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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北上 ...

  •   4.北上-愁云惨淡万里凝

      颜道之絮絮而述,将过往那些令人哀痛的经历一一道来,红衫静静地听着,心下随之哀伤不已,这原本家世清平的女子,本该安稳和乐地度完一生,却无端被卷入这层层波澜,备受苦楚。她看着道之,着实心疼。
      颜道之与颜瞻、红衫三人在这小室一带略略过了一两日,幸而并无追兵前来。颜道之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毕竟红衫年长几岁,将她照顾得妥帖。而颜瞻却一直没有露面。
      或许哥哥是有意避开了,她想。兄妹二人,心中都有解不开的疙瘩,尽管一切都是让人无奈的误会。有时,红衫不在的时候,颜道之握着茶盏,在窗前月下徘徊,看冬夜风冷,吹透颤抖的树枝,但她从未见过兄长到过她住所周遭,一次都没有过。
      或许真的只有时间,才能冲淡一切?
      许多解释与道歉的话,红衫都有意无意地代替颜瞻向道之讲过,而她也一定将道之的回应传递给了颜瞻,颜道之这样想。有一回,颜道之见红衫一提到颜瞻便面色微浮红晕,玩心渐起,引诱着红衫讲一讲她对颜瞻的心思,总被红衫笑着遮掩回去。她是那样一个行为举止颇有男子气的豪爽女子,面对细腻情感时也变成这样一副浅笑娇羞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那日黄昏,红衫带着饭菜回来,一脸奇怪的表情,神色不宁。
      颜道之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便不再进餐,逼问着她到底怎么回事。红衫却只是摇头,或是勉强地笑着,劝她赶快吃饭,不要多说。
      这副神情,却让人如何吃得下。
      “是不是……是不是哥哥他……他出什么事了!”
      颜道之的神色变得焦急起来,她忽然想到,这些天一直没有见过兄长,也不曾听红衫讲起他的事,一开始她只是单纯地以为哥哥是不愿面对她,可事到如今她忽然觉得哥哥或许有什么瞒着她的事。心中一急,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红衫见状,连忙放下碗筷帮她轻捶后背,一面仓惶解释道:“没有没有,你哥哥好得很,他没事、他没事,是我不好……”
      她自然不肯明说,颜瞻本是要连夜赶到段府,手刃段霭云与周姨娘的,只是被红衫死死地劝住了。
      她见颜道之缓和了些,便回身坐下,说道:“久住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毕竟不是安身之处。这两天段府的人也没来找麻烦。你哥哥想带你一起回山中暂住,日后弄清身世之谜,一同南下归隐。”
      “身世之谜……”颜道之疑惑地说道。
      “正是。”红衫正色道。“关于你们身世之事,你哥哥也未曾与我多说过,所以我想,他是希望能够亲自告诉你。那,你愿不愿意……见他。”
      显然,颜瞻还是跨不过心里的坎儿。道之这样暗想。
      “当然。哥哥在哪儿。”颜道之认真而郑重,语气坚定而宽和,似已将不愉快的往事忘却。红衫见状,心下一宽。
      “那好,我现在就去叫他。那会儿一直吞吞吐吐的,就是担心你不愿见他,想等你吃完饭再向你解释的。”
      颜瞻在红衫的拖曳下,终于走进了道之的门,他一直低着头,眼神徘徊而只停留在地面与桌椅。
      还是道之先开了口。
      “哥哥,你坐。”
      颜瞻坐下,红衫见状,一展笑颜,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哥哥,”依旧是颜道之先开口,“你有什么事都直接告诉我吧,我知道你的顾虑,其实……其实不必这样的。你从未安过坏心,也从未做过坏事,不是么?终是你救了我。”
      颜瞻的两行热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尽管他不愿意让妹妹看到落泪的样子。
      他早已习惯将所有心事深埋在心底,如今面对此情此景,感到自己的感情防线正在决堤。“道之,”颜瞻终于开口,“……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找你,身边没人的时候,会在心底默默念你的名字,希望苍天有眼,能够让我找到你,和你相认,一起弄清身世,为父母报仇。”
      一下子听到了许多,颜道之有些凌乱:“为父母报仇?身世?什么身世?”颜道之想要随着兄长的思路回忆下去,可蓦地一阵头痛袭来。颜道之说不下去了,双眉微颦。
      颜瞻见状马上住了声,连连劝妹妹不要再想,许多事情以后再说、慢慢再说。
      道之缓和了些。颜瞻又想起了日后之事,试探着问她:“道之,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我想带着你一起先回山中休息一段时间,你可愿意?”
      颜道之这才想起了红衫方才与她说过的话。她忽然想起了这次出逃的目的……寒卿、寒卿在军前可好?濛羽?濛羽去了哪里?她的眼神变得焦灼了许多,引得颜瞻连连讯问。
      “哥哥……我不想去山中……我想……我想去关外……金城……”
      “金城?那里正在打仗,西戎的人马不时进犯,危险得很。去哪里做什么?”
      “我……我想去找人。”
      颜道之心意渐趋坚定,一想到江寒卿、段濛羽,她的心就不得安宁。如果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对不起段濛羽的一番苦心相助,也辜负了自己对江寒卿的心。
      她柔声温言,坚定地劝服了颜瞻。

