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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

  •   程缘驱车一路前行。
      目的地是城郊一处疗养院。利利姐告诉她,有一次蔡助理和她交代任务,说漏过嘴,提到过郁总在这个地方。
      已是黄昏,日色擦黑,昏沉的太阳被树梢尖挡住。
      忽然起了风。
      起初是小风,愈来愈大,最后狂风忽作。
      乌沉沉的黑云被风裹挟着而来,天空似乎也承受不了这重量似的往下压。漫天黑雾,风声呼啸,冷风似乎要窜到人骨头缝里。
      变天了。

      一个小时后,程缘才在视野尽头看见一栋建筑。
      那像一个庄园,占地面积达,周遭环境极美,配上铁栏杆的大门,五米高的围墙,远远看去就如一个高级监狱。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用力踩了油门。
      天已经全黑了,外面狂风大作,隔着车窗都能看见外面被吹得老高的灰尘,和被压弯腰的光秃秃树枝。

      他出来得急,只穿了件风衣。一下车被冻得一个激灵。
      这天可真冷啊。
      他裹紧了衣服,趁着门口路灯的光亮,上去敲门。

      一连敲了十下,偌大的铁门才开了一条小缝,从里面探出个头,往外头张望一圈,看向程缘:“你找谁。”
      程缘哈出一口热气:“我找郁先生。”
      那人眼神警惕起来:“你是谁?”
      程缘平静道:“我姓程。”
      啪——
      门一下就给关上了。
      那人声音从门里头传过来,带着点恭敬:“不好意思,程先生,郁先生有吩咐,不让您过来的。”

      程缘闭了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白色蒸汽在雪夜路灯橘色的光下如烟雾般被扯散,消失在风里。
      他继续敲门:“我要见郁先生。”
      一连五分钟,无人应答。
      程缘索性放弃了敲门,大声喊了起来。因为天气实在冷,他穿得少,冻得哆嗦,话也是喊一截断一截的。
      “郁总,我是程缘。”
      “我来找您了。”
      “我知道您在里面。”
      “郁总,今天您不出来,我就不走。”

      一连喊了三四分钟,程缘嗓子都冻哑了,灌了一肚子冷气,浑身都冻僵了。他站在狂风里,如单薄树苗,风衣衣角被吹得老高。
      门又开了。
      蔡助理拿着一件厚厚的棉大衣,拎着一壶热水,臂弯搭着张毯子,一叠声地道:“程先生,这么冷的天,您就穿这么点。来来来,快喝口热水,披件衣裳,当心病着了。”
      程缘问他:“这是郁总让你送的吗?”
      蔡助理回头看看,哀求道:“程先生,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程缘不接衣服:“郁总在里面对吗?”
      蔡助理着急地直把衣服往程缘怀里塞:“程先生,不管怎么样,您得先管好自己的身体啊。”
      程缘不接:“我要见郁总。”
      蔡助理为难:“郁先生他,他……”

      程缘不管,继续高声喊着:“郁总,我是小缘,我要见你。”
      “今天见不到你,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郁先生,我知道您在里面。”
      “郁先生……”
      蔡助理唉了一声,把东西放下,进去了。

      又是一个十分钟。
      蔡助理再次打开门,朝程缘鞠躬,哀告着:“程先生,我求您了。这么冷的天气,您又不穿衣服,又不喝热水,当心冻坏了。”
      “我求您先回去吧。”
      程缘冻得牙颤,咔咔响着:“他还是不肯见我?”
      蔡助理打哈哈:“这个……程先生……”
      程缘盯着他身后。
      门只开了半扇,蔡助理一手扶着门,半个身子侧站在门口。借着路灯的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门后有个人的半边身子,若隐若现。

      程缘不动声色,继续逼着蔡助理:“我要见郁总。”
      蔡助理一个劲道歉:“程先生……”
      程缘趁他不备,突然一把推开他,侧着身子挤过那半开的门,窜了进去。蔡助理哎哎哎叫了几声,还没反应过来,程缘人已经进来了。
      程缘一转身便看见门后的郁景来。

