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与时光》荣霑

24、按照顺序来说……

　　凌晨五点起来赶飞机，登机，降落，赶地铁，上高铁，下车。打车到医院。
　　奶奶躺在病床上，“啊啊啊”地呻吟着。
　　“阿婆，我回来了，你还认出我是谁吗？”
　　奶奶定定地看着，半晌后艰难的说出“认不出来……”
　　“我是小妹呀，我才出去一个多月，就认不出了吗？”
　　时光别过头去哽咽住，眼泪滴落下来洇湿了镜片。
　　她摘下口罩，忍住哭意，把头更低下来“阿婆……”
　　她摸了摸奶奶放在被面的手臂。骨头连着耷拉的皮肉，以前一百六七十斤白白胖胖的奶奶，没想到有一天也会瘦成皮包骨。
　　她紧紧握着奶奶的手，没有太大温度。
　　奶奶的精力很差，喝了两勺水就呻吟地睡着了。
　　以前的阿婆总是精力无线，一天到晚就是找个空地种菜，去人民广场跟其他老人一起打牌。然后去听课买保健品。回家做了饭就准时打开电视看电视。
　　偶尔还和家人吵个架，面红耳赤，不相上下。
　　而不是现在这样，毫无生气地躺着，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时隔两个多月，再回到那个住了二十年的房子。
　　一百五十平，四个房间。曾经住着七口人。
　　先是姑姑出嫁了，再然后是哥哥出去打工。再然后是姐姐妹妹毕业，常年在外不愿回家。再然后是在争吵中母亲离家。爷爷去世，再然后。。。
　　时光和姐姐还有姑姑三人，一间一间地走过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家。
　　“我不喜欢现在的感觉。”时光说。
　　“因为以前家里是满满登登的人，就觉得家很小。一张餐桌都坐不下七个小时。热热闹闹的。”
　　以前每个房间都有人，而不是现在这样所有的家具都蒙上了一层灰。
　　客厅茶几上依旧放满了药。买给爷爷的绿色保温壶也依旧挂在窗边钩子上。
　　硬木沙发上放满了保健器材，电视柜上依旧是卡拉OK的设备。
　　书柜里的书依旧是几年前那样，没有人动过，高中是连夜做的木板刻画也依旧贴在书柜的玻璃门上。
　　时光回头看了一眼柜子顶上爷爷和婆祖的照片。
　　时光摇了摇头“我讨厌现在这样。”
　　她们在“家里”逛了一圈，离开了。
　　九号一早，堂妹打电话来，电话中哽咽叫她们赶紧出门。
　　2024年7月9号下午三点。
　　奶奶走了。
　　眼睁睁看着机器上的心跳从一百跌成零。
　　滴————
　　这是第一次时光直接面对了死亡。
　　今天阳光很好，天气很热。
　　所有人围在病窗前，时光努力憋着不哭出声。姑姑在旁边泣不成声。
　　时光想到了昨天晚上，回的那趟家，有一种带着奶奶回了家。
　　以前她总是怨恨着，为什么她们家总是不和，为什么总是没有爱，为什么爷爷奶奶总是重男轻女不爱她们？
　　为什么她们想不起来，大部分时候，她们也是平和地生活在一起，有一起看电视，有一起聊天，吃饭。
　　平平淡淡的生活也是一种幸福。
　　我们曾平和地坐在一起，一起聊着天，说着毕业之后一起去旅行。
　　“好想和阿公阿婆一起去九寨沟，九寨沟可漂亮了。”
　　那一年神雕侠侣正在热播。
　　“你跑到北京那么远啊，爬过长城了吗，去了故宫了吗？”
　　“故宫很漂亮，下雪的时候很多人拍照。疫情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吧！”
　　那一年，她们在北京打工。
　　“阿婆，我回来了，从上海回来的……”她不敢说，她在广州找不到工作，跑到上海去找了个既不光鲜亮丽也不高工资的工作。
　　阿婆也不知道，她一直以为时光在广州，那么近的距离为什么总不回家，也不打个电话回家。
　　我想要一套小别墅，有我的家人，有猫猫狗狗。
　　但是今天之前，除了没有小别墅，其他的都拥有了。为什么她却不知道珍惜呢？
　　在奶奶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妈妈就三番五次的说过不让他们回来，想起到爷爷去世的时候，她们还是偷偷买了机票回家。
　　她不想再后悔了。
　　她已经开始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