的地方,默默地吃菜、饮酒,很少说话。
      大殿阔大,夏遥之遥遥向最末端望去,虽看不真切,却仍一眼看到了霍函青。
      黑衣黑发,一双眸子璀璨如星。
      皇帝喝到兴头上已与群臣饮过三巡,这次端起酒杯来却是向着夏遥之:“夏爱卿啊。”
      夏遥之起身举杯垂眸:“臣在。”
      “朕的小妹你可还记得,她刚从母后那边回来了,真真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呢,她一向喜爱书画,朕记得爱卿有不少珍藏,不如找个时间让她去你那里观摩观摩?”
      群臣虽然仍在推杯换盏,却都竖起耳朵等着听夏遥之的回答,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恭喜他。
      驸马之位剁手可得,荣华富贵近在眼前。
      世间有哪个男子会拒绝?
      夏遥之还未答话,末席一个人影一闪,退出了大殿。
      皇帝哈哈一笑,招手示意夏遥之靠近,也不管群臣还等不等着夏遥之的回答,在他耳边低语:“朕可是帮了你大忙,下次什么时候去醉梦馆?”
      夏遥之莞尔:“但凭皇上吩咐。”

      夏遥之推脱不胜酒力也出了大殿。殿外清风徐徐,凉意吹得人一阵浸润心脾。他在殿外附近绕了很久,才在花圃旁的石桌上找到了瘫倒的霍函青。
      她似乎喝了很多酒,一个酒坛还滚在身边打转,人似乎醉得睡着了。
      夏遥之叹气,上前打算将霍函青抱起来,却刚触到她就被她突然坐起吓了一跳。她坐在石桌上看着夏遥之眼神发直:“准驸马怎么出来了?”
      夏遥之想笑,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不是准驸马,也不是驸马,不会做驸马。”
      霍函青却显然没有听进去,忽地把他一推:“混蛋!为什么招惹了我又要去撩公主?”
      夏遥之有点哭笑不得:“没有撩。”
      霍函青偏头,自顾自地说:“我还没告诉你我很喜欢你呢,你就要娶别人了。”
      夏遥之眸色一深:“你说什么?”
      霍函青的声音拔高:“我喜欢你!混蛋!彻头彻尾的大混蛋!不就是脸长得好看吗?到处招蜂引蝶!这下开心了,把公主招来了!大昭国最大最好的蝴蝶被你招来了!”
      夏遥之又想笑,霍函青从石桌上下来摇摇晃晃地推开他就走。他追上去扶着她,她不高兴地推推搡搡,却因为醉酒而乏力,终究是没能推开他,被他搂搂抱抱地向前走去。
      夏遥之命宫人去传马车来,扶着她在一旁等。他看着她紧皱的眉头,靠近她轻声说:“其实我喜——”
      “哇——”霍函青再次吐在夏遥之面前,这次没有躲过,尽数吐在了他衣衫上,一片狼藉。
      夏遥之气闷地闭眼。

      宿醉惹人头疼。
      霍函青醒来时已是次日中午,走出屋子被明晃晃的日光照在脸上,刺得她一阵目眩。恍然之间看清院子里站了一个人,正是夏遥之。
      霍函青愣了愣,语气有些恼怒:“你来干什么?”
      夏遥之的目光瞟向她的腰间,那里挂着一块莹润的玉佩。他的眉目之间均是笑意:“来看看我的东西。”
      霍函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腰间突然多出来的玉佩,拿在手里掂了掂:“这是你给我挂上去的?”
      昨晚在送她回府的马车里,夏遥之亲手把随身佩戴多年从不曾摘下的玉佩,挂在了她身上。
      霍函青一点领情的意思也没有,像是怒极反笑:“行啊,你随便就亲了我一口的事情,还是在逛青楼的时候亲的这个事情,你放心,我不会去跟公主告状的。”

