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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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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了一会儿往事,乔冰把思绪从年轻时代拉回现实。
他面容憔悴地俯坐到任景秋的病床前,有力的手掌卷握着她纤细的冰凉的小手,眼眶内全是红丝密布,整个一副内疚、心疼模样。
“景秋,一定要赶快好过来!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乔冰低声自语。
十几年的商场打拼,乔冰虽然已算个成功人士,但也免不了起起落落、浮浮沉沉。加上混乱的私生活搞得他晕头转向——他早就没了当初的浮躁和稚气,可同时也没有了那些年的幽默和风趣,他变得敏锐、成熟、淡定、孤寂,甚至有些冷血。
这使得他在许多事上总是力不从心,所以干脆冷眼旁观、不动声色。
一个男人,无论他的事业如何,是蒸蒸日上、万人瞩目,还是逆水行舟、进退不易,他都是渴望温暖的,特别是来自家庭的温暖。
因为温暖能撼动人心,激发人的潜能。
可是温暖也是要靠温暖来养存的!
乔冰原本是有人惦记有人关心有人心疼的,那个人就是他的老婆任景秋。
可是这些都被他亲手毁了。他没有用温暖去养他老婆的温暖,所以他想要的温暖也消失了......
所以这些年来,他落寞孤寂,郁闷忧愁,常常不知道夕阳西下之后将要回到哪里去——就像高山上一棵突兀的大树,虽站得最高,亦看得够远,却无人理会,无人相惜,更无人亲昵!
他真想让时光重来啊,他太想要最初那些年的恩爱和实在了!
可每次在梦里想要低下姿态去跟妻子告白,想跟她说说自己的错误和无奈——其实最想说的还是自己不能没有她们......但梦醒之后,一米八的男人终是拉不下脸面,做不到轻言细语、低声下气去恳求自己的妻子......
唉!这世上的男人啊,都活不过两个字:自尊。
错也自尊,对也自尊,无不自尊!
自尊是恶魔......
后来的乔冰厌倦了灯火辉煌,厌倦了人声鼎沸,更厌倦沾花惹草、逢场作戏......在面对日渐消瘦的任景秋的许多时候,他也曾下定决心,软软的话几乎就要说出口了,却又莫名其妙地被强压下去......
压得久了,冷漠就成了习惯。
没有交流的夫妻,也就没了其他交集,连最基本的义务也荒废了。于是,“在飞龙1号福地”的那个冰冷冷的家里,他成了不受欢迎的男主人。
如今乔冰回想起来,不禁哑然:那是怎样一种病态的婚姻关系啊!
而在那样病态的婚姻里,他作为男人,作为丈夫,作为父亲,竟从未积极去以爱化解,却任由事态去恶化,任由妻子孤独无依地默默疗伤,任由女儿诚惶诚恐的委屈长大......其实说白了,他乔冰根本不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他懦弱,是个懦夫!
自以为是的自私自利的懦夫!
当任景秋终于带着女儿离他而去,乔冰心痛地感悟:是自己最终将她们赶走的。
前妻和妻子,虽然只相差一个字,其中含义却相隔了千山万水......
如今,还能从头再来,再续前缘吗?
“牟然回首,几尽沧桑。
沧海桑田,皆成烟云。
回首当初,泪尽使然。
......
