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梁祝位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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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长……”
“你不去迎接谢先生，难道你是对谢先生来书院讲学有意见？” 刚迎完谢先生的山长嘱咐了自己的夫人一番，疾步走到了陈夫子的房间，一见到陈夫子便开口责问。
“谢道韫是个女的！咱们尼山书院怎么能允许女人出现呢？”陈夫子情绪激动起来，仿佛有人做了什么天诛地灭的事。
“谁规定尼山书院不能有女人出现的？”山长沉着脸，摇了摇头，很不赞同。
“我的夫人，女儿都是女人。难不成你要把她们也赶出去？”
“山长，你……。唉，告退。”陈夫子略一躬身，竟直接转身出了房间，留下山长一人在房内叹息。
书坊内，学子们朗朗读书声响起。
“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待学子们熟读了两三遍，谢道韫先生用清亮的声音将这首木兰诗的背景内涵娓娓道来。
“同学们，这是北魏流行的一首民间歌谣，讲的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对这首诗有什么看法？”
话音刚落，便见梁山伯和祝英台同时举手，二人发觉了彼此的举动后，随即相视一笑。祝英台默默放下手，将发言机会让给了梁山伯。
“请讲。”谢先生温柔示意。
“学生梁山伯，学生觉得这首木兰诗一定是个男人所做。它虽然写出了花木兰的忠和孝，却未能写出女子的自主意气。”
谢先生轻轻颔首，眼中带有兴味：“愿闻其详。”
但此时梁山伯却看了一眼祝英台道：“英台，你讲。”
“先生，故事里的木兰之所以从军，并非出自本意。而是因为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长儿，木兰无长兄。木兰出于忠孝，不得不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其聪明勇敢，忠义善良，令人敬佩。但令人遗憾的是，木兰最后还是回到了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的闺阁之中。为什么女人就不能挥洒自己的天地？为什么男人总要把女人关在房里，不让其自主自由呢？”祝英台也不做作，接下话头，便开始投入地表达着自己的见解，讲到男女地位不平等是更显愤懑。
谢道韫先生听了这一番话，怔愣了片刻，原本轻松的表情不觉变得严肃，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见此，祝英台心生忐忑，不由得出声：“先生，我说错了吗？”
“不，你说的没错。这首北魏流传的民歌，实际上是欲通过聪明勇敢的花木兰来宣扬所谓的忠孝思想，这是中原的文化传统。难得二位身为男子，还能有如此见解。”回过神的谢先生，在众学子的席位间踱着步子来回转了几次，这般慎重回答。
说着，似乎是觉得课堂的气氛有些凝滞，打趣道：“将来二位的夫人必会让花木兰羡慕不已。”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我有问题请教。”却是爱捣乱的王蓝田。
“请讲。”谢先生并不在意他的打断，仍是给予学生充分的发言权。
“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先生乃是女流之辈，何以有颜面端坐其上，让众男子屈居于下，而面无愧色呢？”王蓝田一面说着，一面还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没料到会被学生在讲堂上当众质疑，谢道韫原本自然的笑容有些僵硬。但到底是才女，思维敏捷，当王蓝田提出如此犀利的问题时，她很快就做出了漂亮的反击。
只听得这谢先生朗声道：“问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书院讲堂自然以道高术专者为尊，不学无术者为卑。这就是我为什么端坐于上位而面无愧色的道理。”
“这……”王蓝田哑口无言。
“好！说的好！”江衍带头鼓掌，不为别的，就单凭谢先生这份泰然自若的态度和极强的应变能力，便足以让人情愿为她喝彩。
在江衍、梁祝的感染下，书坊内响起了阵阵掌声。
这时与江衍同席的马文才却轻举书卷，制止了掌声持续的势头。他瞥了江衍一眼，径自站起，嘴角溢出冷笑。
“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口舌锋利，不过学生尝闻女子必须坚守三从四德，先生所为如何？”
“本席向来从天理，从地道，从人情，此乃所谓三从；执礼，守义，奉廉，知耻。此乃四德规范。这三从四德，你没有听说过？”
然而马文才却没有这么好打发，他微笑着缓缓摇头。
