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殊的岁月》落花满地

1、１

　　阿苏十八岁了,上高三.
　　林意晚笑着对她说;阿苏啊,明明是个漂亮的女生,怎么可以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呢?
　　阿苏看了看很女生的林意晚,没有说话.她继续翻着摆在桌上的语文书,扯着嗓子一通胡念,遮盖了林意晚温柔的声音.前面的男生韩明涌非常不满的转过头来,说:阿苏,你念书比鸭子叫的都难听.拜托你照顾一下周围的听众好不好!阿苏刷的将桌上的语文书合上,象韩明涌头上敲过去:这么好听的天籁,居然被你形容成鸭子叫,老韩,你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阿苏瞪着眼睛,索性不去读书.她拍一拍坐在左边的王六一:六一,昨天那个<天涯明月刀>你有没有看完?我今天要去还了.
　　六一指着自己面前比画了一下.阿苏顺着他的比画看过去,六一面前摆着的,正是那本包了语文书封面的<天涯明月刀>.阿苏不禁得意万分;看我多聪明,这个法子不错吧,上课拿出来举在头顶看老师都不会发现.
　　正说的开心,她发现气氛有点不对.转头,语文老师正站在她后面,怒气冲天的瞪着她.她脑子里刹时短路,唯一残存的意识告诉自己:死了!!!

　　和阿苏一起被请到办公室的还有班长沈西.不过,和阿苏不一样,沈西是因为要参加市里的作文竞赛.沈西是全校老师都公认的好学生,上课的时候又安静又专注,任何一科成绩就算发挥失常都不会低于年级的前十名,为人又谦虚谨慎,对老师同学也总是那么礼貌.阿苏心里嘀咕:简直是个圣人.我阿苏居然有机会和圣人一起被老师请来.
　　这样想着,阿苏不禁就笑了出来.语文老师忘记带什么东西,回了趟教师,办公室里只有阿苏和沈西两人.沈西看了看这个传说中很怪异的女生,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阿苏一下子愣在那里.这个男生,笑起来居然那么的…….
　　灿烂,好看.

　　阿苏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种加速的感觉.脸上居然微微的有一点发烫起来.她低下头,用手去揉了揉鼻子,让自己不再看他的脸.
　　这一天阿苏出奇的安静,就连老师训她的时候,她也破天荒没有嬉皮笑脸的应付,一直都低着头不说话.她的这副表情居然让语文老师大大的不适应,在训完她之后,不停的问:颜殊,你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其实老师也是为你好,高三了,还有8个月就要高考…….
　　语文老师很少这样苦口婆心的对阿苏说话,这让阿苏更加有点不自在.印象中,语文老师每次抓她现形的时候,口气都是尖锐到高音:颜殊,你给我过来!你说,你这是多少次被我抓到…..
　　而阿苏,总是用很洪亮的声音回答:报告老师,是第三十一次被抓.全班同学一阵哄笑,她更得意了.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切都不对.

　　从办公室出来,阿苏还是很安静.她脑子里不时的浮现出沈西的那个微笑来.明明是扯扯嘴角淡的不能再淡的笑,为什么能如此的明艳呢?阿苏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懊恼地抬手,干脆利落的给了自己脑袋一拳,然后头一甩,走进教师,于是大家看到的,又是平日里那个没正型的嘻嘻哈哈的阿苏.

　　沈西是个好学生.
　　沈西真的是哪方面都好,人长的好,一米七六的个头,白净,帅气.学习好,篮球打的好,足球也踢的不错,能写一手好书法,据说画也画的不错.在同学中口碑很好.
　　王六一说;不管你什么时候需要沈西帮忙,他都会放下手里的事情带着笑脸来帮你.当然,王六一所说的帮忙,只限于问问学习上的事情.按照王六一的说法,这么一个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连他们男生都不忍心为难他,所以,除了学习上的事情,大家基本不好意思让他帮别的.
　　而就是这样的沈西,居然在回教室后找到阿苏,递给她那本刚被语文老师收走的<天涯明月刀>:”颜殊,老师让我把书带给你.以后上课还是注意一下,老师也不容易的.”
　　阿苏伸手去接书,沈西一笑;’天涯明月刀,我以前也看过.”
　　阿苏又一次失神.

