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奇怪的现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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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的某天下午，秋风卷着落叶在半空中起舞。
一亮黑色马自达缓缓靠向与T市最繁华步行街垂直的林荫道边，当车身与道边形成一条标准的水平线的时候，稳稳停下。车门打开，一双样式朴素的黑色低跟小皮鞋先后踏了出来，上面隐隐约约显现出蝴蝶纹，鞋面打理得锃亮。鞋子的主人是一个年轻姑娘，看样子不过二十四五，笔直的黑色铅笔裤将修长的腿部曲线显露得一览无遗，上身穿了一件紧身的米色苏格兰格子纹短袖衬衫，外面披了一件同色系中长款风衣，纯黑色的头发微微过肩，皮肤白皙，白净的瓜子脸上带了一副墨镜。姑娘低头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再抬头看看太阳，视线扫过步行街那边人气爆棚的星巴克，转头去了林荫道里面一间不起眼的茶馆。
这是一家老式茶馆，用的原来主人家老式的门房，不用特意装修年代感也是足足的。门上挂了一个斗大的“茶”字迎风招展，门框上忒实在四个大字：老刘茶馆。茶馆的老板是一位七十多岁的大爷，坐着藤摇椅一晃一晃，头上头发也没剩几根了，红光满面，手里拿着一把大蒲扇，身旁的小桌子上摆着一个老师的收音机，里面正精神抖擞地播放着评书《薛刚反唐》的一段：四猛八大锤。几十平米的店里，除了老爷子之外一个客人也没有，但老爷子貌似也不以为意，只是津津有味地听着收音机里说着：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苍啷啷一声响——
“啪！”
“哎呦！”老爷子吓了一跳，这才把眼睛睁开，看着面前的姑娘把眼镜摘下来，一双杏核眼明亮有神，手刚刚从他的收音机离开。老爷子连忙拿起收音机看了几遍，听它还在元气地播放着，这才松口气，埋怨道：“我说你这丫头，叫人就叫人，动我的宝贝儿干什么？我每天的乐子就靠它了，摔坏了你赔我都赔不起！”
“肯定赔不起，这玩意儿现在找都找不到。”姑娘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声音里带着几许磁性，虽不似一般女孩儿婉转如莺啼，却是别有味道，“我就在您这里坐会儿，一会儿顺道去超市给我们家老头买点凉粉儿，他说晚上要拌凉菜。买完还得回局里呢，如果您没事儿，赏我一碗茶喝？”她笑道。
“又来蹭茶喝，我又不是你大小姐专属茶博士！”老头瞪她一眼，却还是转身去碗柜里取出一个墨黑的瓷碗，提起旁边的长嘴铜茶壶，倒了九分满。要是一般人，他只给倒八分满，但这丫头是个水牛，而且天气干热，估计这一碗啊，这丫头两三口就干进去了。他又拿了一个小碟，上面盛了两块豆沙小年糕，拿着它们往姑娘面前一放，瓮声瓮气地说：“吃完赶紧走啊，耽误我听戏，真是！”
似乎早就习惯了他这德行，姑娘笑了一下，一手端起茶碗先倒了一半入肚，另一只手拿了一块年糕丢入口中嚼着，老爷子摇头叹气，“哎呀呀，你怎么嫁得出去哦，一点姑娘温温柔柔的样子都没有。”
“有那玩意儿就不干警察了。”姑娘头也不抬地说：“再说温柔姑娘也不上这儿，全都咖啡屋那边装小资去了，顺便秀一下名牌撩一下汉。您这儿，就是大老爷们过来喝茶侃大山的地方，装什么斯文？您要说我啊，先把您这儿拾掇拾掇，就算不整那洋范儿，也来几套红木或者看着像红木的家伙什儿，再请咱这儿书画协会那些腕儿给您写几幅字，画几幅画挂上，您又不是叫不动他们。我都给您想好了，除了刚才那几样，墙角上摆上几个青花瓷的花瓶，里面插上几朵花，如果有闲钱再请几个穿旗袍的小妞给您弹一段《春江花月夜》，您老人家穿一袭长衫，带上几缕假胡子，手里拿着一本古文，如果您不喜欢唐诗宋词，《金瓶梅》也可以，外面给您贴唐诗的皮儿，您就拿着它，在这摇头晃脑。那些喜欢装逼的人进来一看：嘿！有点意思！”
“啊呸！”老爷子越听越觉得不像话，一扇子抽了过去，“姑娘家家的怎么什么都敢说？！再说了，要按你那么弄，那些老街坊老邻居老战友还能上我这儿喝茶吗？都得说我老刘装大尾巴狼！你——”看着姑娘干净利落地消灭掉另外一块年糕，老爷子顿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又没吃饭？！”