“先生明知三从是在家从夫，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而妇德，妇言，妇功，妇容这四德，先生，您又遵守了哪一条呢？”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谢先生，此时却面色尴尬。平时虽也多有人议论她身为女子抛头露面，有失体统。但那也顶多是在背后嚼舌根，不放在心上便是了。哪成想会在讲堂上，当众诘问。可这又是事实，她无法反驳。书坊内一片静默。
梁山伯忍不住出头，他从席位上站起身子，望向马文才说道：“马公子此言差矣。”
“天纲地道，人存其间，修心行德，终止一法。德、言、功、荣这四德，就算男子亦应遵行。若是强行区分男女，那便落了浅薄了。”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至于三从，谢先生自幼父母双亡，这个是众所皆知的。而先生现在依然待字闺中，自然无夫可从；说到夫死从子，原就荒谬。假如说马公子你是一位女子，夫死，而子尚在襁褓之中，你当如何听从呢？”
马文才一时无言，呆愣一下。一旁的江衍却是禁不住笑了出来。
“说得太好了。”原来是梁山伯的小贤弟——祝英台在起哄，兀自起劲地鼓掌。
马文才薄唇微抿，没管祝英台的举动，只是盯着发笑的江衍，那视线有些凌厉，隐隐带着怒气。还没弄清马大爷今早生气原因的江衍，又加上了一桩罪，心虚地别开了眼，暗暗在心里叫苦。
见江衍收起了笑意，马文才这才转头，坦然直视着谢道韫，轻昂头说道“本公子岂能与你等小人及女子同室？”接着微微侧身，冷冷发令：“听着，是男人的话，就跟着我走。”说完便决然转身，大步走出了讲堂，一众学子不敢犹豫，都纷纷起身跟着走出去了。满满当当的书坊不一会竟只剩下了江衍，梁祝，荀巨伯这寥寥几人。
“是学生鲁莽，害先生无辜牵连受辱了。”见此状况，梁山伯急忙揽责。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这和他无关，马文才本就对女子教书不满，梁山伯的那番话不过是恰巧激怒了马文才，撞上了枪口上罢了。
谢先生轻叹一声，却吐出了令江衍意外之语。
“哪怕只剩下一人愿意听本席讲学，本席也愿意倾心相授。都坐吧。”若是寻常女子，此时恐怕早就大退堂鼓了，可谢道韫却能这般洒然，真是一个奇女子。不过也对，一般女子又怎能有机会传道授业呢？出于对谢道韫的欣赏和尊重，江衍和梁祝他们一块留了下来，专心听她对经书内容的讲解。
这头江衍优哉游哉地听着课，那头马文才却正对着那帮学子发火，怒气冲冲地将蹴鞠场上的藤球踢向他们。
“你们跑去哪？我告诉你们，谁敢违背我，有他受的！”
“听到没有，还跑是吧！好……”一边说着，马文才又准备教训众学子了。见此，王蓝田连忙躲开，岂料因为跑的太急，竟是又摔了一跤。但预料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到四处逃窜的一干学子们头上。
“文才兄，别闹了，跟我回去吧。”却是刚下课的江衍拉住了以球砸人的马大爷。
见来人是江衍，马文才的面色稍霁，他张了张嘴，正要说着什么。又被跟上来的祝英台一阵抢白。
“喂，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回去好好上课。动辄女人，女人哪里得罪你了！”
“呵，要我们回去也行，除非那女人下山。”马文才嘲讽地瞧了下祝英台，讲到“女人”字眼时还特地加重了语气。然后就挣脱了江衍的手，拂袖而去了。
江衍扶额，这小姑娘真是天生就有一种能力——永远能把小事化大，生出不必要的乱子来。一边的梁山伯抱着手臂思考，不一会似乎是想到了一个绝妙之策。急忙和祝英台，荀巨伯二人分享。至于江衍，当然是去追负气离开的文才兄了。现在梁祝他们正围成一个三人小圈，叽叽咕咕地讨论着什么，讲罢，就开始分头行动。
伙房内，梁山伯向做饭的妇女们说明了学子们罢课的原因，在其他人还在犹豫时，厨房的苏大娘率先表了态：“看不起我们女人，他们是不想吃饭啦。”
洗衣房这边，更是进展顺利，荀巨伯还没怎么鼓动，泼辣的孙大娘就立马表示支持：“真可恶，我倒要看看，没有女人，这帮男人怎么活！”
而祝英台则负责去医舍说服王兰王蕙两位大夫，待她讲明来意后，王蕙沉不住气了。连忙应和：“没错，今天就要让他们重新估算我的重量！哼！”
而此刻领着学子们，前来食堂就餐的马文才，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苏安，有没有看见苏大娘啊。”已被江衍安抚过一遭的马大爷，说话很是温和，没有方才那般的冰冷摄人。
“我娘说要休息三天，不煮饭。”苏安放下手中用来浇花的半片葫芦瓢，这样回答道。
“什么！休息三天不煮饭？”
“是啊。”
江衍若有所思，扯了扯马文才的衣袖，让他稍安勿躁。说道：“文才兄，不如先找人去洗衣房，医舍看看情况，再作打算。”
马文才会意，随手指了两人，令道：“秦京生，你去洗衣房看看情形；王蓝田，你就负责医舍那边。”
“文才兄放心好了，包在我们身上。”二人齐声应道。马文才不置可否，只是和江衍一块找了孔子雕像前的一大片空地坐了上去，众学子也纷纷盘膝坐下休息。
等了不一会就见秦京生和王蓝田一前一后气喘吁吁地跑来。
“文才兄，文才兄，这苏大娘不煮饭，浣衣房也不洗衣服了，你说这也位未免太凑巧了吧。”
“就是，就是，文才兄，我刚才去了医舍，这王兰、王蕙竟也不给人看病了。还在门上写了什么看不起女人的男人和狗禁止入内。这书院的女人都怎么了？”
