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2、第四篇第81章 ...
-
孙涛的昌都之行并不像预期的那样顺利。他见到昂邓白马顿珠后叙说了情况,对方义愤填膺,并摩拳擦掌表示要不惜一切代价痛击日军,随即伸手向孙涛讨要噶厦或马基康的命令。孙涛推说连日来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命令暂时还没拿到手,等过两天有时间一定把命令交给他。昂邓白马顿珠一下凉了下来,并表示没有那两个地方的命令很难从命。后虽然经过孙涛磨破嘴皮子劝解,对方始终没有商量的余地。孙涛无奈,回到驿站后只得给许继宗发报,把情况如实汇报了一遍。许继宗思忖良久,考虑到自己去找四大噶伦或马基康,能否征得他们的同意不敢保证,另一个关键点是时间上来不及。他将眉头皱在一起,片刻后突然舒展开来,对身旁的邢立松说道:“马上给孙队长回电,电报内容六个字,‘劝将莫若激将’。”孙涛看过后心中有了主意。
这天临近傍晚时分,昂邓白马顿珠正准备吃晚饭,突然驿站方向传来激烈的枪声,他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大工夫副官回来报告说,有几个日军尾随孙参谋长来到了这里,想刺杀他,幸亏发现的早,只有一个弟兄受了点轻伤,那些日本人见无机可乘撤退了,但是临走前留下了一封信。
“信呢?”昂邓白马顿珠急忙问。待他从副官手中接过信件并展开,见是用日、藏、中三种文字写的,仔细观看,上面写道:孙涛君:中国有句古语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卢沟桥事件发生以来,我大日本皇军矛头所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尔等及周边诸国无不跪地求饶,俯首称臣,今尔不自量力,以卵击石,竟敢与我天皇麾下军队为敌,简直是螳臂挡车自寻死路。今警告尔等莫要执迷不悟,顽抗到底,倘若现在归顺,定不计前嫌,否则予以剿灭,使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孙参谋长看过这封信了吗?”昂邓白马顿珠余气未消地问。
“看过了,就是他给我的。”那副官如实回答。
“他怎么说?”昂邓白马顿珠又问道。
“他……”那副官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才说出后面的话,“他大骂了一通,好像还影射到你。”
“他骂得什么?”昂邓白马顿珠火气上撞。
那副官不敢隐瞒只得如实说道:“他说那些日本小萝卜头简直瞎了狗眼,竟拿他同那些缩头的乌龟王八蛋相比,让人家打上门来连个屁都不敢放,今后还有何颜面再见昌都父老?倒不如找个屎坑扎下去呛死算了。”
“再后来呢?”昂邓白马顿珠铁青着脸一字一句地问。
“孙参谋长正在收拾行李,他说要连夜赶回部队去,不同小日本拼个你死我活,今生今世再不踏进昌都城半步。”那副官终于壮着胆子说完了这段话。
昂邓白马顿珠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喊叫着说:“真是气死我了,想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平白无故让人大骂了一通,若真能咽下这口气,还真不如一头撞死的好。”停顿了片刻又说道,“赶快备马,我要赶到驿站去拦住骂我的人。”
“我去叫上几个弟兄,免得我们人少吃亏。”那副官献殷勤道。
“混账,你认为我去找孙参谋长拼命呀?我是去同他商量消失这些日本人的事。”昂邓白马顿珠边喊叫着边向外走。那副官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只得蔫蔫地跟在对方身后。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昂邓白马顿珠来到驿站,握着孙涛的手惭愧地说:“你骂得好,不然我真成了缩头的乌龟王八蛋了。”孙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愤怒之时胡言乱语,得罪之外还望原谅。”说罢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孙涛向昂邓白马顿珠交待完事务,又嘱咐了些应该注意的事情便连夜返回了军营。许继宗看着孙涛拍来的报喜电报只笑着说了一句话:“孙涛成功了。”
