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何妨惆怅

14、第 14 章

　　临睡前折柳还在和怀素闹别扭。
　　他躺在床上，冷着脸背对着怀素。
　　能又和折柳睡在一张床上，怀素心里别提多高兴，望着折柳背影都能傻笑出声。他伸出一手小心翼翼地搭上折柳紧窄的细腰，见对方没有甩开，又一阵嘴角咧到耳根的傻笑。
　　这厢折柳躺了半天也不见那傻子来哄，就等来一只搭在腰上的热乎乎的手，最终自己耐不住气，翻转过来就要发火，却见到怀素痴笑的一张脸，登时什么火气也没了。
　　折柳绷着语气教训他：“你笑什么！”
　　怀素笑得羞涩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看见你就很开心…不生气了好不好？”
　　这下折柳真是一点脾气已没有了，嗔道：“油嘴滑舌。”他现在内里是十几岁的性子，因而没注意到自己语气活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怀素又酥了半边身子，忍不住凑近了一点，深嗅了一口折柳身上的味道，喝醉了一般醺醺然起来。
　　折柳无所察觉，反而将额头抵上弟弟的，一只手轻拍他的背，柔声道：“阿淮，阿娘临去世前跟我说，我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以后你再不能到处乱跑，丢下哥哥一个人，知道不知道？”
　　怀素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愣愣地点头。
　　折柳满意道：“乖，阿淮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怀素盯住那一开一合的盈润双唇，只听进去“永远在一起”这五个字，再也把持不住，扑上前去一口叼住了。
　　折柳被这样热情的啃咬完全吓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推开身前的人，大叫：“你这是做什么！”
　　他眼角红润，唇角还残留一抹水痕，说不出的诱人，怀素焦躁不已，急不可耐地就想再扑上去，嘴里胡乱解释着：“哥，哥，你不是说永远在一起，我们永远在一起。”
　　折柳心里却是一颤，他记起幼时偷窥到父亲和姑姑的事，本能就想作呕，但对着怀素又有一股柔情涌上心头，最终叛逆的性子占据上风，他心想你们做得我们就做不得吗，并且他心中总有些不祥预感，总感觉不久就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他就要失去他唯一的弟弟，失去这个世上与他最亲的人，这种可怕的预感凌驾了一切情绪，他不但不再抗拒，还伸出双臂紧紧揽住了怀素的脖子。
　　怀素却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以为心上人应许了自己，不由心中大喜，狠狠亲了上去。
　　这夜里两人相拥而眠，折柳睡得很不安稳，常喊着“阿淮”从梦中惊醒，非要摸到身边的人才肯罢休，怀素虽然被如此打扰好了几次睡眠，心里却很是受用。
　　到清晨时，折柳却是醒不过来了，他面上满是痛苦之色，死死咬住嘴唇，泪水止不住地从紧闭的双眼中淌出来。
　　怀素心疼又害怕，见怎么都叫不醒人后，穿好衣服就飞奔出去叫人。

　　折柳此时深深沉浸在他黑沉沉的梦境里。
　　按着时间顺序，终于到了他最怕的那一日，他冯家被血洗，上下几十口人皆被灭口的那日。
　　梦里他站在父亲的书房里，耳畔是不远处那些由沈苍海集结而来的所谓正派人士群情激越的呐喊声。
　　父亲塞到他手里半本破烂的古书，只来得及讲一句：“阿秦，照顾好弟弟。”便听到气势汹汹的脚步声逼近，父亲眼疾手快一把将他塞进了书柜后的暗室，随后门被狠狠踢开。
　　透过书柜的缝隙，他看到了沈苍海的脸，扭曲如同恶鬼，和一年前那个憔悴的年轻人好像不是一个人。
　　“冯源，你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今天吧，啊？我终于可以给锦锦报仇了哈哈哈哈！”
　　父亲一如既往地平静：“你杀了我可以，不要动别人可以吗？锦锦是在这里长大的，你不应该这样对她。”
　　像被戳到了什么痛处，沈苍海脸色一变，咬牙道：“没错！就是因为这样，锦锦才被你毁了！”说着沈苍海手里的刀架上了父亲的脖子，恶狠狠地逼问：“剩下半本《岐黄医经》在哪？交出来，我要把它烧给锦锦！”
　　父亲淡淡道：“你明明知道，锦锦是因为什么才终日郁郁不乐，我还没问过你，我好好的妹妹交到你手里，你为什么不肯好好待她？”
　　沈苍海脸又扭曲了：“没有…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这种事！我每天回家，看见她的脸，就会想起你们的龌龊……！”
　　父亲叹息一声：“我酿此大错，无从辩解，你取了我性命就是，只是不要牵连旁人好吗？他们毕竟也是锦锦的血亲，想来锦锦也不会希望你在这里大开杀戒，滥杀无辜。”
　　“假慈悲！伪君子！废话不要说了，把医经交出来！”
　　父亲道：“医经吗？好吧，反正我留着它也没什么用……”说着从怀里慢慢掏出半本书，沈苍海眼睛都直了，伸手就要抢过。
　　父亲攥紧右手，顷刻间手里的古书被内力化作齑粉，一松手就纷纷扬扬撒了开来。
　　沈苍海双目赤红，大叫一声，将手里刀狠狠劈了下去！
　　血，血，血。折柳眼前一片血红，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疯狂流淌而出，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梦境吗？还是可怕的现实？如果他醒过来，是不是就还有一个家，还有一个沉默严厉却爱他的父亲呢？
　　鲜血溅得沈苍海半身满脸都是，他也不抹一把，就披着这样可怖的一副形容，在原地打了几转，突然走向书柜，疯狂地翻找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他骗我，他骗我，医经肯定就在这里，肯定被他藏起来了！”
　　那张沾满了血的恶鬼一般的脸正面向书柜，与暗室后的折柳只隔了短短几寸的距离，折柳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只有源源不断的泪水依旧从他睁大的双眼中不受控制地流淌而出。
　　沈苍海什么都没找到，提着刀满腔怒气地离开了。
　　折柳在暗室里又躲了片刻，听着外面喊打喊杀的声音哆哆嗦嗦地爬了出去，他要去找阿淮，父亲说要他照顾好阿淮，他唯一的弟弟，是他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
　　他的小阿淮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