　　阿苏抱着一堆东西跑进教室的时候,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东西也撒了一地.’是哪个不长眼…..:”正说着,抬头,居然是沈西,嘴边的脏话楞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沈西笑笑,帮她捡起地上的东西,递给她:阿苏,以后走路小心点,女孩子别这么风风火火.
　　那是上晚自习之前,班里还没几个同学,有的只是那几个学习非常刻苦的.所以,并没有人发现阿苏的脸上浮现的不正常的红.
　　阿苏觉得,自己肯定是出了问题了.
　　一定是!

　　阿苏想不明白,怎么自己最近一看见沈西就脸红心跳.照说,她和沈西完全是两个不在同一世界的人.沈西是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n多女生暗恋他都不敢写情书给他,因为他太优秀了,大家都觉得,给他写情书都是对他的一种亵渎.阿苏是班里有名的痞子,成绩一般,和男生称兄道弟,和女生嬉皮笑脸,没有人见她正经过.这样的两个人,原本应该是没有交集的,可是,她为什么会心跳呢?

　　我喜欢上沈西了.
　　当阿苏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时,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不行,绝对不行!她对自己说,不行不行不行不行!那样完美的男生,是供在那里被人观摩的,我绝对不可以喜欢他!

　　自习的时候,王六一那张漏斗嘴巴又开始讲男生寝室的事情.王六一这小子,因为个子小,每次排座位都会在女生堆里,,所以也练就饿一张象女生一样的嘴巴.于是男生寝室里那点可怜的破事,基本上都通过他的嘴,传到了女生耳朵里.
　　他们学校是寄宿学校,大家都住校.一个小小的寝室住上十个八个的,什么隐私都没有,所以,哪个人有什么事情,想不被知道都难.
　　王六一和沈西住一个寝室.所以,沈西的事情,他报道的最多,为了满足广大女生的好奇心.其实在以前,王六一无论说沈西什么事情,阿苏都不会太留意,她甚至不会去听.但是,现在,沈西的名字只要一蹦出来,就会落进阿苏的心里.
　　王六一说;昨天我上厕所没带纸,想喊个人帮我拿点纸过来,可是头伸出去发现只有沈西一个人在寝室,我都没好意思叫他,在厕所蹲了半天,等他走了,才扯着裤子出来拿纸.
　　周围的女生捂着嘴低低的笑着,只有阿苏冷着个脸,啪的一拍王六一的桌子:王六一,你这嘴巴怎么象老太婆,什么屁都往外乱放?
　　王六一吓了一跳:我靠,阿苏,你不能文明点,好歹你是个女生,动不动就拍桌子骂人的.
　　阿苏也冲他吼;我靠,你还晓得我是个女生,你周围都坐着女生,说话不晓得注意一点?
　　阿苏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全班的同学.正在埋头看书的沈西转过头看了看她,优雅的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表情中带着一丝严肃.阿苏突然觉得,这样打扰大家自习是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情.她慌乱的低头,小声的说了句;sorry.
　　阿苏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懊恼极了.为什么每次让沈西注意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呢?她翻了翻面前的武侠小说,竟然觉得,连平时喜欢的武侠都看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林意晚轻轻碰了她一下:阿苏.她转过头来,林意晚小心的凑过来,也象她那样,手垫着下巴趴在桌上,”我不想看书了,我们聊天吧.”林意晚说.
　　好.阿苏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想说什么呢?
　　“阿苏,你记得三班的李海峰吧?”林意晚说,”就是那个和我小学初中都在一个班的男生.’
　　阿苏回忆了一下,想不起这号人来:”不大记得了.有什么事?”
　　林意晚有点脸红:”他说他喜欢我们班一个女生,托我带情书给她..”
　　阿苏惊讶的看看林意晚,”不是吧,我们班还有谁比你更漂亮温柔的?你那个同学眼神不好?放着你这个梦中情人不去喜欢,居然喜欢上我们班其他女生?”