      两人对视。
      程缘死死盯着郁景来,似乎要将这个人印在瞳膜上,用目光扫描出这四个月不见,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郁景来喉头滚动,低头避过程缘目光。
      风更大了,呜呜地如伤心至极的人的哭泣声,在城郊广阔天地里被卷得很远,空气中飘起细小的冰晶,打在人脸上,击中般生疼。
      除此之外,两人之间别无他声。
      沉默。
      雪夜般沉默。

      “郁总……”
      “小缘……”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或者是同时出声。两人的话头撞在一起。郁景来怔了怔,低了头,又不说话了。
      程缘首先开口,逼视着郁景来的眼睛,一字一顿:“郁总,您不要我了吗?”
      郁景来沉默。
      “您不肯见我——”
      “您躲着我——”
      “您还给我安排那么多工作骗我——”
      “所有人都知道您在做什么,除了我——”

      程缘的声音一出口,就被风扯开,卷在空气里,被冰晶裹挟着飘远了,温度似乎也跟着那风不见了。
      郁景来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出声。
      程缘嘴唇颤抖,牙齿哆嗦,喉头险些泄出哭音:“郁总,我只要您一句话。只要您一句话,我就会自己离开,保证不再骚扰您。”
      他不可以哭。
      他不可以露怯。
      郁景来低头,雕像般静默。
      程缘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只要您说一句,说您不喜欢我了。只要您在五秒中里,说一个不喜欢我,我现在就走,绝对不纠缠您。”
      郁景来抬头看着程缘。
      慢慢地,他又低下了头,张了张口:“我……”不喜欢你。
      他说不出口。

      “五秒……”
      “四秒……”
      程缘声音倔强,固执地用静默的压力逼迫着郁景来。
      “三秒……”
      郁景来打断他:“小缘,别这样……”
      程缘不管不顾,强忍着鼻尖的酸涩,固执地倒数着:“两秒……”
      “一秒……”

      无人出声。
      “郁总……”
      程缘心仿佛被人揪着尖儿绞般,疼得直哆嗦。他眼眶一阵阵剧烈酸涩,拼命睁大眼不让眼泪落下来。
      他不可以哭。
      他不能后退。
      他竭尽全力使声音平稳:“郁总,您说不出来你不喜欢我,对不对。您明明就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郁景来低着头,声音哽塞:“小缘……”

      “您明明喜欢我……”程缘直直地盯着他,鼻尖酸涩:“为什么不要我。”
      郁景来固执地沉默。
      “我可以给您做饭,可以给您讲故事,可以从照顾你……”程缘终于忍不住泄出一丁点儿哭腔,立即收起,“你要我什么样,我都可以做……”
      他强忍着哭腔。
      他不能哭。
      他必须勇敢。

      “郁总……只要您说一声……”程缘拼命地忍着哭,“你想要什么样子,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都可以给您……”
      郁景来颓然地捂着头:“小缘小缘……不要这样。”
      程缘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只要……”
      “只要您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他哭了。
      眼泪大滴大滴往下垮。
      他不能没有他。

      “小缘……”郁景来捂着头,颓然无助:“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程缘不管不顾扑了上去,把郁景来推到墙角,掰着郁景来的脸,照着他的唇用力啃咬着:“郁总,我爱你……”
      郁景来身体僵硬。
      他任由着程缘抱着他。
      程缘又啃又咬,吻足足半分钟。他停了下来,抱着郁景来,泪水一滴滴落在郁景来的颈窝里 ,烫铁般砸得生疼。
      “我爱你……”

      郁景来闭了闭眼。
      他抿着唇,双手覆上程缘的肩膀,用力,一点一点地把程缘推开,任由着程缘怎么挣扎,怎么哭喊都不松手,直到把程缘彻底推离。
      “小缘,我对不起你。”
      他仰头,把眼泪倒回去,道了声歉,转身离开,“你恨我吧。”