“上午刚把一个抢劫案嫌疑人送审，那边说前两天送来那个入室杀人的嫌犯要招了，又给他录了口供。刚要吃两口，说是城东那头发现一浮漂儿，又带着人去那边，那人泡的跟什么似的。全部完事儿就这个点儿了，就想上您这里垫垫肚子，然后还得走呢。”姑娘满不在乎地说。
“你就是懒！抽空吃点东西怎么就不行？”老头吹胡子瞪眼，说着便转身向后屋走，“等着！”
就听一阵叮当作响，没过多久，老爷子出来了，一手拿着一大碗过水面，一手拿着大木托盘，上面摆着一碗香气扑鼻的酱和黄瓜丝豆腐丝豆芽等其他配菜，往她面前一放：“赶紧吃！吃完了快走！”
姑娘看看面，问了一句：“肉呢？”
老头气得半死，“没有！毛病还挺多！”
姑娘眨眨眼，“您不拿我自己去找了。”
“老婆子就做了那么点，你还老跟我抢！”老头摇着扇子，嘟嘟囔囔转回屋，不多久又回来，手里多了一大盘肥瘦相间的肘片，往丫头面前一放，瞪她一眼，再坐回藤椅，貌似听着评书，眼睛却总往姑娘这边扫。
唉，瞧那狼吞虎咽的样儿，哪像个姑娘？早就跟自家儿子说，这丫头大了，不好总跟爷们儿混在一起冲锋陷阵，让他帮着挑换一下，找个文职，也好找婆家。接过每次跟她说，她不是装傻充愣就是装傻充愣，能把人气死！
不过她心里怎么想的，自己也知道，不都是为了她哥？想起这丫头的哥哥，老头叹口气，那是个好孩子啊，可惜了……
“It’s My Life～！！”
一阵劲爆的手机铃声响彻茶馆，老头又吓了一跳，瞪着姑娘说：“你就不能换一个手机铃声？每次都能吓死人！”
姑娘不答话，电话一接，不到一分钟又放下了，开始加快速度吃面，细溜溜细溜溜，一会儿就见了底，老头见她这个吃法，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又有案子？”
“嗯。”
老头不说话，转身去了厨房，不久后回来，手里提着一个饭盒，“拿着！新包的饺子，估计你又不能吃晚饭了吧。”
“谢谢您了。”姑娘笑笑，“就一个？不给郡哥？”
“给他个屁！”老爷子一瞪眼睛，“你告诉他，再不回来陪老子吃饭，打折他腿！”
插入车钥匙，启动。稳稳地将车倒了出去，姑娘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刚才她的组员打电话告诉她，城北貌似有了命案，说是貌似，是因为现在还不能断定是事故还是自杀，亦或他杀。她在电话里听了几句，觉得事有蹊跷，便一刻也坐不住了。
趁着路况还不错，她现在一路向北，往案发现场奔去。支队长曾跟她说要给她换辆车，说咱们也换个有王霸之气的，来个大霸王！但是她拒绝了，大霸王她也觉得不错，但是一是贵了点，二是有些招风，如果是给她自己用也就无所谓了，但关键不是自用，而且有的时候还要用来跟踪，自然是越低调越好。
案发现场在城北大学城R大，那是全国排名前几位的综合性院校。姑娘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她皱皱眉，这些吃瓜群众有的时候真让人讨厌。
见她出现，正在跟周围人了解情况的警员小于连忙过来，手里拿着一副手套和鞋套，笑嘻嘻地说：“不好意思，程队，你好不容易吃口饭还把你叫来了。”
“那倒无所谓，”姑娘一边戴手套一边说：“怎么回事，说说吧。”
“死者是这个学校金融系大四学生，名叫张妍。一个小时前尸体被人在这楼下发现，这是他们学校老图书馆，现在顶层正在维修，平时主要是工人出入。”
“尸体什么情况，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刚才老方带人把尸体带回做进一步检查了，之前简单看了一下。除了颅骨粉碎性骨折之外没有外伤，也没有性暴力痕迹，根据尸斑与身体僵化程度来看，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昨天晚上？”姑娘愣了一下，“昨天晚上死的人，现在才发现？”
“这个地方自从维修以后，除了该校的老师教授会查阅什么资料，就很少有人来。而且昨天是周日，今天由于电力检查全校停电，学校放假，学生们都出去玩了。而且还因为停电，工人们也都休息，扫地的都不来，今天还是因为一个工人落了东西回来取才发现的。”
“所有的事情都赶在一起了？”姑娘失笑。
“还有，现场发现一封遗书，看着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姑娘动动耳朵，“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死者的上衣兜里有两张电影票，明天的。”小于露出一个黑人牙膏般璀璨的笑容，“明天要去看电影，前一天晚上来自杀？”