　　林意晚鬼鬼祟祟的从书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阿苏;”别乱说,我和他从小学就认识,太熟悉了,所以如果要来电早就来了,等不到现在.人家也不喜欢我这个类型的.况且…..’林意晚停了停,’他也知道我有喜欢的人.”
　　阿苏看着林意晚递过来的纸,也不去接:”干吗,我可不喜欢偷看人家的情书,该给谁就给谁吧,你喜欢谁/不会是沈西吧?不奇怪,人家说十个女生里至少有九个喜欢沈西的,但是谁都晓得,沈西将来肯定只能找一个女人结婚,说不定不是我们学校的任何一个,谁能保证他上大学后不会碰到更好的!”
　　林意晚低头咬咬嘴唇,说;”我知道希望渺茫,但是我有信心,至少我敢肯定,如果在我们学校他不能喜欢上我的话,别的女生肯定也没有机会.”
　　阿苏点点头,”也是.不过我们离毕业不到一年了,一上大学大家就都要分开,到时候怎么样谁都不好说.”
　　林意晚得意的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晓得沈西想考什么学校,我一定要和他考到一个城市去.也许他考的那个学校我上不了,但是,我会找一所离那个学校最近的.’
　　阿苏吃惊的看看林意晚,装着不经意的问;”那个沈西,想考什么学校?既然你都晓得了,应该不是什么秘密吧?”
　　林意晚推了推她,岔开话题:”你还是看看人家的信吧,人家可是鼓了好大的勇气,才托我带情书给你的.’
　　阿苏更为惊讶:”给我?你那个同学,喜欢的人,不会是我吧?”阿苏瞪大眼睛看着林意晚,林意晚肯定的点点头,抿着嘴笑笑:”还是看看吧.有人喜欢你,这很正常呀.’
　　阿苏一把抓过林意晚递过来的信,一手抓起笔,提笔刷刷写了几行字在背面,然后折起来,递给阿苏:”行了,还给你同学吧.”
　　林意晚吃惊的问:”你看都不看一下就回复人家?我得看看写了些什么,会不会伤人家的心.’说着她打开信,看到背面阿苏用她那手疯狂的草书写道:
　　不是平身惯负恩,遥望珠峰自成岭.此身只合漂泊梦,难应君心一片情.
　　林意晚惊讶的感叹:”天啦,阿苏,平时就晓得你看小说厉害,没想到居然能信手一挥就甩出一首诗来,我都不晓得你这么厉害!”
　　阿苏叹气道:”厉害什么,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哪科成绩都只在及格线上下晃荡.”
　　林意晚说:”阿苏,你那么聪明,只要再用功一点点,考个大学不是轻松的很?以后别一上课就看小说睡觉了,好好学习吧,毕竟上大学对我们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阿苏不再说话,闭和眼趴在那里,好象已经睡着了.

　　进入高三后,整个学习气氛都变的很紧张起来.学校的考试越来越多,首先是每月进行的月考.在阿苏他们这种县级学校,升学率还是最重要的,学生们很多都来自农村,能考上大学,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大家都卯足了劲的做题和考试.学校抓的很紧,所以课程事实上高二的时候已经上完,高三完全是复习.
　　阿苏倒是无所谓,自己这种成绩,本来就界于考的上和考不上之间.当然,就算是考上,也最多能考个末流的专科学校,对她而言,上和不上都是无所谓的,反正也没有人对自己抱有期望,所以,就算她上不了大学,也不会有人失望.
　　她想起离异的父母,他们都有了自己的新家庭,有了各自的子女,早就没有人再有精力来管她.所以,除了应给的抚养费,已经没有人再去关心她什么了.年迈的奶奶倒是想为她操心,却已经没有这份气力.
　　阿苏无所谓的笑笑,耸耸肩膀,不再想这些.这次月考她考的很随意,所以成绩也很随意.全班55位同学,她被很不好意思的排在了第50位.学校要把成绩册寄到家里去,寄就寄吧,家里就只有一个不识字的奶奶,寄过去也没人看.所以,在王六一无比紧张自己第52名的成绩单寄到家里被父亲胖揍的那一刻,阿苏却轻松的不得了.
　　“惨了惨了,阿苏,你怎么能不紧张呢,我老爸看到这个成绩单,肯定得把我活剐了.学校怎么这么狠啊,这种损招都用上了.阿苏,这次放月假我不回去了,你自己保重啊!”
　　阿苏笑笑,不说什么.她看看排在第一的沈西的名字,真好啊,门门成绩都那么优秀.再看看排在第九的林意晚,突然就想到林意晚说的,要和沈西考到一个城市去.是哪个城市呢?不过,不管是哪个城市,估计都没有自己凑热闹的份.阿苏无奈的想着,将成绩册丢到一边,继续看她的小说.

