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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秦晓书与前世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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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vo!”
今天授课的艺术老师叫张禄,是C大的教授,六十好几的岁数依然幽默风趣,喜欢古典音乐,尤其钟爱小提琴。
这节课刚好是才艺展示,苏祁念一袭白裙,尾摆轻纱小褶,流苏微卷,显得清艳端华。琵琶一曲后,赢得了掌声。连张老也忍不住连连鼓掌,笑出声来。
而这声激动不已的“bravo”却是给了今早教务处领过来的一位插班生。
李源星。
谢澜山知道这个人。声音好,皮相好,专业素质也不错,可最后落了榜。原因无他,谈恋爱。
心里摇了摇头,又加上一条罪状,人品有问题。不出意外,刚来的李源星一眼就瞧上了苏祁念,可后来的半年里,又心心念念着不知何时变得火辣性感的苏曼盈。简单来说,就是种马一个。
苏祁念之后,原本轮到谢澜山的才艺展示被打断。
张老看见李源星背上的白色琴盒,立刻伸手制止住了正要上台的谢澜山,笑眯眯的说:“李源星是吧?那就你先来。”
李源星身后的人拍了拍李源星的肩,示意他不要紧张,表情和蔼的叮嘱了几句。而李源星表情淡淡,走进教室,打开琴盒,小心取出棕红色的小提琴,兀自调试了琴弦,抹上松香,动作娴熟又不失优雅。
拧好琴弓后李源星才看了看张老。
张老看着李源星的动作,目光中开始露出和蔼神色。看见李源星的询问,当即点头,示意他开始演奏。
李源星站在前台中央偏右的位置,侧身执弓,轻轻拉出几个单音,随后是铺天盖地蜂起的琴声。如山涧清泉,绵长不歇;如蝶舞纷飞,缓步香茵。
整个房间都是动人的旋律,所有人沉醉在迷人的音乐技巧里,沉醉在一个红黑格子衫的拉琴少年的飞扬神采中。
“bravo!”最先回过神的是张老,毕竟在这教室里年纪和阅历最高的都是他。
听过意境更高远的音乐,也面临过更激动人心的时刻。张老还是笑逐颜开的看着李源星,招手让他过去。真是祖国的未来啊,小小年纪如此音乐天赋,在传媒班里看见实在令人感慨。
“你叫什么名字?”张老问。
李源星放下琴和弓,一边整理一边回道:“李源星,木子李,三水原,星辰的星。”
“好,好!李同学的演奏很精彩!希望继续坚持练习!”张老笑眯眯的称赞完,又问:“下一个轮到谁了?”
听到张老询问,谢澜山心里一紧。
不是怕,就是纯粹的紧张。
张老是第一个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老师,因此也是一直激励他不断前进的人。
上一世的张老没活过七十岁,死于突发的心肌梗塞,没能看见他当上C地电台的一把手。
上一世的谢澜山表演了吉他,这次他什么乐器也没带,拿了一个塑料袋和四只只精致、大小不一的铁勺上台。掏出手机放在桌上,然后点开录音,慢慢揉捏起手中的塑料口袋。
尽管疑惑,但所有人都没出声,静静等待下文。
经历上次的新闻事件,C班的人都知道这个谢澜山不像表面一样普通。没人敢想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他的模样,他的声音会让多少人疯狂着迷。
只有张老不明所以,观察发现四周的孩子都目光灼灼,好似很在意这个……有些营养过剩的男孩儿。
直到谢澜山制造的声音逐渐变得有规律,张老才恍然明白过来。
塑料袋的摩擦,衣服布料抖动,勺子敲击……这是在做简单的拟音!
录好之后,寂静的教室里缓缓响起烈火燃烧的声音,和猎猎风声。继而出现了婴儿的哭泣,孩子的呼唤,人们逃亡时候慌乱的尖角,失去妻儿怒骂苍天的吼声,战马嘶鸣,兵戎相见的厮杀声,巨石滚滚而下,战鼓擂擂……
所有人专注的听着,表情略紧张,鼻息开始变粗,仿佛眼前展开了一段历史。而他们,小心翼翼的走进了那惨烈的嘶吼里。
那里有战争,有痛苦,有饥饿,还有死亡。所有人都不能避免,无论是生是死,是赢是败。活着的人良心受着煎熬,死去的人已经长眠。
泉下英魂,以我身躯,救国昌盛。
白发老母,肝肠寸断,面容枯槁。
小儿无知,哭哭啼啼,满目苍凉。
新婚妻子,红妆已破,失之目睫。
所有人,沉浸在悲伤中,不可自拔。他们微微颤抖着睫毛,似有哽咽。又屏住呼吸,不敢踏足这片英烈换取的山河。
哐当一声,铁勺击碎了这个梦。
安宁之中,雄浑有力的声音刺破笼罩于心的战鼓,讲述一场历史的变迁。那里纷争不断,战火四起,兴,百姓苦,亡,亦百姓苦。
天戴其苍,
地履其黄。
纵有千古,
横有八荒。
前程似锦,
来日方长。
一声接一声的叩问,年少气盛,不应有所作为,有所担当吗?