不知不觉间一天一夜过去了,这期间李国光和许继宗一直在一起研究着日后的事情。傍晚时分噶厦派人来催促许继宗回去,并说四大噶伦有事情等着他商量。临别前许继宗恋恋不舍地说:“那里还有我一个岗位,不知这期间哈勒和芥川美贞子又耍出了什么花招?这边的事情就全靠你了。”李国光故作轻松地宽慰说:“你忘了咱们老祖宗的那句话了,叫做‘天做孽犹可恕,人做孽不可饶’,任凭德国人和日本人如何兴风作浪,坏事做绝,最后还是自寻死路,自取灭亡,因为这是在我们国家的领土上。”
李国光送走许继宗后又匆忙向色拉寺主持的禅房走去,因为之前那里已派人来几次催促叫他赶紧过去,三大寺主持正在等着他。
哈勒和芥川美贞子这段时间也忙得不可开交。自从两个人设计搬出□□促成了达札摄政的复出,达札又下令孙涛撤出鲁巴山和拉萨东部的丘陵地带后,表面上看她们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但是两个人同时又清醒地看到,即使如此,许继宗和孙涛的注意力仍盯向那两个地方,不得已只得另辟溪径,这才有了德军在波密东北方的伞降和日军改道加望山的举动。然而哈勒和芥川美贞子并没有被这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从现在至月圆之夜还有十来天的时间,连日来双方的军队正在昼伏夜行的向小灵山接近,为了掩饰他们的行踪,仍需制造大的事件,将对方死死地粘在这里,无法分心小灵山那边的事情。这天早些时候哈勒又偷偷地来到与布达拉宫只有一街之隔的芥川美贞子和比尔的住处。话入正题,芥川美贞子咬着牙说道:“我们还应该在□□身上做文章,最好你能把他也带到小灵山上去,那时任何人都会有所顾忌,出现意外时我们也好挟持他做人质。”
哈勒摇了下头回答道:“别说□□已经不可能再随我出宫,即使实现并扣留了他,那么我们就成了全西藏人的敌人,我们将永远失去退身之步。”
比尔接着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使拉萨街头顿时大乱,并且不论是谁出面都难以在近期内平息下去。”
“快说说看。”芥川美贞子催促道。
比尔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来前看过一些西藏的书籍,了解到这里从前只是一个蕃邦,同他们的中央政府若即若离,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央政府只拥有宗主权,实际上他们的政治、经济和军事都是自己说了算,相当于一个国中之国。再加上近些年来英国人从中挑唆,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如果我们再火上浇油,一定会使汉人和藏人的矛盾更加尖锐起来,在当今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区,民族矛盾是很难调和的,相信这里也不会例外。”
芥川美贞子点头回答道:“你分析的有道理。”
哈勒又催促说:“你说的再具体些。”
比尔狡黠地一笑,继续说道:“佛教中的人都把释迦牟尼奉若神明,如果我们利用这尊‘佛’大做文章,一旦激发矛盾必会惊天动地,那时我们的敌人就骑虎难下了。”停顿了一下他又如此这般讲出了他的计划,直听得哈勒和芥川美贞子频频点头。
