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为人父》月不忍圆

4、成长的烦恼

　　苏洛晨生来一双桃花眼，每次和病人谈心聊天的时候，眼神似醉非醉，带点媚态，常惹得人浮想联翩。
　　所以面诊的女病人特别多，康复以后复诊的女病人也特别多。
　　这给苏医生造成了很多额外的工作量，然而他依然游刃有余，慰藉都市女性寂寞的心灵一向是他的专长。
　　不过苏医生依然对自己的工作不甚满意，自他踏上工作岗位以来，他见过很多配合和不配合的病人。
　　但是像尤凯这种，有钱任性，知道自己“有病”却不肯配合医治的冤大头，苏医生特别想先女干后杀。可是无奈他下不了手，谁和钱有仇。
　　这位病人，从不拖欠诊金，从不隐瞒病情，更不会姓骚扰医生。然而唯一缺点就是极度不配合“治疗”，不听医嘱就想痊愈简直痴人说梦。
　　比如现在，两个人探讨孩子离家出走的问题。
　　“尤寓有逆反心理，这很正常。早说了他在青春期。”苏洛晨看完小朋友充满怨气的“血书”，笑着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尤凯一脸严肃，摩挲着手掌，眼神里却带些许暖意：“可能是被我惯坏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苏洛晨眨了眨眼，明知故问。
　　“你是医生，不该你给我建议吗？”
　　“你听过一句话没有？最好的心理医生是你自己。”苏洛晨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薯片撕开包装，一边吃一边劝告，“我觉得问题关键不在他，而在你。趁他发现你的异常之前，还是趁早做个决定吧！”
　　尤凯点了点头，问：“要不，让他在同学家多住几天，我先不急着接他回家？”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尤寓从小到大没离开过他一整天过。
　　苏洛晨挑了挑眉，既没肯定也没否定。放下手上的薯片，凑过来带着事不关己的口气，说：“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你儿子其实并没有缺少母爱，甚至已经出现了恋父情结，这还挺让我意外的。”
　　尤凯瞟了他一眼，找不到合适的话，却依然不承认，“不可能！他没出现厌父情结我都谢谢他。”
　　苏洛晨拿起桌上那封信扬了扬，勾起嘴角，“还有一点，你也没注意到，这封信其实很清楚的反映了尤寓现在的态度！”
　　“什么意思？”尤凯拿起信，皱着眉头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骂他并没有发现疑点，抬头看向苏洛晨，眼神里带着点迷茫。
　　苏洛晨也不绕弯子，大方的给了个提示，“他怎么称呼你未来另一半的？”
　　这么一说，尤凯突然发现，尤寓在这封信里，通篇的措辞全是“别的女人”、“那种女人”、“某个女人”。。。。。。。。
　　苏洛晨莫名其妙笑了一声，才解释：“小朋友根本就没有在潜意识里形成一个家庭的正确概念，妈妈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陌生了，甚至是多余的，毕竟这么多年，在他成长环境里你扮演了这个重要角色，甚至给了他心理暗示。我记得以前咱俩聊天，你提到过尤寓在上了初中以后，就再也没追问你他亲生母亲是谁的问题，对吗？”
　　“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这其实也从侧面反映了一点，他既不需要亲妈，也不需要后妈，甚至反感母亲这个名词。当然这只是我主观推断，我并没有和你儿子直接面对面的沟通过，这种结论存在误诊的可能性。”
　　尤凯闭上眼沉思了片刻，才艰难开口：“可是让他去留学，年纪真的太。。。。”
　　“尤凯，你15岁的时候，你爸妈还伺候你更衣吃饭吗？”苏洛晨打断他的话，眼神直接，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
　　尤凯怎么会看不透，一脸云淡风轻，“怎么可能，我没伺候他们就不错了。”他出身并不好，原籍是北方的一个偏远山村，俗话说穷人孩子早当家。童年对他来说，算是三十几年人生里最难熬的岁月，暗无天日如同黑洞。那时候，他爸经常喝醉撒酒疯，还嗜赌成性，哪天心情不好抄起厨房的擀面杖就使劲儿抽他，抽到他累了才停手。他妈行为上倒是正常，就是没事会用一种怨恨的眼神盯着他，母子俩一辈子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不过他妈也没“折腾”他几年，在他9岁的时候，抑郁症犯了，当着他的面投井自尽走了。从小到大，别说父母伺候他了，哪天他不用洗衣做饭，就算尤家列祖列宗显灵了。