所有人都疲软了身子,仿佛经历一场大战。
只有谢澜山自己知道,他在逞强,年轻了十二岁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各个器官,包括声带。气息也没有经过长期的训练,口腔状态比二十九岁的自己差了许多。
但好在年轻,总有一股子拼劲儿和韧性,身体也更能接受这些伤害。
表演结束,C班的艺术生们仿佛经历了一场雷电交加的风雨,胸膛起伏不定,砰砰直跳。这是什么?一个袋子,四只勺子,制造出的声音却如此有趣,还有那些声音,究竟是什么?口技吗?还是特殊技能?
谢澜山的心也在跳,怕出纰漏,在老师面前妄自托大可不是个好形象。最后只好用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遮掩自己努力吞下口水都喉咙。
张老有些迷醉于这些声音,兴奋,惊讶的同时也疑惑。这小子为什么选择了展示拟音和……配音技巧?
一副要走播音专业的嗓子,怎么能去创造这么大范围的可塑性?读新闻时候声音飘起来,听起来不实在,不就等于自毁语音面貌?自毁前途?
张老看着谢澜山,直皱眉头,这小子到底要走什么路子?不好好练习常规表演,却偷偷琢磨配音技巧。
看着看着,突然恍然大悟似的睁大眼,难道因为体态不过关就想走捷径,混过考试当个躲在人后的电台小主播?
哼!张老在心里冷哼一声。
短志气!
传奇艺术中心一直是全国艺术中心的龙头,培养出来的艺术生大多都志向高远,何况他张禄名下,何时有过未争已败的混账东西?
“你!”张老越想越觉愤怒,大叫道:“下了课给我滚过来!”
谢澜山无奈轻笑,还是……免不了吗?
不知道又是对他哪里不满意,要拉去训话了。上一世也是这样,说他弹法商业气息太重,一副急功近利的样子,想走捷径,短志气。
所有人都收拾好东西撤出教室,只有秦晓书留下来。抿着嘴角走近谢澜山,轻声说:“班长,其实张老人很好的,他刚才说话你别介意。”
谢澜山回头,看见凑上前来安慰他的秦晓书,以前没这个梗啊?
“哦没事,我习惯了。”谢澜山做了个轻松的表情,努努嘴,示意他:我要走了。
秦晓书很快反应过来,比了个OK的手势,跟在谢澜山后面出了教室。
出门往左是谈话室,往右是去宿舍和个人训练的地方。谢澜山有上一世的记忆,知道张老在单人训练间等他,于是右转,半步也没停留。
身后的秦晓书疑惑的盯着谢澜山的背影,自言自语道:“难道不喜欢柔弱类型?”
另一边,谢澜山在叩门前给自己投喂了一片绿箭,口气清新不烦躁!使劲儿且快频率的嚼了许久,颧肌和口腔都超负荷运动得发酸了才停止。
“叩叩叩。”
“张老,我进来了。”
吐掉口香糖,用包装纸包好塞进衣兜里,深呼吸后谢澜山推开了门。
“你是笃定我在这儿?”
“嗯。”与其找诸多借口去掩饰,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你怎么知道的?”张老颇有兴趣的问。
谢澜山觉理直气壮道:“我就是知道!”因为您老特么老不走寻常路!就喜欢瞎折腾!
也许是觉得无趣,这次张老没有再逗他,道:“你是不是想……”
谢澜山却并不想再在师生关系上发生猜疑和其他事故,由此极不礼貌打断了他:“张老,我没想走捷径。”
张老因为摆弄手中饰物而低下的脸的抬起来,狭长的双眼探索着谢澜山的眼睛,想从中看出点什么。
这小子,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谢澜山想了一路,并不希望这一次张老再和他产生矛盾:“张老,我知道您的学生都没让您失望过。我也不会。”
张禄以为,眼前这半大小子会说什么我爱播音专业,想要好好学习这类的大话,空话。闭着眼睛也能喊出的口号有什么用?却没想到被反将一军。其实说明白了,就是喜欢这个小子,有实才,也听说很刻苦,但不知道内心里是不是个孬的。
才会一再试探。
人们总是这样,对于喜爱的东西,不是迫切想要得到,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谨慎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