      5 五相拥·咬

      霍函青觉得最近皇帝召见自己越来越频繁。不论是私下还是公开场合,总是召自己伴驾,连皇帝身边的太监看自己的眼神都开始暧昧了,就差没有称呼自己为娘娘。而每次还都能遇到夏遥之,阴魂不散似的哪儿哪儿都能遇见,真的要头疼死了。
      尤其夏遥之不知道是不是在报仇,还是在警告她不要去公主那里告状,总是刁难她,不是让她在皇帝面前出糗,就是害她在宫中等皇帝下旨等到睡着。
      等她打算反击的时候,他又适时出现,半是温柔半是挑衅地对她说话,弄得她一腔脾气忽然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个人,真的好烦哪。
      就像此时,她又被撂在了温泉边上。
      皇帝说好要带着宠妃前来泡温泉,让她随行伴驾,特赐一个小池给她泡,她正谢恩呢,远远走来的夏遥之好死不死地禀报:“皇上,邻国使臣求见。”
      皇上带着人呼呼啦啦地走了个干净,也没给她旨意,她只好在这里干等。等了一阵觉得有点冷,干脆脱了衣服跳进小池,心想着反正皇帝确实说了要赏赐给她,也不算僭越。
      皇家温泉果然舒适异常,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自己,霍函青觉得四肢百骸都泛着热气,比练功后泡在浴桶里舒服百倍。她正闭目养神一派舒爽,一阵风吹过,把她原本随意放在一旁石凳上的衣衫尽数吹落在温泉里。
      无一幸免。
      霍函青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衣服全部湿透,不知道要如何才能从池子里出来。而这周围也没有别人,因为这里的宫人全都是服侍皇帝泡泉的,皇帝离开,他们也就离开了。
      霍函青认命地闭眼,却听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她慌忙将湿透的衣服遮盖在自己身前,却无法从池中起身,只能看着来人的方向。
      夏遥之走了进来。
      他惊诧地看了她一眼,立即红了脸转身,背对着她吐了四个字:“成何体统。”
      而这原本应是训斥或是责怪的四个字,却平白沾染着丝丝缠绵和痴嗔,听得霍函青心里一慌。
      霍函青先发制人地呛声:“你你,你来干什么?”
      呛声也没有一点力量,带着千折百转的心虚。
      “皇上召见你。”夏遥之微微偏头:“没有衣服是么?”
      霍函青的声音低下去:“嗯……”
      “等着。”夏遥之快步走了出去。待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小包袱,轻轻放在石凳上,又快速走了出去。

      待霍函青穿戴齐整走出来,夏遥之在在负手而立等着她。她第一次凝望他的背影,挺拔修长,仿若一根拔地而起的青竹,似能听见风过竹林的飘逸之声。
      她走近他:“走吧。”
      他回头打量她上下:“倒也合身。”
      霍函青抬了抬手,看见袖口上的鎏金云纹:“呦,这是把公主的衣服借来了?”
      夏遥之几乎是要瞪她:“是成妃的衣衫。”
      霍函青恍然想起刚才陪伴在皇帝身边的妃子正是成妃,她的身量与自己相似。霍函青撇撇嘴:“你跟宫里女人们的关系都不错啊。”
      “那夜皇上说笑的,公主已被太后做主许给陆将军了。”夏遥之看向她:“我跟公主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霍函青的嘴型变成了一个“哦”的样子,点了点头,很快笑嘻嘻地问:“你在跟我解释呀?”
      夏遥之瞥她一眼,并不想讲话。

      待进入御书房,霍函青发现皇帝的脸色很不好。站在一群老臣身后听了一阵,霍函青发觉出大事了——
      邻国公主死在了京城中。
      邻国十万大军已快到边境。
      一众老臣束手无策,出的办法看起来都可行,却并无完全把握。皇帝沉眉半响看向霍函青:“霍卿,朕命你七日内破案,缉拿凶手归案,否则提头来见!”
      霍函青的心里虽然一抖,但仍然正正经经地跪下叩首:“臣遵旨!”
      霍函青没有回头,却清晰地感受到夏遥之的目光停在自己背上,一直没有离去。
      几乎在她站起身的同时,夏遥之几步上前就跪在皇帝面前请旨:“臣愿前往边境斡旋,誓死不令敌军前进一步!”
      众臣哗然,霍函青震惊地看着他。
      纵有三寸不烂之舌,深入敌营也生死难料,只怕必死无疑。
      皇帝眉目深沉地盯着夏遥之看了半响,所有人都想起夏遥之曾在金殿舌战各国群雄的过往,曾凭一己之力成功联合另外两国相助攻打敌国,更曾在各国使臣前来朝觐时抵挡住他们的各种刁难。
      虽不会武,却字字如刀似剑,锋利更甚。
      “准奏。”皇帝下了最终结论,震得霍函青心间一沉。

