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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番外二] 春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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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的午后，一抹清风顽皮地从广陵阁的窗子爬了进来，逗弄着少年手中半握着的书卷。书卷不满清风的骚扰，向主人发出轻微的抗议，不过，它的主人不知何时竟已酣然入梦，也许是不希望被搅扰了好梦，无意识地一挥手，那可怜的书卷就直直地向地面坠了去。正当它以慷慨赴死的决心准备迎接那一下钝痛时，却意外地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手掌，惊魂未定之中急急地看过去，原来是一个面貌英俊的青年，嗯，自从去年那个经常欺负自己的蓝卷毛小子去边关后，这个人就三天两头地跑来小坐，主人似乎还挺高兴看到他的，而且还叫他，叫他……
“撒加哥哥？”卡妙颤动了几下密致的睫羽，睁着尚有些惺忪的睡眼看着笑立于自己卧榻前的人，方才的梦境仍存留在脑中，一时竟不知身在何方。
“嗯”宠溺地揉揉卡妙睡得蓬松的头发，“再睡会儿吧，好容易昨儿个得了米罗他们大捷的战报，我就先回去了。”说到此，撒加眼前又浮现出昨日卡妙听到吐蕃战报时展露出的欣喜笑靥，不由得一阵苍凉——想当年那个在七夕之夜等待自己归来的孩童，如今翘首企盼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平安了……
“撒加哥哥，等等！”
“呜！”
卡妙见撒加转身，慌忙之中又习惯性地拽住了撒加的头发，这一回力气有些大了，二十几根苍蓝的青丝只得含恨告别了他们的主人。
“……”卡妙呆呆地攥着手中的发丝，悄悄在后脑滴出一颗汗珠。
“哎——”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撒加转身盯着一直保持着方才作案姿势的卡妙，哭笑不得：“妙妙啊，你这喜欢揪人头发的习惯怎么还没有改啊？”
“呵呵……”卡妙讨好般地笑了，撒加黑线地看到他身后似乎还有一条长尾巴在晃来晃去。
“……”
“撒加哥哥，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事想和我说的吧？”见好就收，借机转移话题。
“小东西，总是这么鬼！”伸手刮了一下卡妙笔挺的鼻梁，撒加侧身坐在卧榻边上帮卡妙整理衣服，看到滑出衣襟的那个琉璃宝瓶时，目光陡然深沉了，无尽的温存之中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心痛，“这半年多你也闷坏了，想带你出去散散心的……等米罗回来了，我再想和你独处可就难了。”
“嗯？撒加哥哥，你不觉得这屋子里有股怪味道么？”卡妙狡黠地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皱着小鼻子四处打量。
撒加闻言也嗅了嗅，可是除了卡妙身上与生俱来的一股清香外，什么也没有，不禁疑惑地看着卡妙，直觉告诉他这个精怪的小孩又要捉弄自己了。
“酸味啊~~撒加哥哥的话里面好大一股酸味，我还以为阿蓉把醋坛子摆我房里了呢。”
“……”说实话，刚才那些话不过是撒加顺口说出来的，不想却被这个小家伙捏了取笑，一时间竟有些下不来台，故作生气地瞪着一脸得意的人儿，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哎……，你这个小东西，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哦——？”卡妙故意拉长了声音，“也是哈，眼看就要娶正室的嫂夫人了，无论是城户家的沙织还是哈迪斯家的潘多拉都是少有的美人呢，撒加哥哥现在当然不会觉得我可爱咯~”
“卡妙！”一声愠怒的低吼把卡妙吓得一怔。算起来这也是撒加第一次对卡妙动怒——生在皇室婚姻本就不可能有自由，在史昂的旨意之下撒加不得已娶了两房侧室，只等童虎班师回朝，史昂就要给他选正室王妃，这几日撒加正为此事烦躁不已，卡妙这一番话更无异于火上浇油。