然却还望,汝当归时。”
* * *
三十六小时过后,当全身麻药终于散尽,任景秋被疼痛撕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疲惫不堪的乔冰,她有些意外,却并不奇怪。
“为什么?那些工人为什么找你麻烦?是你......欺骗了他们?”弱弱的声音一连几个问号,语气还隐隐责备。
乔冰从痛苦的回忆中清醒过来,暗暗松一口气:景秋,你总算又能生气了。
“感觉怎么样......很疼吗?”乔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无比关心地小声问。任景秋“嗯”了一声,想要坐起来,乔冰不让她动,回头示意特护去叫医生。
医生护士一行几人仔细检查了任景秋的伤口和血压心律等等,然后交待特护可以让病人下床活动活动,还说可以少量吃些流食了。
乔冰于是吩咐跟进来的张勋赶快去安排食物,然后轻轻将任景秋从床上扶坐起来,还一边移动输液瓶,一边温柔地对她说:“慢点,注意伤口,不要着急。”
待任景秋仰靠在病床上,乔冰取来一杯热水,准备用勺子喂她。任景秋轻轻撇过脸去,不受乔冰的照顾。乔冰见状心中虽然酸楚,但并未强求。
无言相对一会儿,任景秋想起乔冰还没有回答她的话,虚弱的声音有些责备地再问:“你是不是欠他们的工钱了?欠多少?”
喘了口气,她着急地说:“不是让你去取我账户那些现金了吗?怎么,是不好意思用呢?还是舍不得呀!那原就是你乔冰......咳......”
话没说完,任景秋一阵轻咳,伴随轻咳而来的是伤口被震动的创痛......汗水很快盈满任景秋的额头。
“别说了......景秋,你就安心好好休息吧!那都是些小事,我自会解决。”乔冰心疼地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拿纸巾给她拭汗。当再次给她喂水时,她虽然也犹豫,但因实在咳得难受,于是顺口喝了。
“跟我讲......实话!”任景秋一脸严肃。
乔冰无奈。
他知道任景秋既然发问,是一定要知道答案的,想了想,他认真说:“虽然也是事故,但却不是工伤......”
原来是”恒远房产“麾下一个承建公司请来的临时看门工人意外死亡了——虽然是死在工地住房内,但当日并非他值班,也不是因为工作而死,而是喝酒喝死的。
原本有关部门已经有所裁定 ,不关公司的事,但乔冰仍然批复了五万元人民币作为安抚。可死者家属不接受裁定,也不要乔冰给的他们口中所谓的“区区五万元”慰问金,而是非要公司按照“工伤死亡”来发放全额赔偿金。
这就触犯乔冰的底线了,骄傲如他,又怎会任人勒索?几次三番的聚众上门吵架之后,乔冰这才亲临现场,准备以凛示弱,却想不到会发生任景秋被刺的事故......
“全额工伤赔偿金需要多少钱嘛?不多的话,你就给人家得了,毕竟是死了人的,何必闹得如此不堪?”
任景秋是个心善之人,在钱和人之间,她总觉得人比钱重要多了。
“不是赔多赔少的问题,是根本就用不着赔......我们做事是讲究原则的,他那的确不是工伤!算了,景秋,你别担心这些,你看你,身体这么虚......医生说了,伤口很深的,一定要好好保养,不然会留下后遗症。”
任景秋抬眼横看乔冰,暗暗叹息——不愧是商人,在“人命关天”的事件上都能清楚地分个原则不原则。可他们这样的人真有那么崇尚规矩,以原则为尺度去“守法经营”了吗?
任景秋内心冷笑。
她于是轻蔑道:“我不懂什么原则,也不心疼什么钱财,我不过是觉得安全最重要罢了。”
乔冰心中一阵温暖。他知道她所说的“安全最重要”不是说她自己,也不是指那个死去的工人,而是指他,乔冰。
就像在被刺的瞬间和迷糊的时候,她所说出的那些话一样,她始终还是关心他的。
这就是任景秋——无论他怎样对她,也无论她怎样恨他,在人性灵魂上,她终究是高于他的!
“景秋......谢谢你!”乔冰有所哽咽。
其实他不知道她是如何会到工地上去的......惊异于她的再一次“不顾性命”的保护,乔冰已经乱了方寸。是爱?是疼?是生气?是不忍?是感动?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是舍不得!
于是他郑重地说:“景秋,回来吧,让我好好报答你!”