　　苏洛晨捕捉到眼前人一瞬间的失神，继而直言：“那不就完了，你儿子是巨婴，还是二等残废？要你每天像个二十四孝保姆那样跟着？你放他出去锻炼一下，这对他以后的人格形成是有好处的。你想过没有，若是哪天你不在了，他的后半生要怎么度过？”
　　苏洛晨的话如同一记记重拳，猛捶在尤凯的胸口。他何尝不知道，陪他终老的人永远不会是自己。
　　“我再想想。”尤凯一时间有些呐呐无言。此时此刻，他心里甚至产生了一种强烈厌恶感，特别想回避苏洛晨的窥探，那是心底最阴暗的一面慢慢被人撕扯开的无力感和窒息感相互混合，再被人赤果果的诟病。不过他这么多年生意场上混过来，还懂得掩饰情绪，饶是苏洛晨这种人精都没察觉到。尤凯慌忙起身，准备告辞。
　　苏洛晨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看着他，“我再提醒你一句，孩子的确是小，但别毁了他。”
　　尤凯几乎是逃出苏洛晨的诊所。这种感觉以前没有过，或者说不那么强烈。他怔愣的站在街边，望着川流不息的人潮，感觉自己又陷入了似曾相识的孤独感之中。
　　还没静下心细想，手机却响了。尤凯仔细一看，居然是刘小政！
　　尤凯想到尤寓，连忙摁了接听键。
　　“尤叔叔！尤寓出事了！”
　　“他怎么了？！”尤凯瞬间捏紧了手机。
　　“不知道，突然就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一直不出来！我问他，他说想回家！让您过来接他！”
　　“好，我马上过去，你帮我看着他！”
　　“嗯，叔叔你快点！”
　　尤凯坐上车，吩咐宋琦去尤家。宋琦见他神色急白，不敢耽误，立马发动引擎上路。
　　一路上，尤凯都惴惴不安，手心里都是汗。
　　刘小政没想到尤寓看个猫片反应这么大，心里一阵懊悔，早知道不看了。要是被尤叔叔知道，自己带坏他儿子，想想那个眼神，刘小政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孽，非要自己往枪口上撞。
　　小朋友坐在卫生间的浴缸里，耷拉着脑袋，浑身浸着凉水，那股躁动已经消散了。但是他依然惶恐不安，心脏怦怦乱跳，像要破土而出。头脑又热又胀，耳朵里呼呼作响。刘小政不知去了哪里，屋子里静谧空荡，让他难以捉摸。
　　这时，浴室门突然被重力拍打得哐哐作响，吓的他浑身一颤。接着就听到家长声音，小朋友的委屈，顿时像一口混沌的水井中黑色的沉淀物，一古脑儿泛起在他烦恼不安的心头。
　　“宝宝，你在里面吗？”
　　“爸爸。。。。。”
　　尤寓的声音隔着门听不太清晰，但尤凯还是听出了他的哽咽，心里一痛。
　　即便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吓到孩子，压着声音温声细语的哄劝：“宝宝，听话，把门打开，爸爸接你回家！”
　　话音刚落，浴室门就突然打开了，。
　　尤凯看见浑身湿透，眼睛泛红的尤寓，站在那儿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赶紧弯腰把他横抱起来，亲了亲额头安慰他。尤寓把手搭到男人的脖子上，小脸紧紧埋在他的胸前，才觉得心安。
　　“宝宝，我们回家！”说完什么都没问，转身就抱着尤寓下楼了。
　　上来下去不超过两分钟。
　　刘小政是跟着尤凯上楼的，全程围观，惊讶于父子俩的相处模式，一脸呆滞的看着尤家父子下楼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久久不能平静。
　　回家的路上，宋琦瞥了一眼后视镜里拥抱着的两人，情绪都不对劲，不敢多言，贴心的升了隔板。
　　家长把小朋友抱在怀里，那种真实存在的触觉让两个人都觉得心安。环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家长想到医生的话，心里有了打算。
　　虽然g市的夏天炎热，但尤凯怕他凉水泡的太久，碰了碰他的手，发现一阵冰凉。自己身上也一片潮湿，不知是着急出的汗还是小朋友身上带过来的水。
　　两个人回到家，尤凯就抱着尤寓上楼进房。
　　尤凯把人放在床边，起身准备下楼，“宝宝，先去把湿衣服换了，不然着凉会生病的。爸爸去给你煮点姜汤。”
　　“爸爸。。。。。”尤寓死死抓着家长的衣角不肯放，欲言又止。
　　“怎么了？”尤凯蹲下身询问。
　　尤寓低着头嗉囊：“我想洗澡。”他身上湿透了，衣服粘着皮肤，难受的紧。
　　“好！爸爸去放热水。”
　　尤寓点了点头，又急忙摇了摇头。尤凯看着他晃悠的小脑瓜直发笑，“怎么了？”
　　“爸爸别走。”
　　尤凯了然的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凑到他面前用手勾了勾他的鼻尖，“好，你去洗澡，爸爸就在外面等着，不走。”
　　尤寓点了点头，或许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孩子特别怕水，尤凯起初没发现，但尤寓从小不爱洗澡，一进水里就扑腾，跟个旱鸭子似的。他专门买了个双人浴缸，类似于小型泳池，没事就带他下水，尤寓花了一年时间才勉强敢独自下水玩。
