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木榣

4、第四章

　　吃过饭，罗亚拿出粉饼盒，对着镜子抹了抹唇膏。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外套里深紫色的抹胸长裙，披肩长发，发梢微卷，精致的脸庞，还有一抹笑。
　　原来，生活是可以这样改变一个，眼角的皱纹，再多的粉底液也无法遮盖，内心的伤痛，再多的物质也无法弥补。罗亚站起身，走出食堂，看着行政大楼那边停着一辆一辆轿车，轿车的主人都是社会上号称“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物。
　　一丝如轻烟般的笑意在她的嘴角缕过。

　　人韧性真的是比自己假想的强大。
　　罗亚以为自己没有胆量回忆过往，极力否定的那段日子，现在想来也是甜蜜美好的。
　　曾经行政大楼里的一位教授警告自己，离开他的儿子。
　　罗亚又是一笑。
　　她有点心悸，这是老毛病了。曾经在行政大楼心悸昏过去，这次估计是吃的有点儿撑。
　　罗亚搜罗包里的药瓶。
　　居然不在。
　　她想起，担心颁奖典礼时间太长，自己久坐礼堂会难受，便把药品塞在了小手袋里了。并不在这个日常的包里。
　　在行政大楼溜一圈，并未预见一二熟稔。
　　罗亚摇摇头，自嘲着：都是无意义的。多想无用，还是快去给嘟嘟买些礼物，早点订票回上海是正经。
　　她这样想着，便掏出手机。
　　电梯旁的窗户还开着，风从窗口呼呼地吹进，吹到皮肤上，顿生冷意。站在电梯门口的罗亚拉高了些披在身上的外套，用手搓了搓手臂，看着脚上被挤得泛红的皮肤。
　　电梯门开。
　　一个穿着亮白色的高跟鞋，纤细的腿，粉色的挂脖长裙，无暇的银项链，她的手轻轻挽着身旁的穿着米色衬衫的男子，身体微微倾靠他。罗亚心想这小姑娘一定很爱她的男朋友，如此依赖他，生怕他离开自己。
　　这样的场景只有在自己在18岁的时候，看着小说，才会想像的。哦不，曾经似乎也拥有过。如今看着它真实的发生，自己的身旁却是空无一人，有的只是飘动的空气而形成的风。
　　罗亚抬起有点困倦的眼，站在她面前的是她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呐。
　　她顿时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耳朵在轰鸣，心底的热浪在喷涌。她有想象过无数个能骄傲地站在他面前的画面。在那些无数的画面里，自己告诉他，罗亚又自信的站在他的眼前了，作为人，她有底气，作为女人，她有自信。
　　她依旧配得起你。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场面，她没能骄傲。他的身旁有一个很爱他的女人，旁人看来是能相伴一生的女人。可自己呢，身旁空无一人，所以想挑起的战争。
　　随着脚下的皮鞋的哒哒声一声一声渐轻，罗亚知道他们俩携手正在慢慢走远。
　　吹在身上的微微凉风此时就像一把尖锐的刀，一点一点刺破皮肤，慢慢地接近心脏，无法呼吸。爱情在时间面前时如此禁不起，男人还是禁不起女人的诱惑，江辰你终究也是这样一个人。忘了，你早已经把我抛弃在身后了，又何况身边的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是米露。
　　罗亚攥紧了下拳头，紧闭了下双眼，嘴角挤了丝笑容：“江辰，米露，真是好久不见，这样就不认识我了！好像也没隔几个世纪啊！”
　　米露的眼睛里显满了不信，她是不相信眼前重新出现的女人是罗亚。

　　“江辰哥认不出来我来，情有可原！”说完这一句，罗亚微微抬起头，转头看了一眼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又回过头来看着米露，继续笑着说道：“因为……就算他认出了我，也会装作不认识，米露，你说是吧？”
　　“罗亚……”米露的声音带着颤抖，她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地拽紧了江辰手腕，西服因为手指的力道变得有一道道深的褶皱，“你……”
　　“说实话，真的是很久没见你了，我竟然有些想你，真是有点意外自己会这样。”罗亚走到江辰面前，却说着：“江辰哥对你很好吧，希望你们早日终成眷属，这样的结果，没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米露因为罗亚口中的‘江辰哥’有点生气道：“你说的对，我们快要结婚了。”
　　罗亚一字一字，放慢了速度，有力地说：“那我一定准备份厚礼！”
　　一直一脸平静到分不清是生气还是无谓的江辰终于开口，“走吧……”
　　说完，江辰带着米露走过罗亚的身旁，没有对罗亚任何一句话，就这样牵着米露的手，走过她的身旁。罗亚要的不是他的淡然，更不是他的无动于衷。
　　罗亚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消失。
　　很好，这样真的很好。
　　“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必再留恋年少时的无知冲动呢？”罗亚苦笑自嘲。
　　早该料到的，时光能苍老了春夏秋冬，更何况是一段失败的爱情。
　　今日的难堪是自己造成的。
　　难道还对他抱有一丝希望？这样的希望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消失殆尽了，现在看到他的幸福，不是应该无动于衷吗？作为一个知识女性，应该祝福。毕竟自己现在的生活也很幸福。
　　身后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罗亚转身快步走进电梯。
　　她攥住心口前的衣服，心悸让她整个人微微颤抖着，呼吸困难。她双脚再没有力气去支撑整个身体，只觉得身体在一点一点往下沉，像是掉进了深渊。世界突然静默了，黑暗了，消失了……

