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歌传》春弈

3、隐世戾歌

　　“禀宫主”
　　数宫医齐齐跪下，巍巍颤颤的身形连带着声音都颤抖，“离主子已无救了。”
　　他们深低下头，灵魂深处的颤粟使他们能够敏锐的感觉到上方的目光冰冷异常杀气腾腾。
　　“主子！”无饮冷声响起。
　　“要你们有何用？拖出去斩了！”
　　冰冷的命令声另所有宫医们面色死灰一片。
　　无饮深皱眉，深知此事后果的严重性，但触及隐歌如今的杀气，欲出喉的劝话生生被吞了下去。
　　隐歌抬眸，丝丝冰冷。
　　这是无光的地界，珍贵的夜明珠逐渐点亮，延续地殿直至十里以外，精致的壁雕，一路铺设往下，数十里的阶梯，器宇轩昂的大殿，殿心的冰床寒气腾腾，三里之内的地面早已被覆罩一片薄冰。
　　仙体在仙人逝后是会随之灰飞烟灭的，即使有千年冰床的维持也保存不了多久。
　　冰床前的隐歌，仍是那一袭染血降紫的华衣，她轻抚胸口，心头好似有隐疼的感觉。
　　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温暖，原来，他在她身边的这几万年时光才是最温暖的。
　　为什么她现在才懂得？
　　记忆好似回转到了曾经，修离是在她受封冰寒之地第三万个年头入的寒孤宫，第一个万年头她清了外敌解了内患，第二个万年头她培植了自己的勇士与忠将，第三个万年头她听从了群臣进谏，立御君。
　　那时候她也是一袭深紫色的宫装，朱红丹唇，冷眉不见笑，坐在稀世冰玉打造的九龙冰椅之上，那是象征无上权力的地方，他一身墨衣，出尘的气质与墨黑显得格格不入。
　　她问他是何许人，他沉默片刻，才回道“狼雪族之人”。
　　她此时才懂得，原来他当初的黑衣，当初的沉默，其实是在悼念，悼念他地下死去的父皇母后。
　　议政殿
　　冰与玉的殿堂，宏伟的建筑，设局精良，精致而奢华的天然体，窗外是大片大片的梅花，寒梅傲雪，不知是人工引至还是天然，数梅纷纷探进窗内，繁华一片。
　　那，象征无上权力的地方，九龙冰椅之上；她一袭悼服白衣，衣袂极品精致，淡妆素颜仍掩饰不了她的容貌和那清傲若梅的气质。
　　地上的盛风虽跪着，未减半分气节，挺直的腰板，漠然神色。
　　两方对峙的情形让两旁的婢女瑟瑟发抖
　　“主子！”无饮神色慌忙，脚步凌乱的走入大殿，“那将领已死！”
　　什么！
　　大殿一片哗然，突然的消息令盛风浑身一震，颤抖着站了起来，他望着九龙冰椅之上冷漠的女子，眼底仇恨，通红一片，是她！
　　“是你杀的？”肯定的语气令隐歌皱眉
　　“本宫为何要向你说明？”冰冷无任何温度
　　“隐歌你迟早是要招报应的！”充满仇恨的声音在大殿久久不散。
　　隐歌抬头，轻挥手。
　　“嘭！”随着手势的落下，盛风的头重重的摔了下去，昏了过去。
　　“主子！”无饮半跪，“都带去吧！”极轻极淡的声音，含着叹息，随着半圆雀屏的遮合，逐渐消散不见。
　　“是！”无饮望着屏后影影绰绰孤落的身影，有些触景伤情，只是片刻，领命而去。
　　雀屏后的女子，目光深处幽远，她手上逝去的那么多条人命，所以才招报应了吗？

　　这是与外界没有任何牵连的世外山林，风的轻，云的淡，景的深，花夭夭，味凄凉。
　　床上的男子褪去华衣，一身劣质布衣，却难掩风华，缓缓睁开双眼，望着天花板涌出莫名的熟悉感，记忆里就是怎么想不起来，随着一声脆脆的稚音，目光焦距逐渐扩大，浑身一颤。
　　“阿爹！”

　　村庄的中央，数半冰人人的勇士都拿着兵器，怒视正前方的少女，却不敢有任何行动，因为他们根本打不赢她。
　　“你们的将领不管是如何去世，你们还没有资本让本宫跟你们说明。”隐歌声音冷漠，若迎面的风，刺骨。
　　“择良木而栖，这个道理相信你们应该都懂得！”
　　“这是刀，如若有谁觉得没有报了族仇，甚觉羞耻，你可以一刀两断，但请你先回头看看你们身边的妻儿”
