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星辰》羊羊羊羊

3、第三章 人间

　　本仙君甚感无奈。
　　一旁的昴日星君捧腹大笑，我也着实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表情来应对这一番场面，只得捋起袖子抹了把自己脸上的尿液，天庭上众仙家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我，幸而本仙君这张老脸好歹也在这浮糙天宫活了几万年，这么一点小事儿，还是不可能脸红的，话虽这么说，一旁的昴日星君笑了一会儿，已然快笑的背过去了气，我着实尴尬，心道要不要捏个诀遁地三尺。
　　玉帝一张金光闪闪的脸愈发耀目，小凤凰一泡童子尿喷到了我的脸上，也算是近几千年来可供众仙家笑谈的一桩趣事，我看着玉帝，竟莫名的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这小凤凰生来便是个惹事精，一枚蛋壳把玉帝的龙袍炸烂了不说，更是托着赤身裸体玉帝在凌霄宝殿飞了一圈，想到此处，我心里才稍稍感到了许平衡，与那倒霉催的玉帝相比，我还是算好的了。
　　玉帝哈哈大笑，他将蹬着小胖腿的小凤凰举了举，而后捏了个诀，转瞬来到我的眼前，还未反应过来，玉帝便把小凤凰一个囫囵塞到了我的怀里。
　　“司命仙君，”玉帝说；“朕近日政务繁忙，又适逢小凤凰化生于天庭中，实在无暇分身顾及，不如你先替朕照看他一阵子？”
　　话尽，玉帝绣着翻云瑞龙的黄色袍子飞动，他又移了下身形，来到了昴日星君的面前，一巴掌就朝着昴日星君的头拍了下去。
　　“笑什么笑？”玉帝道；“昴日星君，你近来很是浮躁啊，笑完本玉帝，又要笑司命仙君了不成？你这神仙做的忒没眼色，你看看咱这满朝仙官，有哪个像你的样子？……我告诉你，你若是再敢笑一声，朕立刻拔掉你一身的鸡毛，塞到太白金星的炉子炼丹去——”
　　昴日星君神色一怔，紧接着，他便抖了抖眉毛，呐呐的闭上了嘴。
　　“玉帝……”
　　怀里的小凤凰活蹦乱跳，我尽力的将它往怀里拥了拥，喊了一声；“玉帝，这……”
　　“行了。”玉帝压根没有将本仙君放到眼里，他一挥衣袖，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众仙家，若无事，便退朝吧。”
　　话尽，便不再回头，坐上了龙辇，一大团祥云从凌霄宝殿外飞了进来，簇拥着玉帝散着金光的身影缓缓飞了出去。
　　我着实糟心，骤然多了这么一个麻烦玩意儿，还是只上古神兽，本仙君向来潇洒惯了，也不知道养不养的好它。若是一不小心将它给养死了，怕是我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上诛仙台的。
　　十分糟心的唤来一朵祥云，十分糟心的看着怀里粉嫩嫩的小凤凰，十分糟心的走出了第三重天宫，此后，便是十分糟心的养了这只小凤凰整整三百年。
　　小凤凰是上古神兽，且甫一出生，就位居下神，神智什么都早已在它小小的躯体里很囫囵的定了形，天宫灵气浓郁，小凤凰见风就长，不到一百年，便已长成了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我掐指算了算，按照凡间的时辰，他现在的年龄还是未及弱冠的，只不过小凤凰许是有些早熟，小小的年纪居然比我都高，本仙君的六尺身高同他往一块一站，便硬生生的被压成了五尺。他比我整整高出一头儿，这一直是我此后几千年的一块心病。更何况，无论几百年，好歹也是我将他养大的，他的名字也是从我的天命书里出来的，怎么着也该叫我一声爹爹吧！……然而，还是我多想了，此后和宋潺喝茶时，本仙君曾提及过这桩事，没想到宋潺则是一口茶喷到了我的脸上——
　　“程厌，你知不知道，那只凤凰是下神，人家就算不用你养，也能好好的长大，下神之位，雷劈都劈不死，他那一身粉皮嫩肉是了不得的钢骨铁皮，你一届区区神仙，还想着堂堂下神叫你一声爹，你快别做梦了！——”
　　他如是说，本仙君很伤心，当初一度觉得自己养了一个白眼狼，那只凤凰我整整养了三百年，三百年之中，我在太白金星府上讨的仙丹全被他给吃了，我连个葫芦都没有捞着。他身体日趋一日的成长，可是却像是个哑巴似的，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我很惶恐，玉帝要是知道我将他的小凤凰养成了一个哑巴……我硬生生的打了激灵。