翌日上午,几名僧侣抬着一尊偌大的释迦牟尼佛像在布达拉宫前面的大街上由东向西走着,走出不多远迎面驰来几匹高头大马,马上的人个个长袍短褂,不用细看就知道是内地人。双方相遇这些马匹丝毫未有减速,而是冲着抬佛像的僧侣直冲过去,这些人急忙躲避,但是哪能躲闪的及,前面的两人被马头撞中胸膛,身体向后一仰倒在了地上,抬着的佛像也随声落地。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里一般的佛像都是用青铜浇铸而成,而这尊则是用泥土塑成的,只不过外面涂上了一层铜粉。随着“哗啦”一声响,那尊佛像瞬间被摔得粉碎。见此情形这些僧侣刹那间急红了眼睛,不由分说上前就抓马的缰绳,这马上的人也不甘示弱,抡起手中的皮鞭向和尚们狠狠打下,待这些僧侣全部被打翻在地,那些骑马的人纵马前窜,踩踏着佛像的碎片扬长而去。
拉萨街头发生的这一幕被过往的行人看在眼里,有的顿足旁观,有的唉声叹气,更有的人围上前来忿忿不平,工夫不大布达拉宫前面并不太宽阔的街道上已是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不论是骑马的还是坐轿的都不得不在此滞留,临近中午时围观的人已延长至一二里路。此时那些被打的和尚们仍匍匐在地,边捡拾着佛像的碎片边失声痛哭,其状十分可怜。突然骚动的人群中有人喊出“向汉人复仇,汉人滚出藏区”的口号,更有人提出“到布达拉宫去,让□□下令驱逐汉人”的提议。随之愤怒的人群如潮水般向布达拉宫涌动。
身在布达拉宫的□□听到外面的嘈杂声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为他授课的哈勒推托说不知道,并主动提出出去看个究竟。他须臾来到宫门前,对排成一排的亲兵们说道,赶快驱散这些人,不然□□要怪罪你们了。接到命令的亲兵们很快在宫门外设置了路障,并架起了机枪,接着派人去通知马基康,调部队前来弹压,双方剑拔弩张,一场流血事件在所难免。
晌午时分,摄政达札和四大噶伦闻讯后也赶来了,可是他们刚一露面就被愤怒的人群包围起来,纷纷质问他们得到了汉人什么好处,为何对汉人的暴行不闻不问?达札回答说他也是刚知道此事,并表态要立即展开调查,如确如人们所说一定要向中央政府讨个说法。四大噶伦也表示了同样的意愿。就在人们的情绪稍微消减了些的时候,那几个和尚又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声称自己被打受辱是小事,那些人砸碎佛像是对佛祖的公开玷污,自己一定要舍身护佛,说罢几个人一起把头向地上撞去,霎时血流满面。他们的举动使人们复仇的火焰再次旺盛起来,人群又开始骚动,而宫门内的亲兵则拉响了枪栓。正在这危急时刻,李国光、许继宗和三大寺主持挤到了前面,先看了这些和尚一眼,见其中一人的面相有些熟悉,顿时心中有了底。哲蚌寺主持在人们面前盘膝坐下,双手合十,先高涌一声“阿弥陀佛”,接着说道,“我佛慈悲,欲救众生出苦海,今你们以命护佛,其心可嘉,但是佛陀曾谆谆教导‘冤冤相报何时了’,现有人欺辱你们,若再以牙还牙,岂不是与我佛的宗旨大相径庭?若我佛在天有知也是不会答应的。”
三大寺主持在藏区是知名的活佛,很多人认识他们,这三个人说出的话在某种程度上胜过四大噶伦,人们屏心静气地听着,不少人频频点头,人们的情绪开始渐趋稳定。
“按活佛所说我们藏人被打、佛像被砸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那个面相熟悉的和尚争辨道。
哲蚌寺主持轻摇了下头回答道:“莫要强词夺理,我佛讲人人平等,打人当然是不对的了。”
“那你说怎么办?”地上的另一个和尚问。
“这……”哲蚌寺主持略一沉吟,随后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件事情理应由噶厦去处理,非是聚众起事可以解决了的。”
“噶厦胆小怕事,若非他们的纵容汉人也不敢如此嚣张。”面相熟悉的和尚提高了些声音说道。
“你是哪个寺庙的僧人?”哲蚌寺主持问。
“我是……”那和尚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是甘丹寺的。”
站在一旁的甘丹寺主持上前一步问:“你可认识老衲我否?”
那和尚惊了一下,随后摇着头回答道:“不认识。”
甘丹寺主持微笑着说道:“我是甘丹寺主持,你连我都没有见过,怎敢妄说是我寺庙中的僧人呢?”
