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天亮了》半立黄昏

22、第二十二章

　　听到老妇人的话，池翔心中一凛，刘小萌？不治之症？
　　怎么可能？她可是那么活泼爱动的一个女人......

　　原来这位被池翔称谓为“妈”的老妇人不是池翔的亲娘，而是他前妻刘小萌的母亲，他以前的丈母娘周欣丽。
　　“小萌？小萌生病了？多久的事？她不是在北京吗？”池翔一连串的问题。

　　“有两个多月了......小萌在北京时就晕倒好几次，是她哥哥叫她回来好好检查检查，结果一查就查出什么‘血癌’，医生说必须要换‘骨髓’才好得了，还嘱咐家里准备几十万元......小池，你说这可怎么办呐？唉！小萌就是太不懂事了，好好的婚姻非要离，还要跑到北京那么远的地方去跳什么舞......你看，招报应了吧，呜！”

　　周欣丽的哭声给本就头疼的池翔带来更大的牵痛，他低下头，双手抵住太阳穴，不由自主地揉了起来。
　　周欣丽哭了一会儿，见池翔不作声，顿时不好意思，她急忙站起来，轻轻说：“小池，你......看我这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你不舒服吗？不舒服赶紧回去休息去......”

　　池翔抬起头，勉强笑了笑，说：“妈，我没什么，只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而已，等一会补个觉就没事了。小萌在哪个病房，您带我去看看。”
　　“不不不，不用，你回去休息吧！小萌交代过，不让我们找你......要是她知道我告诉你了，又得发脾气了......”

　　这就是刘小萌。
　　骄傲，自负，犟牛脾气的小女人。

　　刚认识她时，池翔觉得这些都是她的优点。等到生活在一起后，她的这些所谓“优点”就会变得那么不可理喻。她不喜欢做家务，不喜欢和父母住在一起，不喜欢养孩子，更不喜欢和爱人一起黏糊相依在外面、在家、在床上......
　　她向往自由飞翔的悠闲和速度。
　　她更向往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柔美身姿和台下哗啦啦的喝彩声......

　　不得不说，刘小萌是个有梦想的女人，可她不是个令人留恋的妻子。

　　池翔最后还是来到刘小萌的病床前。
　　原本纤瘦的女人此刻更加骨感了......她慵懒地半躺在医院普通病床上，除了一双大眼睛依旧那么灵动外，头饰、衣着和神情都让池翔感到陌生。
　　意外和激动令刘小萌浑身颤栗，有些恼怒，有些委屈，又有些胆怯和害羞。
　　怎么能在这个样子的时候让他看到？

　　“你，你怎会在这？是我妈联系你的？”刘小萌口气咄咄逼人。
　　“我一个朋友受伤了，手术因用麻药还没清醒过来，昨夜就一直在医院陪她呢！刚才在楼下花园里遇见你妈，是我逼她带我来的......”
　　“你朋友......女朋友？你因为守着她才这么熬红了眼？”
　　池翔想了想，点头，回答说：“是一个女性朋友。”

　　池翔在刘小萌的病房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被她连“请”带“轰”地要撵出去。
　　她说：“我们既已离婚，就不再是朋友，更非亲戚......你走吧！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她说：“那些可怜别人的人自以为是在做好事，其实不过在为自己作秀。我相信你不是个爱作秀的男人。而且我也不希望被谁同情，你还是赶快走吧！”
　　......

　　池翔皱了皱眉，拉开病床边的凳子，兀自安静地坐下来。他伸手接过周欣丽手中的稀饭，手上勺子搅拌几下，舀起来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往刘小萌口中喂去。
　　刘小萌却固执地把头一偏，不受池翔的照顾。
　　站在旁边一直不敢出声的母亲周欣丽看到这情景，忍不住哭了......
　　“您哭什么，我不是还没死吗？”刘小萌怒道。

　　“......小萌啊！你就不要再逞强了，这么久以来，你天天夜夜的痛得迷糊、哼得难受的时候，总是喊着‘翔哥’的名字......可是醒来了又不许我们提及。现在小池终于来看你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妈，说什么呢？还不赶快住嘴！我几时喊他来着？你别在那儿让我丢人......”
　　“小萌......”
　　周欣丽老泪纵横，无可奈何又无比担忧的样子令池翔难受，可怜天下父母亲啊！