“那就百分之九十不是了。”姑娘笑笑。
“百分之九十？程组你太小心了，这明显就是他杀！”小于信誓旦旦地说，他大名叫于坤，是去年进组的警员，刚毕业没多久，热血青年一枚。
姑娘看他一眼，“不到嫌疑人确定那一刻，任何事情都不会百分百。”她说：“我以前经手过一桩案子，一女孩为情自杀，结果却把现场弄得跟他杀一样，所有疑点都指向见异思迁的未婚夫，后来发现不是，那姑娘就是故意的，想让践踏她感情的男人身败名裂。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诡异的想法，甚至有的时候，恐怖的令人发指。”
小于伸伸舌头，“是，我知道了，程队。”
姑娘抬头看看楼上，“其他人呢？上去了？”
“老聂带着小宁在上面呢，小楚正在跟今天来的那个工人询问情况，大庄跟着你老公走了，等着拿检测报告。”
“我老公？”姑娘一皱眉。
“老方啊。”小于一脸“你就甭装了”的欠揍表情，下一刻也真的挨了一暴栗。
姑娘揉揉手，“下次再胡说八道就把你扔出去。”她转头就走，“上去吧。电梯在哪里？哦，今儿停电是吧。”
“就算不停电也得爬楼梯。”小于边引路边笑着说：“自从维修之后，电梯就不再通往顶楼，除了建筑工人之外，按道理就没有人能上顶楼。可是耐不住学生们一个个往前冲，就这顶楼上有个瞭望台，那里可是远近闻名的恋爱圣地，因为可以在那里俯瞰全市的夜景，还有一个天文望远镜。学生们就喜欢在那里谈谈情说说爱，吃着炸鸡喝着啤酒……”
“聊聊来自星星的欧巴？”姑娘失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就没有什么防护措施？”
“咋没有？我们连户外楼梯都封了，结果呢？”那边传来一声抗议，原来是来取东西的工人正好也被问这个问题，操着一口乡音很委屈地说：“我们封，这群小鳖犊子就拆；封多少就拆多少。跟学校的头头也说了，结果那群学生娃，还给我们写大字报，抗议呢！说什么，春风吹战鼓擂，啥也阻挡不了他们追求爱情的步伐。你说我们咋整？”
姑娘和小于忍笑去爬楼梯，没有电梯，只能靠两条腿，虽然楼层不少，但身为警察，两人身体素质也不错，说说笑笑爬上去也不费事。上去后，就见组员聂明远和宁榕在现场勘察，两人跟姑娘，于坤，楼下询问情况的小楚楚浩泽，跟着法医走的大庄庄云飞都是重案第九大队的人。队长姓程，就是姑娘。年龄的话组里面她排第三，老聂最大，三十有七；大庄其次，刚过三十三岁生日；小宁和姑娘同岁，比姑娘小一个月；小楚二十八，最小的是小于。
姑娘看看现场，不由叹了一声：“真是干净利落！”
“现场没有一点痕迹，但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老聂给她看天台的铁栅栏，“周围设了这么一圈防止坠落的栅栏，如果是自己要跳的话，必须要翻过它们，如果这样栅栏上至少会留下指纹，但是经检测并没有。死者手上也没有戴手套，那就很有可能……”
“有人趁死者不备，将她直接扔了下去。”
“对喽，这种可能性极大。”老聂呵呵一笑，“而且你看，”他晃了晃铁栅栏，摇摇欲坠，“其实这个东西就是干活的工人为了起警示作用围了一圈，实际上推几下就倒。”
“杀起人来干净利落，但却留下那么大漏洞，到底是说他心思缜密还是……？”姑娘皱皱眉，“莫非是故意的？”
“现场没有一点痕迹，如果是他杀，嫌犯已最大程度伪装自杀现场，不太可能会犯低级错误。”宁榕推推眼镜，“会不会是他根本没想到有电影票？”
“没想到？”姑娘看看周围，“这可是恋爱圣地啊，一个姑娘大晚上带着电影票过来，是为了见谁？百分之九十是恋人。死者人际关系如何？”
“正在查。”
“查完了统一汇报。”
“是——”
“咔嚓——！！”
“我擦！”
突然一声脆响传来，警员们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向声源看去。只见一名体格健硕的汉子抱着户外楼梯栏杆面色发白，惊魂未定。
“小楚，怎么了？”老聂皱皱眉，想要过去看看情况。
“老聂！你不用来！”楚浩泽抱着栏杆缓缓站好，抹抹头上的汗，看看脚下，满脸通红吐出一句：“这个，算是破坏现场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奇怪的现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