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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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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当今皇上的贴身护卫,平安深深感叹自己命运的幸与不幸。
譬如今夜,三年不近脂粉的崇华突然提出要去万花楼。
男人么,偶尔表现出想女人是正常的,寂寞了,偶尔吃个花酒也是能理解的,可这出现在素来清心寡欲的崇华身上……
国祚后继有望,本是幸事,此等幸事让自己发现,平安内心深处本是该欢喜的,欢喜过后却极思极恐,若是事后圣上回转后悔,岂不是要拿自己灭口?
平安护卫瞬间脑补了腹黑帝王青楼买醉而后血杀纯良护卫灭口的画面,一时觉得世态炎凉人生无常。
正惶恐着,前方崇华俊挺的身影在一处人潮涌动的建筑前若有所思驻足片刻,一抬脚进去了。
耳边欢声笑语渐响,平安就着夜色月光抬头一瞅。
万花楼。
时乎命也。
看圣上这毅然决然的劲头,上天不打算继续眷顾自己这个可怜护卫了。
君要臣死,臣哪敢活,经历了一番严峻思想斗争的平安强颜欢笑跟了进去。
崇华自从进了万花楼,便被那浓重的脂粉味熏得几乎窒息。无心理会热情招呼的龟公老鸨,径自寻了僻静角落去。
四面灯影重重,灯光晕染出涟漪般暧昧的色泽,平白惹得人心神摇曳。
今夜不知为何,总是心神不宁,隐约还感到心跳有些快……
此角落偏僻不起眼,却不偏不倚窥见一旁雅间里的情形。
丝竹管弦声舒缓缠绵,锦绣屏风之内,铺了鹅绒垫的地毯上,半倚半卧着身姿慵懒的男子,从崇华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侧脸轮廓精致,缎子似的乌发将眉目掩住,薄唇轻启,轻轻衔住怀中美人素手递来的葡萄。
紫红色的葡萄圆润晶莹,灯光下闪着水光,却不及那人唇色饱满诱人。
崇华漫不经心瞧着,似乎感到,心里某个地方悄悄动了动。
“纤纤擢素手,婉转玉郎前。”那人笑着低喃了一句,犹带几许醉意,齿关微合,葡萄的汁液流在唇上,越发魅惑,“这诗说英英你正合适。”
“沈公子……”那美人不胜娇羞一垂头,沈言忽然嗤笑,“良辰美景,英英,不去我们做个游戏。”
英英一怔间,沈言已手指轻勾,将她发带挑落,笑吟吟覆住自己双眼。
贵介公子追求情趣,英英已然会意,机敏地寻了雅间的角落隐蔽。
崇华不屑地在心底嗤笑,冷眼旁观沈言摇摇晃晃起身走动。
突然间,不知是谁作了手脚,雅间内的灯火灭了。
一阵诡异的风声朝着这边而来。四面响起男女尖叫声。
莫非有人要行刺?
视线骤然从明亮进入黑暗,崇华反应极快,下意识一脚踢了遮挡视线的屏风,以便看清对面动态。
混乱之中他却也忘了,这扇屏风另一个作用是隔开他和沈言。
便听得一声低笑:“原来你在这里。”
于是下一刻,崇华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那覆住双眼的人上前一步,将自己一把捞住搂了个严实。
浓郁逼人的魅惑气息将崇华瞬间包裹,半醉的沈言身子绵软地扑进崇华怀里,温热吐息拂在他颈上。
崇华竟一动没动。
其实他是呆住了。
沈言似乎是觉得面前的怀抱甚暖,一声慵懒的鼻音,他依得更紧了些。
于是崇华越发不敢动。此刻睿智君主的大脑比空白无一物,堪比金殿前的空地。
迟钝的他还是挣了挣。
熟料沈言低低呢喃了句:“好冷,让我抱会儿。”
冷?
崇华低头扫了一眼,顿时满脸黑线。
秋寒天气,这厮只穿了件单薄锦衣,前襟风骚地敞了好大一片。
沈言醉得厉害,索性将遮眼的发带取下,那一双摄人心神的丹凤眼瞬间撞入崇华视野。
有那么一瞬间,那眉眼轮廓让崇华心神一颤。
几乎被时光磨砺褪色的记忆突然泼墨般在脑海里鲜明,崇华指尖冰凉握住沈言肩头,一时竟忘乎所以,“你……”
出口的语声沙哑。
忽然看清眼前清俊男子的脸色,沈言却皱了皱眉,轻笑:“英英你扮男装是为了躲我么?”手指利落地又是一勾,拽住了崇华的衣带。
“……”
当年那人,从不曾是这般模样。
没有这般惊艳容颜,亦不曾也绝不会这般轻薄于他。
那人永远只会立于他三尺之外,敛襟称臣。恭谨守礼,从未差错。
不是他。
心头似被千千万万的针刺过,痛到麻木而失了知觉,最后剩下的,是无尽的悲凉无力,渐渐化为无名的悲愤。
无名的怒火中烧,正要发作,崇华忽觉背后寒气逼人,冲着自己而来。
知道自己已成为刺客目标,一时顾不得其他,崇华咬了咬牙,将怀里眉目生春的某人一把扑在了地下……
随即听得身后响亮的大嗓门,:“主子!平安来也!保主子平安!”
下一刻大嗓门气势一弱。
护卫平安被眼前景象惊得手一抖,差点忘了接招。
敢情圣上不是想女人,而是想男人了。
呜呼哀哉,忧国忧民的平安感叹,国祚又无望了……
而后剑器相交声大作,尖锐刺耳的打斗声夹杂桌子碰撞、花瓶碎裂的声响,震得崇华耳膜阵阵作痛。
低头看沈言,竟是彻底醉过去了。
崇华一时哭笑不得。
这人先前浪得厉害,生死关头倒人事不知。
再看那刺客,一击未得手,便无心恋战,意图撤退,怎奈平安武功绝顶,几十回合后一剑刺入刺客左肩,对方倒地。
平安咬牙问:“谁指使你?”
那黑衣刺客含恨看了崇华一眼,目光怨毒,冷冷说了一句:“无人指使,自发杀昏君,为平白冤死的卫国公一家复仇。”
一室静默,崇华脸色白了白,抿唇不语,双手却在微微颤抖。
昏暗光线里,年轻帝王沉默了良久,才低低问:“你是卫国公什么人?”
平安手上剑又重了一分,决然目光里刺客齿关一动,意欲服毒,被平安手疾眼快卸了下巴。
崇华皱眉瞥了一眼四散躲在远处的万花楼的人,目光落到醉眠浑然不知的沈言身上,眼底杀机一闪而没。
此人不偏不倚此时醉倒,是巧合还是……
如若他清醒着看到这些,今日很难完好走出这万花楼。
无论如何,此人反应倒是机敏。
崇华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主子,这场面如何处置?”平安挠了挠头。
崇华咬咬牙,一挥袖:“这还用请示朕?直接带走!”
平安愣怔了片刻,更加用力地搔头。
“主子,他也带回去么?”指了指地上仰卧的沈言。
醉卧屏风侧的美人让平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默默咽了咽口水。
“……”
崇华嘴角抽了抽,深吸口气,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
“把他扔回醉君坊!留下旨意,不得擅自离京,随时等候宫里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