      霍函青心神不宁地回到衙门,想查案却有点静不下心。她不自觉地向外走去,走了一段才发现自己竟踏上了去往丞相府的路。
      她正站在原地不知进退,迎面一个人走过来,与她遥遥相望。
      夏遥之。
      霍函青快步跑过去:“你……”却只说了一个字就不知道要说什么。
      “明日就走。”夏遥之浅浅笑着:“想来看看……”
      “我好好戴着呢。”霍函青举起腰间的玉佩给他看:“肯定不会弄丢。”
      夏遥之低头一笑:“好。”
      相顾无言。夏遥之很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妥,甚至觉得当初与公主的事情,如果不解释清楚就好了,因为他很有可能——回不来。
      夏遥之清晰地告知:“我已经吩咐下去,丞相府的府兵随你调用,京中安插的眼线,你去找再临酒家的老板就能全部得知,还有——”
      霍函青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跟交待遗言似的,她听不下去。
      霍函青故意噘嘴:“跟你说,没有你这些帮助,我也能破案!少小看我!不用七天,五天我就给破了!”
      “说到做到。”夏遥之定定看着她。
      霍函青被他的眼神逼视得没办法不认真:“一定。”
      “好。”夏遥之已经打算离开:“你保重。”他顿了顿,已经上扬的双臂又落了下去,再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像是生怕自己回头。
      霍函青看着那迅疾得如同一阵风的背影,直接扑了过去,一跃就跳在他背上。夏遥之下意识地稳稳接住,只觉她一口咬在自己耳朵上,生生地疼。
      而她的字字句句也扎进他心里:“敢不回来,我咬死你!”

      6 六相迎·扑

      夏遥之手持节杖深入敌营已有三日。从最开始一来就被拖入地牢痛打三十鞭,到现在被奉为上宾,恍如一梦。除开他巧舌如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重要的是他信誓旦旦地表示,大昭国查案第一人正在追查此案,定会给一个满意的交待。
      敌营领头的将军被夏遥之说动,愿意先退兵三十里表示诚意。但并不愿放回夏遥之,只答应捉到凶手就放他回去。夏遥之面有难色,将军笑问:“丞相担忧皇帝怪罪?”
      夏遥之淡笑:“非也。”
      “那是?”
      “惧内。”
      将军瞪眼:“惧内?!丞相如此年轻就有了夫人?”
      夏遥之点头:“才有不久。”

      又过了两日,京中的消息传到边境,公主死亡案成功告破,凶手被缉拿归案,并且不日即将押赴边境交给将军带回本国审问。边境一片欢腾,所有兵士都在为不战而退感到高兴。将军也信守承诺放夏遥之归国,还特地将他护送进入大昭国境内。临别前戏谑他:“这一身伤痕,夫人看了怕是要伤心了。”
      夏遥之莞尔,抱拳与将军别过:“愿两国再无交战,永止刀兵。”
      将军肃然:“有夏丞相坐镇大昭一日,我国绝不做此想。”
      夏遥之淡淡一笑,纵马飞奔而去。

      近了,近了。
      奔驰数天,连换八匹好马,他终于见到京城的影子了。
      京城外十里处,皇帝率众臣亲迎。夏遥之甩开身后的护卫老远,一骑绝尘地一马当先。他远远看见皇帝那明晃晃的华盖,再向前面飞驰几步,又看到一众臣子,但距离太远,别的都看不真切。

      皇帝也看到了急速而来的夏遥之。自从看到官道上那一个黑点出现,他就开始饶有兴味地盯着一旁的霍函青看。霍函青的马已经开始前后挪动,明显受到了主人不安的影响。皇帝还十分开心地下了一道旨意:“霍卿,不要无故冲出——”
      话音未落,霍函青已经一夹马腹直接冲了出去,对着那个小黑点疾驰而去。
      皇帝无语地看着她的背影。

      夏遥之眼看着那群人中冲出一人一骑,直奔着自己而来。
      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霍函青。
      就在两匹马越靠越近的时候,霍函青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盛,她兴奋地直接从马背上跃起,施展轻功飞了过来,对着夏遥之扑过来。夏遥之完全没有料到她有此举动,除了接住她没有别的办法,但因为巨大的冲劲,两人一起栽下马背。
      只是夏遥之不知道霍函青的功夫好到了这种地步,在坠地的瞬间以足点地,使得他们二人都没有摔伤,而是顺势一滚就滚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群臣震惊,从没有当面看过这种活春宫,一时都瞪大了眼睛。皇帝看得兴致勃勃还不忘对众人下令:“都转过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往后看!”
      所有人顿时全都转过身去,只有皇帝一个人还喜滋滋地继续观看。