　　池翔平静地对床上的人说：“刘小萌，你是个聪明的人，既然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今又何必拿来纠结？你我再怎么样，这辈子也不可能是陌生人吧！”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其实说白了，无论今天是你还是我躺在这张病床上，相信对方知道了都会毫不犹豫地前来探望。这不关乎其他，只不过是本性而已，你又何必拿这些事来烦恼，搞得老人们也跟着难受、担忧呢？”

　　池翔像一个兄长般怜惜地看着刘小萌，还没等她再发脾气，就继续说：
　　“说什么丢人不丢人，丢命了才是超级划不来......前夫也好，朋友也罢，不过就是想给你增加一份力量而已，等你好了，又能活蹦乱跳了，才有权利来谈喜欢与不喜欢，高兴与不高兴，不是吗？”

　　刘小萌闻听完池翔的长篇大论，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渐渐地，心里的结好像有点松动了，缓缓回过头来，灵动的眼睛目视近在身边的男人，满眶泪水，溢了出来。
　　当池翔再次将装满稀饭的勺子送到她嘴边，她想了想，微微张口，安静地吃掉了池翔喂过来的稀饭......

　　池翔看到生病了还更加坏脾气的刘小萌，内心不由得暗叹不已。
　　俗话说“本性难移”，看来是不假的。刘小萌的性格就是如此，这与她娇小玲珑、灵动可人的模样有很大差异——看似温柔，实则刚烈尖锐。

　　起初刚离婚那会儿，池翔偶尔也会回想起他们曾经的一些幸福时光，比如刚认识的时候，他唱歌，她伴舞，心意相通、郎才女貌，还真挺“琴瑟和谐”的。
　　那时的他和她，没有谁说爱谁难舍难分，也没有谁给谁山盟海誓，只因为志趣相合，又同在一所培训学校给学生上课，然后自然而然地两人就走到了一起......

　　后来快速结婚却是因为刘小萌突然有了身孕......不幸的是孩子在两个多月的时候就不小心流产了。因为这样的一次意外和教训，刘小萌更加注意保护自己。
　　从那以后在夫妻生活上她能推则推，能不过则不过，甚至她还提出跟池翔分床而睡......用她当时的话说，她就是不想这么快生孩子，因为她还要跳舞，还要出名呢！

　　太多的生活细节和个人性情令他们彼此不容，年轻的婚姻最终只维持了两年，刘小萌便迫不及待地“净身出户”了，因为她要跟志同道合的舞友们一起北漂到京城去......虽然后来池翔还是将他们的婚房过户给了她，但从此以后俩人再没什么联系。
　　也许池翔在这一场短暂的婚姻中付出的比刘小萌多，所以当初他的伤感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沉重的。离婚后，他不再轻易接触任何女性，也不再轻易相信“感情”这种东西，直到遇见任景秋......

　　想到任景秋，池翔“霍”的站了起来——他出来很久了，她清醒过来没有？
　　刘小萌抬头貌似询问他，但转眼又偏过去假装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疾步赶到任景秋的病房前时，池翔被守在门口的张勋和一个类似保镖之类的男人拦住了。
　　张勋突然客气地对他说：“池先生，对不起，乔总交待任何人不得打扰夫人休息，你也不例外......所以，请回吧！”
　　池翔想要发作，想要骂娘......还好，他想起来这里是医院。而且，病房里那个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的女人，此刻正在生死挣扎，主治医生一再交待绝不能轻易打扰......所以，忍是唯一能做的！

　　不能替她承受，就虔诚为她祷告吧！
　　池翔深吸一口气，闭着眼朝病房内默上几分钟，然后才头也不回地走出医院。待回到公寓，什么也不想吃，他倒头便睡。

　　* * *

　　特殊重症病房里任景秋依然昏睡着。
　　早上她因麻药散去被伤口疼得迷糊喊了几声，随后在医生的用药下又安静地睡着了。只不过因为伤口在背部，她只能趴起睡，所以看上去很难受。
　　乔冰站在病床前紧蹙眉头，满心忧虑。

　　他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悄悄地问：“景秋，为什么总是你？为什么总要你来承受？这一切原本都是我乔冰的因果，怎么就偏偏选了你来受过？你叫我如何面对？又怎么能接受？”
　　一连串的自问令乔冰心如刀绞，疼痛一阵胜过一阵，却又无可奈何。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可这句话对任景秋来说，仿佛根本不存在。
　　因为这个体型不大，手脚秀气，脸蛋俊美的女人，好像天生就是只不要命的飞蛾。任你什么危险环境，只要她决定了，毅然决然，毫不犹豫......她究竟有多少条命，有多少勇气，才这么不顾一切去飞蛾扑火？！
　　昨天如此，十二年前亦如此......