　　淡淡的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打在地板上，光线慢慢爬上床边，纯白的棉被映着阳光，阳台里的纱制窗帘随着风的吹动而飘动。
　　罗亚睁开有点浮肿的双眼，朦朦胧胧。环顾整个房间，房间里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
　　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居然身穿着自己的睡衣，被子上还压着一男士黑色风衣，长得拖在地板上。
　　这衣服倒是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
　　罗亚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脑还是涨涨的。依稀记得自己见过江辰，他身边还有米露。也模糊的记得昏倒之前笑得多累，累到现在的自己已经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罗亚打开房门。
　　这是个酒店的套房，外面的沙发上，一位穿着藏蓝色休闲装的男子对着笔记本敲打着键盘。
　　“你，你怎么来了？”罗亚实在惊讶，撕扯着干裂的唇角，有些疼。

　　于毅走向罗亚，看到自己的衣服穿在她小小的身体上，竟然大了一圈，像披了一件毯子,于是说道：“衣服是我请阿姨帮你换的。天还很凉，我给你带了几件厚些的外套，放在柜子里了。”
　　“谢谢……”此刻的罗亚有些不安，又不知道该从问起，只能说了声‘谢谢’。
　　这个和自己共处了十年的男人，该怎么介绍呢？——名义上的丈夫。
　　于毅看着罗亚一脸无所是从的样子，笑了。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先去洗洗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于毅回过头去向正在打扫的阿姨说道：“你带着夫人去洗漱，还有将今天她要穿的衣服拿给她。”
　　阿姨将罗亚带进了换衣室，将昨天临时买的礼服放在了床边，打开衣柜，都是崭新的衣服。罗亚叫住了转身往门外走的阿姨。
　　“阿姨。”罗亚走到阿姨的面前，微微笑着问，“您还记得我昨天怎么来的吗？”
　　“昨天于先生抱着你回家的，您好像昏过去了，在先生的怀里一动不动。先生回来的时候，着急地满头大汗，回来后让我帮你换的衣服，又叫了私人医生。还好，医生说你神经过度紧张，所以昏过去的，幸好你没有事。”
　　“嗯？幸好我没有事？”
　　阿姨笑了笑，“哦，先生入住酒店六天，不论我们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是不紧不慢的斯文模样。昨天的场景倒是让我吃惊了一把。”
　　六天？
　　罗亚暗自吃惊，自己来北京七天，那于毅和自己岂不是前后脚？他怎么没告诉自己？
　　“谢谢你。”
　　“没事，应该的。”
　　罗亚一扫衣橱，随手扒拉，都是今年初春流行的款，却也都有自己喜欢的元素——亚麻的，宽松肥大的。
　　她挑了一条淡黄色的裙子，带有点点波点，手里却拿了个灰色的外套。她生活中大多是黑白灰。
　　于毅看着洗漱完毕出来的罗亚，淡黄色的裙子衬出她雪白的肤色，比起身穿黑色的她，这样的她更显得像她自己。
　　“过来吃点早餐吧。”
　　罗亚在于毅旁边的位子坐下，“昨天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了，你想问我什么？”
　　“昨天我就只是在电梯里晕倒了？”
　　于毅顿了一下，“这几天一直处理公司的事，没顾得上联系你。昨天表姑喊我一起吃饭，听说你去了北大，我想着顺道过去接你……表姑父说隐约瞧见你进了行政大楼。结果……电梯一开门，你晕倒在里面。
　　罗亚勉强笑了一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事情太多。”
　　“你从事写作，常年黑白颠倒。人嘛，要学着照顾自己。哪能谁都像你一样。”
　　“是啊，以后一定劳逸结合。”罗亚忽然想起，问道：“表姑那边怎么办？”
　　“我说你被老师留下聊天了，恩师的面子总是不好驳的。表姑表示能理解。”
　　“那就好。那嘟嘟呢？你也来了北京，他怎么办？”
　　“我送给我爸妈照看了。”
　　“那岂不是很打扰？”罗亚心有愧疚。
　　于毅没有抬头，“他也是我儿子。”
　　……

　　吃完早饭，罗亚对于毅说了再见。于毅看着罗亚的离开的背影，回想起昨天……
　　当于毅到达行政大楼的时候，正好看见不远处一脸焦急的江辰朝门口跑来。本想过去好好打个招呼，定眼一看，他怀里分明抱着一个人。在犹豫是否要走过去的时候，江辰的视线也望着站在门口的于毅，他快步走向于毅。
　　“这不是……”江辰怀里昏过去的罗亚顿时让于毅一时说不出话来。
　　“嗯，别问那么多，你先带她去医院。”
　　于毅接过江辰手里的罗亚，“嗯，需要我告诉你她的状况吗？”
　　“不需要，你好好照顾她就是了。她应该没什么事，累了加上受了点打击。”一平如水的脸庞此时依然保持着他的冷峻，“对了，不要告诉她今天发生的事情，你就说你在电梯发现她晕倒了。”
　　“好。”于毅抱着罗亚离开酒店，看着安静地靠在座椅上的罗亚。她闭着的眼睛，透出些许凉意，似乎能看到她藏起来的无尽悲伤。
　　于毅轻声喃喃自语道:“你也不过是用黑色去掩饰自己的柔弱，而这一次，却连伪装自己的力气也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