      夏遥之紧紧抱着霍函青,待滚得停下来,发现她在自己上方压住了自己。她的眼睛晶晶亮亮,璀璨如星,头上还黏着一些杂草飞屑,甚是可爱。
      夏遥之再也忍不住,揽下她的头就吻了上去,攻城略地毫不客气。霍函青也不含糊,胡乱地吸吮啃噬着他,毫无章法。

      一直等着迎接有功之臣的皇帝很不开心,因为自从他们滚进了草丛就没有滚出来,皇帝什么也没看见。皇帝让一个太监去叫,还吩咐:“隔远点叫,免得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之后,从草丛里出来的两人,手牵手到了皇帝跟前,甜腻得皇帝不想再看,立马调转马头:“回宫!”

      7 七相扑·压

      长长的花灯点满街道两侧,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没有家人要上战场,没有家人牺牲,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贺呢?
      霍函青也走在这花灯点缀的长廊之中,渐渐跟随人潮走到放河灯的河水边。才发现夏遥之正站在河边,手上拖着一个河灯。她靠近一看,那花灯上写着“愿再无征战,举世安稳”。
      霍函青看着他把河灯放入水中,轻声问:“这么忧国忧民,怎么没去习武当将军呢?要不要我教你?”
      夏遥之看向她微笑:“小时候气血两虚,父母担心夭折,总是精心护着不让劳累。”
      霍函青点头,又盯着他问:“气血两虚,影响床事和生娃吗?”
      夏遥之的脸“腾”地泛红:“在这里问这句话,成——”
      “成何体统。”霍函青笑起来,却还在追问:“影响吗?”
      夏遥之的脸更红,却咬牙回答:“不碍。”
      霍函青吃吃地笑起来跑了几步,到远处笑得更大声。

      夏遥之的动作极快,次日朝会结束后就向皇帝请旨赐婚,没想到皇帝虽然答应了,但支支吾吾地说:“夏爱卿啊,霍卿刚接手了一个案子,是个连环大案,恐怕要三四个月才能……”
      夏遥之已经顾不上君臣体统,一板一眼地说:“皇上,臣以后绝不会再去醉梦馆,毕竟臣马上就是有家室之人,要对得起自己的夫人。”
      皇帝再次目瞪口呆。

      接连五日没有看到霍函青,衙门里最亲近的几个心腹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说一直在查案。夏遥之寻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一个院落中跟人拼酒,豪气地提着一坛酒站在桌上大放豪言:“再来两坛都不成问题!谁趴下谁就是个怂!”说罢一仰头,一坛酒汩汩而下,全都灌了进去。
      桌下的人倒得七仰八叉,夏遥之命人把这些人全都带回衙门看押起来,抱住霍函青把她拉到地面,她还在摇头晃脑,忽然看见了夏遥之的脸,欢喜地捧住他的脸:“呀!我相公来了!”
      夏遥之心间发颤,担心她的怒气已消了大半。霍函青却仍然捧着他的脸摸来摸去:“你怎么来啦?皇上说,你正在准备跟我成亲的事宜,很忙很忙,叫我不要去打扰你,专心查案,然后等着做新娘子……”
      夏遥之恨恨咬牙,抱稳她:“我们回家。”
      霍函青跟他走了几步忽然把他一扯,连拖带拽地推搡进院子里的一间房,直接给压在了床上,力气大得惊人。
      夏遥之定定看着她压下来——他的心跳声,大得他自己都能听见。

      霍函青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酸痛像散了架,睁开眼怔了半响发现自己身边睡着一个夏遥之!她第一反应就想逃跑,却被夏遥之一把搂回怀里,牢牢抱住。
      夏遥之盯着她:“成——”
      “这样也要说成何体统?!”霍函青气不打一处来:“哪里不合你心意了?真是的,要不要这么迂腐?”
      夏遥之安静听她说完,继续说刚才没说完的话:“成婚。”
      霍函青不动了:“啊?”
      “立即成婚。”
      霍函青的声音软下去,带着点讨好地笑:“案子还没办完不能成婚。”
      夏遥之一个翻身压住她,俯视的目光带着危险:“再说一遍。”
      霍函青莫名心虚:“案子可能还要三个月才能……”
      “一个月。”夏遥之咬了她一口。
      霍函青的声音更低:“恐怕……”
      “十天。”夏遥之欺身而下,没有再给霍函青说话的机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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