　　十二年前，他大四，她大二。
　　学校同乡会为欢送毕业班老乡，有关人员在“五一”假期期间组织大家去野外露营郊游。
　　任景秋因为爱慕乔冰，一路上像条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他左右。

　　乔冰那时多坏啊！经常奚落她不说，还利用她对他的感情故意派遣她做这做那，呼来喝去，完全将她当一小丫鬟来使唤......
　　可那时初涉情网的任景秋不仅没生气，还把这些看着是乔冰对她和别的女孩的“不一样”，于是乐呵呵地绝对服从他的安排和指挥......

　　聪明帅气又骄傲自负的乔冰是谁呀？
　　答：花花公子一个。

　　四年的大学生涯他不光是学有所成，还各色玫瑰花瓣尽尝了个遍。
　　坏就坏呗！偏偏校园里那些如花似玉的美眉们就喜欢跟风追逐，凡不坏的，绝不爱！
　　所以，乔冰的追求者们，一个比一个奇葩。
　　别的女孩奇葩就奇葩吧，至少乔冰还会识破，等遇到任景秋不要命的奇葩招数，乔冰傻眼了......

　　只要是年轻人都喜欢冒险，这是许多人都晓得的。
　　所以组织这次野外露营的老乡们选择了比较偏远又有些神秘的“猫猫河”上游。这里不仅路途遥远，地势陡峭，而且植被茂盛，鸟语花香——基本符合大家一心挑战“原始森林”的条件。

　　果然，当一行十多个青年男女跋山涉水、气喘吁吁地来到这个“世外桃源”时，男同学惊叹，女同学惊叫——参天树木，清澈河流，灵动山鸟，飞流瀑布......无一不是他们心目中的人间仙境！

　　五月的南方，空气已经无比燥热。男同学们在运动游戏结束后，一个个都跳进河里去游泳。乔冰无论身处何地，一般都是“领导级”人物，自然是冲在大家之前的。
　　冲劲十足的男同学们在平静的河水中游得有些没意思，有人提出到瀑布那儿去探险。探着探着，其中一人不小心脚下无力就滑落到瀑布中间去了......

　　虽然众人吓了一跳，但好在还能看得见他，他正被一块突出的大石头拦住呢！那里正巧没有激流。
　　最理想也最聪明的办法就是：结绳救人。
　　可是绳子结成了，也放到瀑布中间那人的手里了，却拉不上来。不幸的是一次失败，两次失败，三次还失败......后来究其原因，是那同学左脚被巨石卡住，动弹不得。

　　眼看那位救不上来的男生脸青了，害怕了，流泪了......乔冰转身对大家说：“把绳子绑在我身上，放我下去救他。”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不可，然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太阳已经偏西，估计很快就会掉到山的那边去......
　　天黑了就麻烦了。

　　“不要再罗嗦，快！多来几个人，把绳子拉紧，放我下去。”乔冰说着就将绳子绑在自己的腰上。
　　慢慢地，一寸，两寸，一尺，两尺......乔冰勇敢地摸索着攀到那位同学身边。在将自己身上的绳子解下来，仔细地绑在落涯同学的腰上后，那位几乎吓得全身无力的同学才哆哆嗦嗦跟他说了声：“谢谢！”
　　乔冰用尽全力试图推开卡住同学左脚的石块，无奈一个人的力气单薄，那石头竟纹丝不动。想了半天，上面的同学整来一根棍子，乔冰用力一撬，果然，巨石动了。

　　持续撬了好几下，乔冰累得汗流浃背。
　　就在大家齐心协力的加油声中，巨石终于滚下去了。众人欢呼之声不到两秒，乔冰脚下的石块因为松动，也瞬间沉落下去......乔冰随着石块一起掉到瀑布下面去了......
　　“啊，乔冰！”
　　“乔冰......”
　　......

　　大家哭着将捆了绳子的男生拉上来，男同学们赶紧从河流两岸奔下去寻找乔冰。女同学们则个个都害怕得哭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