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调》顾语枝

2、莲花精

　　一朵莲花静静地躺在水洼里，身体却忍受着灼热的炙烤。莲花想，这大抵就是所谓的“化形”了。

　　它们莲花一族在水中生存，不能走、不能看、不能听，连与本族族人的交流都只能靠叶子和根。唯有经过几百年的修行，吸取万物灵气，才能化形为人。

　　又是一阵热浪袭来，莲花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间发生了变化。

　　她怔怔看着自己长出的粉白的、短短的手和脚，然而自己却不知道这是什么、该怎么用。

　　彼时她已被“化形”折磨得没了气力，远远地只看到一人向自己走来。近了，方看清那是个老头，肚子圆滚滚的。

　　那老头眉头皱了皱，好似很嫌恶。

　　莲花默了一默，感觉很委屈，莫名其妙便被人嫌弃了去。

　　不过那老头最终还是解下衣服，将她包裹起来带走了，大抵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

　　后来她才知道，老头带走她是因为他们是同族，而她又恰好掉进了他所管辖的山头碧荷山，与良心是万万无关的。

　　碧荷山里生活着莲花精和少数其他的花精，莲花精管老头叫族长，其他花精管他叫山主。

　　老头带她在碧荷山住下来了，还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莲清，莲花觉得很是风雅，便欣然接受了。

　　四百五十年后。

　　昔日短手短脚的婴儿如今已长成亭亭少女，莲清却极为郁闷。花族历来出美人，莲花一族更是个中翘楚。然则莲花一族以妖娆为美，而她长相偏向清秀，于是她便成了碧荷山上远近闻名的“丑女”。

　　妖王一个月后将来碧荷山视察，呃，视察美女。老头特特做了动员大会，嘱咐碧荷山上的花精们好好“表现”，莲清自然是被排除在外的，因而她被派去厨房做杂役。

　　一个月后，妖王来到了碧荷山，容貌美丽的花精都去了前厅招待妖王。还未到做饭时候，莲清得了闲，便带着小猴精单单去了后山摘桃子。

　　小猴精单单是极少数愿意与她一处玩的妖精之一，莲清性子极好，嘴巴也甜，但碧荷山上的妖精却大多讨厌她。先时她还疑惑地问老头，老头没回答，后来她也便不再问，默默地认为自己是因为长得太丑了，所以没有妖缘。

　　“老规矩，我去树上摘，你在下头捡，不许偷吃！”莲清吩咐了一声，便手脚并用地爬上桃树。

　　桃子个个长得大，莲清欣喜地摘了好几个，一并扔下去。甫一扔下，便听得下面一声喊叫。

　　“单单，你也太不小心了。”莲清从树上滑下来，然后，愣了。

　　眼前站着一个身着紫衣的男子，揉着头，不悦地看着她。

　　许久，莲清终于开口：“单单，你这么快就长大了？”

　　紫衣男子默。

　　老头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于是，紫衣男子选择了爆发。

　　“你是谁？谁让你用桃子砸我的！竟然敢砸我！你活腻了是不是？是不是！”那人怒吼，暴躁的气质与他妖冶的容貌着实不符。

　　“这、这位妖友，”莲清捂着耳朵，“您这样大喊大叫，委实有失妖格。我又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这几个桃子便送给您，当做赔罪罢。”

　　“谁要你的破桃子啊！”男子吼道，忽然又顿了下来，用鼻子嗅了嗅，眉目一凛，肃容道，“你到底是谁？怎会住在碧荷山？”

　　莲清听他语气不善，登时火便冒了上来：“你又是谁？我莲清在碧荷山住了这么多年，可没见过你这般惹人厌的人物！”

　　他何曾被人说过“惹人厌”？一时便愣在那里。

　　“妖王殿下！原来您在这儿。”老头的声音远远传来，莲清立马唬了一跳，他、他他他……是妖王？

　　老头走过来，先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然后忙对那妖王道：“妖王殿下，您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我已经吩咐厨房备饭了，您先回前厅喝茶？”

　　趁老头说话的当儿，莲清猫着腰，一点一点往后退、往后退……

　　“站住！”妖王大喝一声，诡笑道，“想跑？”

　　老头听得冷汗直冒，方才看到她与妖王在一处时，他便升起不祥的预感，这丫头最会闯祸，果然……

　　“莲清！”老头板起脸，“你如何得罪妖王殿下了？”

　　“我、我只是，送了妖王殿下几个桃子而已。”莲清假装委屈地低着头。

　　妖王一噎，难道要他告诉群妖，他被几个桃子砸得哇哇大叫吗？心念急转间，他猛然想起正事，便施了个妖法，将莲清定住，方道：“你且在此等候，我与碧荷山山主有要事商谈，待谈过之后再处置你。”

　　莲清默默垂泪，不过是砸了他几个桃，他竟想着如何处置她，真真是个小肚鸡肠的！有失妖格！

　　妖王和老头渐渐走远，隐约只听得老头的声音传来：“妖王殿下，莲清其实是……不过不知是何缘故……并不曾捣乱六界秩序……”

　　莲清暗暗欣慰，老头虽面冷嘴毒，倒真真是对她极好的。

　　不知被定了多久，就在莲清摇摇欲睡之际，身上的妖法猛然被解开，她一个不防，堪堪倒在地上。

　　甫睁开眼，妖王那放大数倍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又将她吓得倒地不起。

　　妖王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许久，方道：“丑是丑点，性子也可恶了点，但是……我阳蓬倒是几百年未曾遇到如此好玩的小东西了，过几天你便随我回去吧。”

　　听老头说，但凡稍稍有些地位之妖，必定养了不少年轻貌美的小妖供他取乐，何况是妖王？莲清心里一咯噔，方颤巍巍地问道：“请问……我是您的第几百房小妾啊？”

　　阳蓬的脸黑了一大半，恶狠狠道：“谁说我要娶你啊！”

　　老头的心堪堪那么跳了一跳，他、他之前不是说会娶她回去吗？怎的又改口了？

　　“妖、妖王殿下……”老头小心翼翼地掺进这么一句。

　　“闭嘴！”阳蓬喝道，然后看着莲清冷笑，“我是带你回去……做丫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