“我是游访的僧人,刚到贵寺不久,没见过你有何奇怪?”那和尚分明是信口开河。
“那么你在哪座寺庙出家呢?”一旁的色拉寺主持问。
“我在阿里出家。”那和尚故意拣远的地方说。
色拉寺主持又说道:“我在阿里云游多年,那里的寺庙都去过,只要你说出寺庙的名字没有我不知道的。”
那和尚见人们都瞅着他,情急之下失口说道:“我在阿里的文禅院出家。”
色拉寺主持哈哈大笑说道:“简直是一派胡言,阿里地区根本就没有这么个寺庙,倒是听说东瀛的京都附近有一个。”
“你到底是什么人?”周围的人们指着这个和尚质问。
这个和尚见事情已经败露,慢慢低下头去,但是一双眼睛仍向一旁斜视着。他瞅准机会猛然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抬腿向人群中钻去。色拉寺主持早有防备,高叫一声“哪里走?”一个箭步窜上来伸手向这和尚的后背抓去。若说这个和尚也真不简单,慌乱中听到脑后风声,瞬间身体前探。色拉寺主持只抓住了他的棉袍,猛一用力,伴随着一声“哧啦”声,这和尚“蹬蹬”后退了两步,身后的衣服被撕下一片。此时哲蚌寺主持也已从地上站起,同甘丹寺主持拉开架式向这和尚包抄过来。这和尚领教过哲蚌寺主持的大力鹰爪功,自知不是对手,再加上其他两位主持相助,更是难以脱身,在这危急时刻,他看到了旁边的达札摄政,趁对方不注意猛窜过去,伸左手抱住了对方的脖子,右手卡住了他的喉咙,并高声威胁道:“都退后,不然我要他的命。”
这个和尚的突然举动使在场的人们都惊呆了,因为他挟持的不是普通人而是达札,这个人既是摄政又是活佛,身兼政教两职,地位显赫,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整个西藏都如同塌了半边天。三大寺主持不得已只得止住脚步收回招式,色拉寺主持双手合十打一揖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哲蚌寺主持说道:“只要你放开达札摄政,后面的事情还好商量,不然……”他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只得把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这个和尚洋洋得意地对三大寺主持说道:“想不到你们也有求我的时候,但我不是三岁的孩子,没有那样好糊弄,有这个人在我手上,我兴许还有活命的机会,不然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全都是屁话!”
哲蚌寺主持两眼死死盯着这个和尚看了半天,这才问道:“你还认识我吗?”
这和尚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你就是入灭后下地狱我也认识你,想当初在哲蚌寺你用大力鹰爪功杀死了我师弟我还没有找你算帐。”
哲蚌寺主持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面向众人指着这个和尚说道:“各位施主,此人是个日本特务,冒充僧人混入了我们寺庙,前些天在我庙中偷窃秘笈,杀死巡庙僧人的就有他,今又滋生事端挟持摄政的还是他,大家说说怎么办?”
“杀死他,杀死他!”众人的呼声响彻云霄。
此时达札也在惊慌中缓过些神来,在人们的呼喊声中集力量于两肘并狠狠地向后撞去,正击中那个和尚的胸膛,趁对方趔趄着向后退的间隙,达扎身体向下一缩挣脱了那人的胳膊。那和尚低头还想控制达札,但为时已晚。哲蚌寺主持一个大鹏展翅凌空落下,随后伸手锁他的喉咙。那和尚抬手招架,先磕开来者手腕,然后双手齐出直奔对方面门。哲蚌寺主持见那和尚使出了拼命的招式,只得后退一步。色拉寺主持和甘丹寺主持见那和尚招式已使老,双双纵身前窜,伸手按住了他的两条胳膊,随后猛一用力,竟将此人的双臂反剪过来,再一按他的后背,那个和尚“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上来几个亲兵用绳子将他五花大挷起来。
另外几个刚才还匍匐在地痛哭的和尚此时抖成一团,达札上前问他们道:“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手指着那个和尚答道:“我们是几个附近的藏民,是这个人为我们剃了度并烫了戒疤,要我们为他办一件事情,答应事后给我们每人一笔钱。”
达札气愤地说道:“你们几个人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唯恐我藏区不乱,理应从重处罚,但念在你们被人利用,实非本意,挖去双眼,以儆效尤吧。”几个亲兵上来不由分说拉下去行刑去了。
“我们把这个和尚带回噶厦审理吧,然后根据律法再定他的罪。”一个噶伦请求道。
达札不耐烦地一摆手说道:“此人的罪行想必大家已经清楚,还用得着再审吗?拉下去点天灯。”又上来几个亲兵将这个和尚拉了下去。
此时站在布达拉宫大门内静观其变的哈勒轻叹了口气,脸上抽搐了几下转身走了回去。在四大噶伦和三大寺主持的劝说和亲兵们的驱赶下,围观的人们也随之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