　　尤凯记得他自己刚创业那会儿，每天顾着公司一堆事，没人搭把手，常常加班到深夜。
　　一到家累得倒头就想睡，但g市常年闷热，一天不洗澡就一股子汗馊味儿。回房看见小家伙还没睡觉，安静的坐在床上玩积木，看他回来了，连忙下床拉着他的手，非要听他讲睡前故事。
　　邹萍那时候去外地跑销售，也经常不在家，尤凯发现孩子没洗澡没换睡衣，二话不说扛起他就扔进浴缸里开始放水，尤寓死命挣扎，尤凯在外面忙了一整天，实在心累，想着早点洗漱完就能睡觉，心一急，用花洒对准孩子的头直接浇了上去。尤寓被喷了一脸，睁不开眼，大喊大叫，拼命挣扎起身，脚底一打滑，额头瞌到了浴缸边沿，立马就肿起了个大包，疼的他嚎啕大哭。
　　尤凯反应不及，吓得赶紧捞起孩子查看伤势，还好没开口子。小家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小脸紧紧皱在一起。尤凯心疼坏了，用嘴对着他的伤口吹气，希望减轻痛感。但是尤寓哭的太用力，哭岔气了，脸色发白，口周发青，指着自己的胸口对他说“爸爸我这儿疼”，尤凯这才意识到严重性，连忙抱着孩子开车去医院，一路上闯了五个红灯。到了医院挂急诊，医生拿着听诊器检查，完了训人，“你这家长怎么当的，孩子发烧你没发现吗？看样子要输液。心律也不齐，以防万一去做个彩超检查一下，我再开点药。”
　　尤凯一个劲儿点头认错，他无话可说。
　　在医院奔走了大半天，最后才失魂落魄的坐在输液室里喘了口气，看着怀里哭累了睡着的小家伙，手上扎着输液管，尤凯心里自责的想给自己两巴掌，明明累得脑仁疼，可思维却异常清醒。
　　折腾到凌晨五点多，尤凯才抱着小家伙回家。
　　刚他人放到床上，小家伙就醒了。
　　尤凯问“宝宝还难受吗？
　　小家伙摇了摇头。
　　“对不起，都是爸爸不好。”
　　小家伙估计缓过来了，奶声奶气说，“爸爸不要哭，我以后一定乖乖洗澡，爸爸不要哭。”完了还用肉嘟嘟的小手去帮他擦眼泪。他哪知道尤凯在哭什么，一大一小鸡同鸭讲。
　　尤凯摘了眼镜，看着他，“宝宝会不会讨厌爸爸？”
　　小家伙亲了亲他的脸颊，认真说：“不讨厌，爸爸抱。”尤凯和衣躺下，侧着身体抱着小家伙，看着他的小手紧紧攥着自己胸前的衬衫，心都要化了。

　　家长在浴室里试了试水□□，可以了，你自己洗澡，爸爸就在外面，有事喊爸爸。”
　　尤寓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尤凯关上门，背靠着墙，仔细听着里面的水花声，面色平静。
　　刚才事出突然，他没空问孩子发生了什么，这才得空打电话给刘小政询问。
　　电话那头刘小政支支吾吾，但姜还是老的辣，不过三两句就套出了话。
　　尤凯挂了电话，陷入了沉思。男孩子之间聊点瑟情话题，背着父母看点猫片，这都是正常的青春期现象。尤凯以前引导尤寓不要看，是顾及孩子的身体状况，尤寓发育迟缓，体弱多病，这些成人东西过早接触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也就没怎么讲解过这方面的知识。但没想到今天尤寓的反应这么大。
　　就在这时，浴室门开了。
　　尤寓穿了条小裤衩走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珠，尤凯连忙拿起毛巾帮他擦干。尤寓的皮肤透着不健康的苍白，但好在尤凯饮食上管得严，常年挑食又不爱运动，但身材匀称，就是比同龄人矮点，还没窜个子。
　　顺着往下淌的水珠，尤凯的目光不自觉浏览过白花花的身体，眼皮微跳，听到尤寓喊他才回过神，不自在的撇开了眼。
　　赶紧转移话题，“宝宝，在刘小政家为什么把自己关起来？”
　　尤寓低着头没回答。
　　尤凯拿起备好的衣服给他套上，小朋友像提线木偶一样配合。
　　“宝宝是不是吓到了？”
　　尤寓不理解家长的话，迷茫的抬眼看向他。
　　“刘小政说你们刚才在看碟片。”家长接着给他套上裤子，那稀松平常的口吻，仿佛在说今晚吃糖醋里脊。
　　尤寓没想到刘小政居然交代了，身体下意识想逃。被尤凯一把拉住，勾了勾他的鼻子，“宝宝，什么感觉？”
　　尤寓不敢吭声，脸色鲜红欲滴，和家长讨论这种问题，让他无措。偷偷观察家长的表情，发现没有嘲笑和逗弄，这才放心。
　　实话实说，“小jj想尿尿又出不来，浑身难受。”
　　尤凯认真的点了点头，耐心的解释：“我的宝宝长大了，这叫姓冲动，每个男孩子都会有，很正常，一点也不用害羞。明天爸爸去书店买本书回来，你自己学习一下就懂了，知道吗？”
　　尤寓应了一声，把下巴靠在家长的肩膀上，“爸爸，我害怕。”“这有什么好害怕的？”家长轻笑，回抱着安抚他。
　　可是爸爸，我做那种事的时候，会想到你，这样是不是不对？
　　尤寓收紧手臂，感受着家长的怀抱，心里默默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