　　“这并不算背叛，而是顺从，要知道半冰人战役之所以发生，本就是半冰人统治者的错。”
　　“你们这条命，本宫想杀没有你们想要留的份，给你们这次机会，只是因为你们的殿下，你们应该感激他！”
　　“想活想死都随你们便，如若还想报仇雪恨，现在就可以。”
　　一片寂静无声。
　　“民妇谢过宫主不杀之恩！”人群之中，其中一位身穿劣质衣服少妇双膝跪地，朝着对面那白衣女子磕头。
　　“余敏，你是要背叛我族吗？”人群中一声赤喝。
　　“背叛？何为背叛？选择一个好的去处是背叛吗？不是，这是每一个人的人之常情，请大家仔细想想，如果我爹真的是孤寒宫宫主所杀，为什么她不肯直接承认？她是孤寒宫宫主，她不需要骗任何人，更何况我们与她而言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只能够说明我爹是自杀，为什么我爹要自杀大家还都不明白吗？”
　　“孤寒宫宫主说的没错，真正错的是统治者的野心，如果不是野心泛滥我们何须受罪，或许你们大多会觉得未报族仇心觉羞耻，请你们回头看看自己的妻儿，我们想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家而不是躲避官兵四处逃跑。”
　　顷刻安静一片。
　　“民妇谢过宫主不杀之恩！”“民妇谢过宫主不杀之恩！”“民妇谢过宫主不杀之恩！”
　　随着那女子的话毕，数道声音在不同地方都异口同声响起。所有妇人齐齐跪下，满眼湿润感激，磕头及响彻云霄的声音，令人们浑身一震。
　　隐歌望着人群里那力争的女子，微欣赏。
　　少妇不经意间反身抬头，容貌出色，气质难得，与隐歌的目光刚好碰撞。
　　余敏？
　　她记得她的名号，曾经半冰人一族族内的第一才女。
　　“够了！”隐歌启唇：“你们应该去谢你们地下的殿下！”
　　大多人眼眶湿润一片，接连不断的磕头，异口同声：“民妇谢过殿下，谢过宫主！”
　　数勇士也相互而视，逐而齐齐下跪，他们并不腐愚，寻良木的确是唯一后路：“谢过宫主不杀之恩！谢过殿下！”
　　清淡的声音缓缓响起：“回宫！”随着玉帘落下，轿子渐行渐远。
　　“宫主口谕：从此以后，三界之内不再有半冰人一族，唯有冰落一族。”
　　“民妇接旨！”“草民接旨！”
　　二日后，孤寒宫放出皇示，半冰人一族突袭已尽数灭亡。曾经屹立不倒数万年的皇族，一倾繁华尽。
　　三日后，宫主力压群臣的进谏，废除各御君。除了在半冰人袭击中，因保护宫主而逝去的离主除外。而盛风这个名字也逐渐消失不见。
　　四日后，举族同悲，为修离悼亡。
　　五日后，冰寒之地大换血，曾经暗中与半冰人接触的各族落，一倾打压。
　　十日后，族落百名榜之内，涌入了数新秀，最引人瞩目的是一直未听说的冰落一族，冰落一族力压大多族落，成为冰寒之地位前几十的大族落，受封府邸，传闻因族长夫人余敏的聪慧，受封正四品夫人，比其夫君名号都要高，赐宫装正旗，可随自己夫君参政，是冰寒之地第二位可参政的女性。
　　数日后
　　“主子，九重天仙后突然来临！”无饮推开厚重伐门，淡淡禀报道。
　　“嗯！”隐歌轻应，未抬头半分，继续磨砚，“不见客！”
　　“是！”
　　孤寒宫宫外是数丈台阶，隔绝的却是两个世界，一身貂绒华衣的贵妇位于朱红门外，等待着士兵的传通。
　　大约片刻，士兵才来冷声通报。
　　“宫主很忙不见客！”
　　随仙后一起来的还有几名仙人，各仙人神态不一。仙后倒一脸淡然，在预料之中的情况，唯有几位仙人，自恃清高，甚觉不满，触及仙后未曾说一句话，倒也没有表露出来。
　　寒孤宫北面
　　“嫣嫣参见宫主娘娘”一身碎花小袄的小女孩，陶瓷般粉扑的脸蛋，头上扎起两把翘翘，眉心的小梅花煞是可爱。
　　“平身！”“过来宫主娘娘这里来！”隐歌微微一笑，朝小女孩挥了挥手。
　　小女孩大约三四岁的样子，小步子颠颠的跑向了隐歌，“嫣嫣又想要吃什么好吃的了？”隐歌好笑的询问。
