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赴黄泉》倦鹤

1、死讯

　　长安城，永安当铺。
　　年轻伙计拿着账本算账，微蹙着眉。
　　老掌柜躺椅子上打着盹。头一点一点。他太老啦，脸皱成了老橘子皮。可皱皱的脸看起来很是慈祥。
　　猫咪趴在他脚边，睡的很香。
　　竹帘翻动，探进一双修长的手，顺手带进外边儿的日光。
　　这日头可毒的很。
　　老掌柜睁开眼。
　　“爷，您来了。”
　　老掌柜忙起身招呼。
　　进来的是一个少年人，十六七岁。
　　锦衣少爷环视了四周。
　　随意拣起夜明珠瞧了瞧，又凑过去看了看那株新添的红珊瑚。
　　“没劲。”他嘟囔。
　　“老掌柜，你怎么越老越没劲啊。”
　　老掌柜垂着手，讨好地笑着。
　　少年却看到了老掌柜翻了一半的插图书。
　　“这是什么？”他随手翻了几页。
　　“您若喜欢，便拿去看吧。九府巡按聂瑝聂大人周游各地，志怪惊奇，编成了这本《海错图笔记》。倒也有趣。”
　　锦衣少年挑了挑眉，
　　“哦~聂瑝，有意思。”

　　少年心满意足地背着手出门后，
　　“祖父，《海错图》是您好不容易得到的，如今只此一份孤本。你怎么给了……”
　　老掌柜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那是宫里来的贵人，别声张。”
　　长安城，城门正对一条两千米的大道，大道的尽头，是朱红色的宫门。
　　此刻，宫门正缓缓打开。
　　“苏公公回来了”
　　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着往内传递消息。
　　苏寄月刚到，就被若兮扯着往里走。
　　“公公，你可算回来了，陛下此刻正发脾气呢。”
　　“姑姑，我还穿着便装呢，好歹让我换身衣服啊。”
　　“快别换了，跟我去养心殿吧。”
　　新历二年
　　苏寄月
　　是新帝最信任的宠臣。
　　炙手可热。
　　权利滔天。
　　可随意出入宫门，为皇帝带回民间机巧之物，深得圣心。
　　可是世人皆道伴君如伴虎。
　　最难测是帝王心。
　　新历十年。
　　苏寄月于午门，被乱杖打死。
　　尸首被弃于城郊乱葬岗。
　　一代宠臣，落得抛尸荒野的下场。
　　时如逝水，永不回头。
　　一个小小宦官的死，在这偌大的皇城，又怎能激起半点涟漪。
　　百姓依旧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为升斗小利，斤斤计较着，挣扎着。
　　此刻的长安街头，依旧是熙熙攘攘。
　　不过，西南一隅倒是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义庄的陈阿三啊，真晦气。”
　　不小心碰到他的人忙嫌恶地掸了掸衣服，好像真的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其他人也都同样嫌恶地看着他，避之不及。
　　被叫做陈阿三的人却是毫不在意，脸上的笑又深了些。
　　他长时间待在黑暗里，本就阴柔苍白，此刻看上去更阴鹜了。
　　“那人是？”一双苍老的手拉开帘子。
　　“守义庄的孩子，都叫他陈阿三。”
　　老仆人顿了顿。
　　“……老爷，你是想？”
　　宫里的那桩事，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也不懂。但那孩子，终究是可惜了。
　　怎么就被扔在了乱葬岗。
　　“叫住他。”
　　“是”
　　没人注意到马车经过陈阿三的时候，短暂地停了下来。
　　街上依旧熙熙攘攘。
　　陈阿三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拐角。
　　上面写着“永安当铺。”
　　“永安当铺的老掌柜啊，真大方。”少年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沉甸甸的。他靠着墙，慢慢朝着街角的阴影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