　　放完月假回来,王六一非常兴奋,告诉阿苏说他爸爸不晓得怎么回事,说高三了,不需要再给他另加压力,所以没有冲他磨刀霍霍.然后发表了一番演说,要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然实在对不起他老爸.完了他警告阿苏:以后你再看小说,千万别借给我看,不要用这种东西来摧毁我本来就薄弱的意志.
　　阿苏笑笑:你还晓得自己意志薄弱啊.兄弟你要重新做人,我阿苏也不能逼良为娼啊,行了,放心吧,学校周围书店的书也被我看的差不多了,随便抽三本,至少有两本是看过的,早就没什么意思了.放心吧,以后要堕落我自己堕落,绝不拉你王小六同学.
　　于是阿苏就果然没有再打扰过王六一.王六一同学开始了自己洗心革面的里程.

　　日子这样晃悠的过着,转眼寒假都过去了.再来学校,气氛简直可以形容为诡异.大家的脸上少了轻松和兴奋,多了几分紧张和深沉.班里重新排位,是按照成绩来排的,就是大家都站到外面,班主任拿着上次考试的成绩册,从第一名开始进来选位置,一直到最后一名.也就是说,成绩靠前的同学可以想坐哪里就坐那里.这是他们学校一贯的规则,一开始还有同学不满意,闹,到后来,大家也习惯了这种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原则,只是机械的,麻木的去服从.
　　沈西当然是那种想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的.因为他是第一个被叫进去选位置的.
　　而阿苏永远是最后20个之列.她倒不介意坐在哪里,因为对她而言,坐的靠后,更便于躲避老师的目光,更便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阿苏选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她觉得很舒服,可是她旁边坐的杨丽却及其的郁闷.第一是因为上次她因为生病缺考,所以才被安排在最后选位,第二,从她的嘟哝中,可以听的出来,她非常不乐意和阿苏坐在一起.
　　所以,当班主任说:这次安排座位先这样,如果谁有什么不满意的…….老师还没说完,杨丽就呼的站起来,大声说:老师,我不满意.
　　班主任看看她,扶了扶自己的高度眼镜,道:你说.
　　杨丽道:老师,你应该知道,上次我是因为生病没有参加考试,而不是因为考的不好才被排在最后选位.这一点让我很不服气,只有半年就要高考了,您这样安排我,让我怎么办?我周围都是差生…..
　　杨丽的话引起一阵唏嘘,尤其是坐在后面的同学,大家都非常的不满意.有人小声嘟哝:你杨丽也不是什么好学生吧,就算是考,最多也就比阿苏靠前两三名而已.
　　“我和她换位置.”一个不大的声音从教室中间靠前的地方响起.但却如炸弹一般震慑,让大家顿时都安静了下来.沈西!居然是沈西!!大家都不可思义的看着他,连班主任也惊讶不已:”沈西,那个位置…….你还是坐你的位置吧,杨丽我会再安排.”
　　“老师,没关系,这学期基本上是复习和做题,我坐后面更能专注一些.我觉得学习成绩的好坏,和坐在哪里关系并不大.”沈西声音不是很大,却很坚定.他麻利的把自己的书本收拾好,迅速的抱起来,走到沈西旁边,微笑的对沈西说:”我的书先放在你桌上一下,我先帮杨丽把书拿过去.”

　　阿苏把头埋的很低,但脸颊却微微的发烫起来.

　　阿苏就这样在全班同学羡慕的眼光下,和沈西成了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