还能怎么，你们罢课，他们便罢工呗。这定是梁祝想出来的“好主意”，江衍在心里暗自无奈，他好不容易要把人哄回去了，这下倒好，书院肯定要鸡飞狗跳一番了。
“公子、公子，那些女人不仅休工，还霸占了我们的书坊，谢先生正在讲堂上给她们上课呢。”书僮马统慌张跑来报信。
“什么？都跟我走！”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讲堂上的谢先生教一句，底下的女工便跟读一句。这时马文才和江衍以及一众学子穿过楼梯，在一旁站定。
“昨日见军帖……”
“都给我住口，你们这些女人什么意思啊，怎么把我们的座位都给坐了，都给我滚！”王蓝田十分愤怒。
“是你们先滚的，既然滚了还回来干嘛！”祝英台站起身来回护。
“回来赶人，你们这些下贱之人，凭什么坐在这！”
“就凭，她们都有求知的欲望。既然你们不愿意听谢先生讲课，空出了座位，那么让她们坐坐又何妨呢”梁山伯也站起来，接过话茬。
“呸，我们的座位岂是他们可以坐的，起来！”说着，王蓝田将离他最近的苏大娘，硬生生地从座位上半拽了起来。
“王蓝田，住手！君子动手，小人动手，你想干什么！”
“谢先生当真护定这些奴才了？”
“凡有心求知者，不分富贵贫贱，我都一视同仁。”见双方剑拔弩张，谢道韫又缓和了下语气，欲给彼此一个台阶下。“既然你们都回来了，那就坐下一起听讲吧。”
只可惜王蓝田并不领情“哼，鲍鱼芝兰岂可混于一室！”
“谁是鲍鱼，谁是芝兰还不知道呢！谢先生，我们继续上课吧，别理他。”祝英台扶着苏大娘，如此说道。
“阿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谢先生听从了祝英台的意见，开始把学子们当空气，继续着自己未讲完的课。
见此，王蓝田忿忿不平地看向马文才，想要寻求帮助。而马大爷也的确没让他失望，只见他右手轻抵着腰，仿佛目空一切，轻笑道：“好你个磨刀霍霍向猪羊，再不走我可要动手了。把他们都赶走！”一声令下，一干学子都争相驱赶坐在席位上的女工们，书坊内乱作一团，马文才更是直接掀翻了一张桌子，看来是真的气恼了。不想让事态扩大，江衍强行拦住了发飙的马大爷。
“怎么，连你也要为她出头！”恨恨挥掉了江衍的手。
但马文才预想的对峙没有到来，江衍并未生气而远离他，反而向前走了几步，侧头凑近了马文才的耳畔，轻声道“文才兄，你不是最在乎品状排名吗？现在你不上谢先生的课，以后又有什么机会上榜呢？还是向谢先生道个歉吧，惊动了山长就不好了。”
江衍很是认真地劝告着，但马文才却并没有听进去。江衍说话时那一呼一吸间的热气喷洒在他的颈侧，惹人发痒，使他心慌。
“这样说来，我在你眼里难道就只是一个贪求功名利禄的小人吗？”马文才愤然，但是声音比起先前已然放低太多。江衍知道他这是在赌气，莫名联想到了向大人讨要糖果不成而生闷气的别扭小孩，不由得带了几分笑意。
“怎会，不过太刚则易折，有时候柔方能制胜。我只是在担心文才兄你，若是旁人我可没空搭理。”
“真的吗？要是梁祝，你也不会搭理吗？”
“当然”当然会啦，毕竟和剧情相关，江衍面不改色地撒了个小谎。
马文才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回答，理智回笼后，他不再纠结。没有丝毫犹疑，就干脆利落地一撩衣摆，单膝跪下，向谢道韫行了一个大礼。
“学生马文才，适才莽撞，有辱先生，现在给先生赔罪了。”
“赔罪就不必了，有个是非曲直就好。你起来吧。”
“谢先生。”
此次的讲堂风波到此算终是告一段落，山长赶到时，只看见学子们乖乖听讲的模样，没说什么就走了。
“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书坊内又重新响起了琅琅的读书声。
这时江衍却突然想到今早马大爷那莫名其妙的生气，不由得悄悄用手肘轻戳了一下他，想要解开疑云。
“文才兄，我有点不懂，今早你为什么……”江衍余光瞥见谢先生走向另一边后，连忙发问。
“哼，我以为你见色忘友。”马文才小声嘀咕
“哈？”江衍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江衍，你有哪里不懂吗？”谢先生回头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回先生，学生只是觉得您教的太好了，忍不住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声音。是学生的错，请先生责罚。”被突然点到名的江衍，从席位上站起，淡定答道。
“油嘴滑舌，就罚你不许有下次了。坐吧。”
“谢先生。”
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刚坐下的江衍就听见马文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大不小，刚好两人能听见。
“还说不是见色忘友，你都没这样夸过我。”
“我……”
这时谢先生又转到了江衍跟前，剩下的话还没说完便又重新进了肚子。
望着新鲜出炉的被白线一分为二的课桌，江衍有点小委屈。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梁祝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