      “不,我不恨你。”
      程缘从背后抱住郁景来。他抽噎着:“郁总,你到底怎么了。你和我说好不好?是你我说过的,恋人之间要坦诚不是吗?”
      “这是您教我的啊。”
      “我们是恋人啊,为什么不能坦诚呢?”
      “我爱你啊,郁总……”
      郁景来僵在原地,不敢回头。

      “这个这个……”程缘打开手机,疯狂地在手机里翻着,按开这首《I honsetly love you》:“这首歌……”
      Maybe I hang around here
      A little more than I should
      “还记得这首歌吗?郁总?”程缘抱住郁景来,“你在这首歌里,要我答应,要是你会伤害到我,让我不管怎么样对您,都不要让我受伤。”
      “我答应您了。”
      “可是您给我这个机会了吗?”

      We both know I got somewhere else to go
      细小的冰晶下得更急了,在铁门上打出沙沙作响。空气似乎也被低温冻僵了,风声也被音乐抚慰得宁静下来。
      程缘紧紧抱着郁景来。
      郁景来一动不动,僵硬地站着。
      漆黑寂静夜里,只有音乐声如水流淌。
      But I got something to tell you
      That I never thought I would
      程缘慢慢开口:“郁总,我不想做一个说话不算数的人。所以,请您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我陪着您,不管要面对什么……”
      “好吗?”

      But I believe you really ought to know
      I love you
      I honestly love you

      “好。”
      郁景来仰头,逼回眼泪。他转头面对程缘,嘴唇被咬出鲜红的血珠,眼里死寂地漠然,鱼死网破般决绝道,“好,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程缘睁大眼,似乎仍难以置信。
      郁景来盯着他,一字一顿,字字清晰地道:“我告诉你,我他妈的是个疯子。”
      “我们全家都是疯子。”
      “我们全家都是杀人的魔鬼。我妈妈,我,都是的。”
      “你和我一起,你会被我杀的。”
      “你想知道郁岑采的妈妈怎么死的吗?”
      “她根本不是从楼上掉下去死的。而是被发病起来没有神智的妈妈当做凶手,捆了起来,从十八楼阳台扔下去的。”
      “我的妈妈杀了我的姐姐。”
      “呵……”
      “真好笑啊。”

      音乐仍在继续,雪花般轻盈。
      I love you
      I honestly love you
      You don\'t have to answer
      I see it in your eyes
      平静夜空里,一朵朵洁白晶莹的雪花飘下来,在昏黄的灯光里,在两人视野里,在两人脸上,如一滴滴眼泪。
      雪,终于下了。

      程缘愣在原地。
      他从没想过,一切会是这个样子。
      他呐呐地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打破僵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平静夜空里,男人温柔的嗓音水般流淌,配着被路灯的光染得泛起几分橘色的雪花,一切美丽得仿佛梦境。
      I love you
      I honestly love you
      身后,蔡助理一声尖叫:“郁总——”
      程缘瞳孔剧烈一缩,全世界在一瞬间褪色,他张了嘴,想要尖叫,却失聪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看见……
      他看见……郁总扶着墙晃了晃,朝着地栽了下去。

      “医生医生——”蔡助理冲过来叫着。
      一大群医生护士匆忙赶过来,流水般将郁景来围成一圈,给郁景来做着急救措施,手忙脚乱。
      程缘想要上去帮忙,却被一个医生推了出来。
      医生礼貌地道:“程先生,您的出现会让郁先生受极大刺激。为了郁先生的病情,我想请您现在离开。”
      他立刻回身熟练地给郁景来注射着药剂。

      郁景来很快被众人簇拥着抬走了。
      无人理会程缘。
      程缘想跟上去,想起医生的话,又顿住了脚步,被钉住般站在原地,看着郁景来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没入黑暗里。
      他一个人在雪地里站了许久。
      久到他自己都日后都想不起那一日到底是多久。

      他慢慢回头往外走。
      他手机仍响着,单曲循环。
      I love you
      I honestly love you
      You don\'t have to answer
      I see it in your eyes
      站在车边,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簌簌下落的雪花,用手掌接了一片,看着洁白晶莹的雪花在手里融化成一滩水。
      他扯出一个笑。
      真冷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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