　　“嫣嫣想要吃冰莲丸子”小女孩想了想不假思索的说了出口。隐歌眸底突暗，微微一笑，继续道：“嫣嫣还想要吃什么？”
　　“还有永香阁做的新出的甜点，还有……”小女孩边思索边扣着指头数。
　　隐歌好笑的望着她粉扑扑精致若陶瓷般的脸蛋，笑着问：“那宫主娘娘带嫣嫣出去买行不行？”
　　“好好好！”小女孩拍着手掌，一脸愉悦与憧憬。
　　“无饮！”她朝殿外吩咐道：“出宫！”
　　“是！”
　　随着朱红大门的打开，最先看见的是一抹白，敞开的视觉，数目碰撞。
　　素白的宫装，素颜淡抹，出尘的气质，玉饰的步揺簪伴着步伐摇晃不停；一身白衣身旁的是一个碎花小袄的小女孩，小女孩精致的五官出众，陶瓷般的皮肤嫩白，大大充满童真的眼睛好看。
　　隐歌淡然的目光与仙后惊讶的目光在空中碰撞，都说女儿像父亲，偏偏她要像母亲多一些，八分像极了母亲，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除了那孤傲的气质，若寒梅，凌霜傲雪，绝世无双。
　　“宫主娘娘，她们是谁呀？为什么要在宫门外面呢？”小女孩扯了扯隐歌的衣角，好奇的大大眼睛疑惑询问，糯米般的声音甜糯糯的。
　　“她们呀！是外面的人，至于来这干什么，娘娘也不知道，应该去问她们。”隐歌含着笑，解释着。
　　“那她们是好的还是坏的呢？”嫣嫣继续疑惑询问，“嫣嫣说呢？”她把问题抛向了孩子自己并不直接判定说明。
　　“让嫣嫣想想！”小女孩陷入了思考，片刻后毫无结果，小步子颠颠倒倒的直接跑向了贵妇一行人，“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小女孩甜糯的声音引得所有人侧目而视，贵妇望着前面风雪冰景里的那抹素白，心底泛疼，那是她的孩子。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小女孩脆脆充满好奇的稚音拉回了贵妇思绪。
　　“我们当然是有事情才来的”贵妇蹲下了身子，望着孩子单纯童真的脸蛋，粉扑扑煞是可爱，温声回答，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眶有什么东西微湿润，笑着继续道：“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咯咯！”小女孩有些高兴自己知道了她们是不是坏人，发出一连串甜笑声，“我叫盛余嫣！”
　　盛姓？不是她的皇外孙女？
　　“嫣嫣！”清淡的声音引小女孩回过了头，“过来！”
　　小女孩屁颠屁颠的又跑回了隐歌身边，隐歌淡淡道：“让婢女陪你去买那些甜点好不好？娘娘突然有事情去不了，下次娘娘再带你去好不好？”连续两个好不好可见她对那小女孩的宠爱之度。
　　小女孩嘟起了小嘴巴，一脸不高兴，听了后面那句才算眉开眼笑。
　　“好。宫主娘娘下次不准耍赖了！”
　　“好！”
　　小女孩刚刚答应了下来，隐歌对着一旁婢女挥了挥手，走来了一婢女，才带着嫣嫣行了下去。
　　随着小女孩的离去，气氛显得死寂一片，“今日本宫不见客！”冰冷的声音下了逐客令。
　　“歌儿，”贵妇声音微颤抖的响起，“随我回九重天吧！九重天需要你！”
　　“本宫为何要回九重天？”隐歌抬眸，冷眸不屑一顾。
　　她的问话让所有人都不好回答，一时寂静一片。
　　“因为你是九重天的长公主，身位皇族中人，保卫仙界本是职责所在。”
　　不知是哪个不怕死的仙人率先作死，隐歌冷眸而视，那仙人甚是年轻，应该是刚刚上升仙界的神仙，目中无人，自恃清高，满嘴的道德仁义。
　　“那你见了本宫为何不行三跪九拜之礼？”隐歌嗤之以鼻，不屑冷笑。
　　那仙人气得涨红了脸。
　　“关宫门！本宫不接外客，仙后请回吧！”隐歌朝宫内走去，渐行渐远。
　　“歌儿！”贵妇身形微颤，朝背影大喊，“我是不会走的！”
