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阿司匿了

1、第 1 章

　　1.
　　乔伊有一双好看的手。
　　这双手，十指修长，指腹圆润，弯曲时可以清晰的看见每一段骨节，有力但不粗大。这双手，肤质白皙，少有体毛，手背上会微微浮现出每一条青筋，有劲但不柴瘦。就是这双手，让老约翰相中了他，将他从旧街的垃圾堆中捡了出来，训练他，教导他，让他再不用缩在街角做乞儿，他有了新的人生，贼。
　　这双手是灵巧的，它流连于绅士们的口袋，徘徊在贵妇门的手边，轻轻一夹，无论是钱袋、戒指、还是小香扇，只要是乔伊看上的，都是他囊中之物。
　　生活，是如此的简单，再不用蹲在旧街的垃圾堆里同野狗争食。
　　乔伊换上了新西装，是今年最新款的那种，同那些在国王大道上乘着马车的绅士们毫无区别。他订阅最新的时装杂志，关心上流社会的风向，学习珠宝鉴定，一切只为了做一名更出色的贼。即使过上了好日子，乔伊也没有忘记，一日为贼，终日为贼，这是旧街人注定的命运。
　　街口和剧院的偶然相撞已经不能满足乔伊的胃口，这太慢了，目标太过分散，那些猎物渐渐的学会了警惕，他需要新的猎场。
　　巡游在欧罗巴大陆的蒸汽火车成为了乔伊新的游乐场，当然不是末等车厢那种挤满了贫民的地方。头等车厢，更奢华，更私密，更多的猎物，这里是犯罪的天堂，随时可能停下的蒸汽火车，意味着随时可以脱离。
　　他可以坐在头等车厢的餐车里，品上一杯上等红酒，边喝边观察那些绅士和贵妇，寻找下手的目标。得手，然后离开，等他们发现的时，火车早不知开出多少英里了。
　　谁又会怀疑一位穿着得体的绅士是个贼呢。
　　然而一次途径巴黎的火车之旅，让乔伊的命运有了些许的偏差。
　　彼时他正在一位贵妇的私人车厢里寻找一条红宝石项链，那块宝石很大，很透彻，乔伊知道，这是块上品，值得一搏。他盯着这位贵妇好几天，才摸清了她的作息规律，幸而旅途很长，他有的是时间。
　　3点一刻，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娱乐室同艾琳夫人打上一局桥牌，这段时间不长，但足够乔伊得手。
　　明明这位贵妇每一日都如此度过，偏偏在乔伊动手这天发生了意外。3点一刻，应该在娱乐室傻笑的女人，回到了她的私人车厢。而乔伊才刚刚摸进来，还未来得及动手，就被这位贵妇堵在了车厢内。
　　但这并不是大麻烦，乔伊并不像那些无知的小贼一般慌张。这没什么的，他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然后他摘下了礼帽，露出了他最诚挚的微笑。
　　“这位尊贵的夫人，您瞧，这车厢里的每一节都一个样子。您似乎忘了锁门，而我则走错了地方，看来不巧我们都犯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误。”
　　他本打算以这样借口逃脱，这样的台词虽称不上毫无破绽，但足够他此时蒙混过关。
　　没想到贵妇人却先开口了，“哦，乔伊宝贝，是艾琳夫人将你送来的吧，真是的，她可真急。”她笑盈盈的拉着乔伊坐在长沙发上，为他倒了一杯茶，盯着他的脸上下打量。
　　“艾琳夫人果然没有骗我，还是巴黎的男孩子更和我胃口。要知道布洛涅的男孩子实在是粗鲁又蠢钝，叫我厌烦。”她伸手摸上了乔伊的脸，“怎么了我的乔伊宝贝，不说些什么吗？虽然你长得不错，但是一个哑巴可挑不起我的情趣。”
　　乔伊很快就明白了，他观察了那么久上流社会，怎么会不明白呢。
　　她将自己当做了新招来情人、男宠，或者说，一个男娼。
　　现在正流行这个。
　　乔伊笑了起来，他笑的更温柔了，他本就巧舌如簧，调调情不过小事一桩。但这都不是最难的，一个男娼要做什么，他太懂了。我是个贼，他心想，我不是男娼。
　　乔伊有一双好看的手，不仅好看，而且灵活。言语和手就是他的武器，仅凭这两样他就让贵妇弃械投降了，甚至比以前更为满足。
　　“哦，乔伊宝贝，你真是太棒了。”事后贵妇感叹着，喘息着。
　　她舍不得他走，带着他下了火车，去了巴黎，带着他进入了上流社会。
　　从此，乔伊变成了贵妇们小香扇下的秘密，谈论他就像谈论如何在颈链的延长坠上再镶上一颗南珠，这是一种情趣，一种奢侈的小情趣。
　　只需要一点点钱，你就可以拥有乔伊，他英俊的脸庞，他炽热的双唇，他忧郁的眼神，他甜蜜的情话，尤其是他那双灵活的双手。那双叫人快活的双手，不会有邪恶的种子留下，没有避孕药和私生子的烦恼。
　　多么美妙的体验，只需要一点点钱。
　　似乎谁也没有仔细想过，这一点点到底是多少。
　　但乔伊想过，就如同他现在乘坐的豪华马车，就如同他捧着的小盒子里的红宝石项链。
　　一点点钱？乔伊笑了，他可是个贼。
　　旧街的人羡慕极了，只有老约翰唾弃他，“呸，瞧瞧你什么样子，男娼，叫我恶心！约瑟夫，主会唾弃你的！”
　　约瑟夫笑了，哦，应该叫乔伊的，叫约瑟夫还是乔伊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论是老约翰起的名字，还是贵妇人起的名字，都没有什么意义。
　　旧街的人，生在街头，死在巷尾，谁也不会记住他叫什么。
　　“我仍旧是个贼，不过偷的是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