强忍住怒火和失落，撒加抓住卡妙的双肩，炯炯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看进那双冰蓝色的眸中，“你就那么希望我抱别人吗？”
一瞬间，冰蓝色的眸子暗淡了，苍白的唇角慢慢扯出一个更加苍白的微笑，“撒加哥哥，我知道你最近被父皇唠叨得心烦，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如何？”
“撒加哥哥，这里是……”望着酒楼镏金的招牌，卡妙有些迟疑了。
“醉红楼啊，怎么了？”
“不是说吃饭么？难道这里是……酒楼？”
这回轮到撒加一头雾水了，“没错啊，妙妙不喜欢这里？”
“不是，看这字号，我还以为这里是……”可疑的红晕染上了卡妙白皙的面颊，撒加看着颇有些忍俊不禁，二人身后的修罗也尴尬地背过脸，故意咳嗽两声生生把笑咽了回去。
卡妙剜了撒加一眼，大摇大摆地晃了进去，撒加讪讪地笑了笑，提步也跟了进去，心中暗自感慨，堂堂廉亲王如今竟沦落成了跟班。
三人要了一间雅座，六菜一汤，两坛极品的花雕。修罗只是垂手在卡妙身后侍立，并不入席，卡妙蹙眉，“修罗，你也坐下一起吃。”撒加见状也向修罗点头，后者告罪后，在二人的下手坐了。
菜上齐后，撒加自斟自饮，偶尔吃一口菜，倒是卡妙专心致志地对付那一样样没有吃过的菜肴。
“妙妙，这里的菜还喜欢么？”
“唔……”夹了一块鸡胗，顿了顿，又夹了一块给一直没动筷子的修罗，“撒加哥哥经常来这里么？”
“现在很少来了，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是一年多以前，那时候的歌伎可没有现在这个唱得好。”
卡妙从方才就隐约听到一个女子的吟唱，与皇家钟鸣大吕的恢宏庄重不同，那悠悠婉转的歌声别有一番动人之处，正巧话题也谈到这里，遂提议道“撒加哥哥，我们也叫她进来唱一曲吧！”
撒加对卡妙的要求自是无不应允，很快修罗便找了那个女子进来，看那一身红衣的女子也不过是及笄的年龄却在目光中见了几分沧桑，想是长年卖艺受了不少辛苦。
女子飘飘地福了福身，“小女子见过几位爷，不知几位爷想听什么曲子？”
“捡你唱得好的就是了。”
女子再次向撒加施礼，接着便执起红牙板，柔润的嗓音便和着牙板的节拍缓缓流出了朱唇：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一曲唱罢，余音袅袅，断肠人半晌无言。最终还是撒加先开了口，出语时已带了三分不悦，“你这女子，为何唱这等煞风景的曲子？”
那女子听此责备并不慌张，款款道：“爷如不喜欢小女子再换一曲便是。”说罢，又轻敲牙板吟唱起来：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梦里花落知多少，人情乃是一琼池，水道清花怀故人，知多知少难知足。”
这一回，在座三人皆沉吟不语。那女子见状仍旧不惊不乱，默默收好牙板，深施一礼：“既然几位爷现在都没有听曲儿的心境，小女子再唱下去只怕会更招几位爷的厌烦，还请几位爷看在小女子一介女流的份上，宽恕小女子今日的冒犯之罪。”
被人说中心事难免有些难堪，更何况对方不过是一个卖唱的女子？然而撒加毕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冲女子微微颔首：“姑娘言重了，本是我们失礼在先，怪不得姑娘。”说罢，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交给修罗打赏，那女子也不推辞，接过银子便施礼告退了。
女子走后，席间虽仍旧不乏话题，但三人都被无形的凝重压得呼吸困难。撒加不免就多喝了两杯，起身时已有了七八分醉意。卡妙只得让修罗雇了一乘车马，碍于君臣之礼修罗只在外面驾车，卡妙扶着撒加坐在车帘里面。
撒加昏沉沉地坐在车中，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七夕之夜，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孩童，稚气的睡颜透出甜蜜的幸福，恍惚中，孩童已然变成了俊雅的少年，远远地站在一片洁白的百合花中冲自己微笑，忽然，四周的花草又化做一片白雾，很浓很浓的雾，除了自己什么也看不到了。于是他惊慌地呼喊：
“卡妙！卡妙！你在哪里？”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我在这里，撒加……”
然后，天上垂下了雨丝，有一滴落在自己的唇边，淡淡的咸涩，沁入心脾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