　　往事幕幕从眼前划过，三百年后，王母娘娘把小凤凰接了回去，自此之后便是沧海桑田几万年。小凤凰刚走时，我还日日想着他，哪怕他再铜皮铁骨是个下神，也是我养大的孩子，神仙虽然六根清净，但是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我再床上翻来覆去失眠了整整一百年，才渐渐将他给忘了。
　　掐指算了算，这几万年之后，也算是我和小凤凰的缘分未尽，先前养大了他，像是自己的孩子，长大了之后是要找媳妇儿的，虽然长生天上的琵琶精是只妖精，但是本仙君在天命书上添几笔，飞升成仙是分分钟的事儿。
　　彼时，我再回府中整整库房，再给那小凤凰包个红包，仙界生活多为寂寥，平白添些喜气儿也是好的。
　　万丈云层从我的周遭滑过，一重一重犹如铺展开来的棉花似的，很是柔和。我尽量放缓身形，让自己掉到凡间的惨状不至于那么“壮烈”，然而我无论怎么放缓身形，此时我的法力已被玉帝收了回去，浑身上下除了这一副摔不死的仙身，再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了。
　　约莫过了几个时辰，我的身形一重，旋即像是脚下绑了一块大石头似的，重重的拉着我快速的朝人间落了去。
　　须臾——
　　“扑通——”
　　“啊！——”
　　本仙君的惨叫惊散了十里飞鸟，我像是一个九重天上塌陷了山峦，跃过云层，直直的砸向了人间。头圆地方的重量朝我的身体涌来，我翻了个身，做惯了身体轻灵的神仙，骤然又做了一回顶着臭皮囊的人类，倒也觉得十分稀奇。入目看了看，发现我坠落的地方是一个苍翠欲滴的小树林，身下的土地松软，被我的身体砸出了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大坑。大坑的边缘焦黑，想必状况是很惨烈的。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纵身一跃，便跳出了大坑。踱着步子朝东南西北看了看，发现此处俨然是一个毒瘴密布的大丛林。蝉鸣清脆，应是夏季，四面八方的古木参天，将阳光都挡在了一重一重的绿叶之外。丛林之中潮湿阴凉，只留了几分稀薄的光线。这里应该是人迹罕至的，无他，我略微眯眼瞧了瞧，便瞅见了远方的大树上盘踞了一个足有成人大腿粗的毒蛇，再往前瞧瞧，则是一个有成人手掌大的蜘蛛，颜色是鲜红的，一看便是剧毒之物。除此之外，各色生物数不胜数，在这个树林之中，统统在本仙君的身边来了个大锅炖。
　　我掐指算了算，没有算出来当今是什么年头，在天宫多年，当初飞升成仙时学的东西早已忘的一干二净，列居仙班之后，便得了司命的衔头，这也算是个肥差，总之日子还算是滋润，天宫日复一日，当年飞升时许还是个热血涌头的小伙子，可是几千几万年过去了，现在的状态连个老头子都算不上，空有一副长生不老的皮囊，魂魄却早已被天宫的惬意生活给腐蚀了个透彻。
　　掐指算了半晌，我深感无奈，遂跺了跺脚，叫出了当地的土地。
　　眼前潮湿的土地上蓦地出现了一团尤为浓郁的白色雾气，片刻便被人间正午十分干燥的凉风一吹，须臾就没了踪影。丛林的土地便抱着一块啃了一口的红壤西瓜显了形。
　　这只土地十分肥硕，个子不高，尤象居住在第四重天的土行孙小仙君，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肚子肥的像是一只土拨鼠，他戴了一只宽沿帽子，率先伸出来了头，紧接着，身体便如同雨后的蘑菇一般，快速的从地面上钻了出来。
　　“仙君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哈哈哈……”他话说着，又咬了一口西瓜，离的近些了，本仙君发现这土地生前一定是只老鼠精或者是兔子精——他的门牙尤其之大，不张嘴时还看不出，只要一张嘴，两颗硕大的门牙便如同城门一般威风凛凛的矗在了他肥硕的脸上。
　　我摆摆手，深感糟心又无奈，无奈了半晌，目光瞥向了远处摇着尾巴的巨大毒蛇身上，问；“我问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土地三下五除二的将手中的西瓜给吃了个干净，紧接着，他伸出手抿了抿嘴，朝前走了一步，礼数十分周全的朝我拱拱手，道；“仙君，此处名为盘墨山，在当今楚国帝都外九百里处，因地处偏僻，是以人迹罕至，鲜少有人……”顿了顿，又谦卑的问我，道；“仙君，您在九重天上逍遥自在，作甚下凡到这浑浊凡世来呢？——”
　　本仙君汗颜一笑，道；“哪里哪里，人间三千繁华，可是比扶摇仙宫的清心寡欲好的太多，这不，本仙君孤苦伶仃了几万年，总要来这俗世走一走，说不定，就能邂逅什么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