　　隐歌抬眸都不屑一顾，冷漠无情，“随仙后喜好！”

　　“主子，外面一行人已经呆了五天了！”无饮照常禀报。“嗯！”女子淡淡抬眸，朝着窗外的天色看去，“嫣嫣该下课了，去嫣百殿”
　　“是！”
　　嫣嫣是盛风与余敏的孩子，孩子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有了，只是盛风一直有目的在孤寒宫所以就算孩子出世了，他也一直都未见过自己的孩子，直至半冰人一族的灭亡，冰落一族的出世，才得幸与妻儿有个安稳的家，又因知她在这偌大宫殿孤寡一人，便让孩子进宫陪她左右，只是偶尔回府看望阿爹阿娘，这也算是他们替阿世照顾她的心意，以减少心底的愧疚感。
　　踏进嫣百殿，可见小女孩坐在大圆桌上望着夫子的作业愁眉苦脸。婢女望及她的到来，正要行礼，隐歌挥了挥手，遣她们下了去。
　　寻了一软榻，轻轻坐下，未引起小女孩丝毫注意，就这样陪着孩子静静坐着，目光好似飘了很远很远，她突然有种想要相夫教子的错觉，这作为她来说多么遥远，多么不可能，更是可笑。
　　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众所疯狂的，她坐稳这把椅子，曾经踩下多少人的血肉之躯？高处往往是寒冷的，她应该懂得，从天注定命定凶星那一刻开始，她的一生都唯有权利相伴到老，永世活在权利巅峰之上。
　　见小女孩还沉浸在夫子的作业之中，隐歌对着主管婢女细心吩咐了一些细节，独自朝地宫走了去。地心的冰床寒气腾腾，仙体未改变丝毫“修离，今天嫣嫣很听话，乖乖的写作业我在她身边坐了好久都没发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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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有空她都会来陪修离说说话。
　　日落黄昏，逐渐黑暗，无饮望着外面的风景，目光幽远，外界传闻她乖张冷血，却不知她也有温热一面，她是五百多岁的时候跟着她的，那时候隐歌都还只有一百多岁，和平常四五岁孩子一般大小。她能够看到，隐歌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度过的，没有玩伴，没有玩具，生活在满是权利边缘的悬崖，唯有一个名修离的男子出现，她的生活有了些起色。
　　“无饮姑娘！”一个士兵行了过来，朝无饮行礼，胆怯得不敢抬头半分。
　　无饮在孤寒宫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仅隐歌身边的贴身婢女，却是整个孤寒宫，除了宫主外权利最大的人，没有任何官职，却可参政议政，是整个冰寒之地第一位可参政的女性，而且性格与宫主一般，冰冷得难以靠近，杀人不偿命，法术高强。
　　“何事？”无饮冰冷询问。
　　“禀报姑娘，门外一行人说她们有寒明珠！”
　　无饮眼底迸出一瞬的光芒，随即隐藏不见，“我知道了，退下吧！”
　　“是！”
　　她随着台阶逐渐往下，往下；夜明珠随着步伐逐渐发着璀璨光芒，握剑的手难掩她的激动。
　　“主子！”
　　无饮朝那一抹白看去，打断了她的所有絮絮叨叨，隐歌反过头，眉目微皱。
　　无饮喉咙涩的难以启唇，“士兵禀报说，仙后一行人带了寒明珠！”
　　黑暗里寂静一片，许久无声后，才听见里面响起了一句话：“开宫门。”
　　“是！”
　　白衣女子望着冰床上面的人，指尖微颤，任何仙体纵使有千年冰床也是保存不了多久的。总要灰飞烟灭，唯有仙界圣物：寒明珠
　　寒明珠不仅能保持仙体，还能锁住灵魂，喂养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