* * *
任景秋听到乔冰的话,有些意外,却没有波动,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你,你把我的朋友怎么样了?”她提高声音问乔冰。这个所谓的“朋友”,乔冰明白是指谁。
“他怎么样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那个......你放心,他没事。”乔冰声音有些冷,原本想要将一些听到的事情说出来,但他马上住了嘴。
一个聪明的男人,是从来不会去谈及另一个男人的任何好事与坏事的,特别是两个被“命运”二字拴在一起的互为情敌的男人。
任景秋大而无神的杏眼看了乔冰几眼,忍着痛调整好坐姿,她伸手向乔冰道:“借你电话给我用一下。”
乔冰犹豫了两秒钟,遂将手机递给她,随即站起身来准备往门外走去,他此刻可不想听她跟别的男人说话。
可刚要走出病房门,手机落地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任景秋因为太虚弱,手上无力,刚把手机举高一点,便握不住,所以掉地上了。
无奈乔冰重新折回病床前,修长的手指捡起电话,一脸宽容平静地说:“号码是多少,我来帮你打。”
哦?
任景秋有些不相信,但还是报了池翔的电话号码。
连续拨了三次,每次铃声都唱到自动断,池翔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听。任景秋有些不安,疑惑的眼神不安地追寻着乔冰......
“别用这种眼光看我,我跟他没什么交集。”乔冰冷哼着对任景秋说。
是吗?没什么交集?
你一路安排人跟踪翔子的私生活,里里外外拍了我们那么多的生活照,而且还在最初什么都不曾发生的时候把他揍了一顿——谁还敢信你?
乔冰,只希望你不做太坏的事就好!
“打我的电话吧,我的手机应该在他那里......”任景秋说。
乔冰没说话,解开手机锁,超级耐心地拨打仍然存着名为“老婆”的电话号码,可是,关机了。
翔子......你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应该不会啊!乔冰其实是个绝顶聪明的男人,他不会随便做什么的。任景秋内心对自己自言自语。
她记得她受伤后,池翔很快就到她的身边来了,而且还嘶哑着声音不停地喊人打电话叫救护车......他应该是一直守在她身边的,而且后来一定是被乔冰和他的手下挡出去了......
那这会儿他会在哪里呢?不会是在门口吧!
任景秋想着往半开的门外瞧了瞧。
“赶紧躺下吧,别自己还没活过来,尽顾着别人的好坏。任景秋,请你多爱惜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女儿年少呢!”乔冰突然亲情伺候。
果然,任景秋听后眼中泛泪,乖乖地在乔冰的护理下斜躺睡下。
是啊,还有女儿年少呢!
乔冰,你都会这样劝我,那你呢?你就可以恣意妄为,不顾自身安危么?
“既然知道还有灿灿......哦!我忘了你还有年幼儿子,那为何还这样固执于什么规定什么原则,花钱买平安,对于你来说不是很划算吗?” 任景秋说到女儿,泪水满眶,随即又咳起来。顿时,虚弱和疼痛将她折磨得撕牙咧嘴。
病床前的乔冰一阵忧心难受。想再用软话来安慰她,又怕她过渡伤心掉泪,还是一如既往吧,也好让她安心!
于是他笑道:“你放心,算命的人说了,你任景秋离开我,只是折了我的一些前途和财运,对于性命,却还暂时无忧。”
算命的人?
像你这样嚣张跋扈、自以为是的男人居然还会去算命?可笑!
任景秋真的笑了。
“哟!若真折了你乔大老板的钱财,我倒成你的恩人了......没有了那些可恶的钱财,想必你过得还快乐些。”
乔冰皱眉:是吗?那你任景秋也知道我现在并不快乐喽?!
看来十几年夫妻并不是白做的,至少彼此还比较了解。可既然你任景秋如此明白,为什么就不理解我们之间的情意和误会呢?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人人都会规劝别人,却往往是看不清自己的......乔冰如此,任景秋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