      他们三人,一路向北而去,林间清风,逍遥而过。
      三人各怀心事。红衫女一眼一锦绣,万里江山冬雪飘零不过是生命的一场畅意舞动,遍地雪色一如尘花绽放,她心中畅快宛如笛声悠扬,与心上人同行何愁没有快意可寻。
      而颜瞻显然不如她那般身心轻快,满心想的,是如何报得家仇,只有解决了这个心头大患,才能继续开始他接下来的人生。他目下尽苍凉,彤云低锁疏林雪原在其眼中是满目清冷沉冤昭雪,尘俗牵绊,终让颜瞻难以跳脱藩篱。
      颜道之心意比之兄长,倒是浅淡许多,虽说涉及家族身世,她心下坚定,定要弄清楚所有事由,但毕竟此身历遍甜蜜繁华与悲辛酸苦,心意反而淡了许多,人世百年总归沧桑,所痴所恨,终究一场凡尘。
      颜瞻想询问妹妹执意北上,是否因牵念着心上人,而女儿家的心思,大概羞于宣之于口吧。他屡屡想要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起头,又想,或许到了该说的时候,她自然会说。
      “你可知道如今驻守在关口的将领是哪位?”颜瞻看此时飞雪漫漫,也不知军情如何,边关将士当会辛苦得很吧,他久在山中,远离朝政,对此时朝中当权的将领并不知晓。
      “现在关口的驻防将领就是那人称‘金刀铁面’的段庭庄。”颜道之说,“他二女儿便是救我一命、待我非常好的段濛羽。”
      “段庭庄……”颜瞻反复想着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宣之于口。
      “怎么,你知道他?”红衫见他神色有异,于是问道。
      “不,我不曾认得他。”颜瞻斩钉截铁地说。这个名字,只是在他心中荡起点点涟漪。
      于是三人又陷入良久的沉默,仿佛各有心事,颜瞻似乎有事而不愿说出,他一直以来都是这副冷峻的模样,让人猜不透内心的细密。即使如颜道之这样的亲妹妹,也不知是否该劝慰、如何劝慰。毕竟失散许久,自幼陪伴的幸福感总是抵不过光阴的洗刷,内心深处温存的美好回忆或许只是一厢情愿,却不知冷酷的现实已然诉尽人事不易、人情难留。再相对时,曾经那般熟悉的两个人,曾经无话不谈的亲兄妹,也有那么多说不出道不明的心思,让两两相对的时候平添几番苦涩。
      “我还隐约记得,安叔过世前对我所讲的那个、和父亲在朝堂上颇有纷争的官员里,有一个好像也是姓段。名叫……段易。”
      颜瞻是思考了许久才说出这番话的。不是不愿说,只是此事重大,一旦说出,也许意味着什么,也许会将他们的寻索思路引向另一条路,如果出了差错,后果似乎难以承担。
      果然,红衫还是那样心直口快,不出颜瞻所料:“你是觉得……这段易……和段庭庄有些关系?”
      颜瞻微微沉吟。正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才沉默良久,不停思考其中利害。不想还是错误地说了出来,以致让红衫如此轻易地说出这样的推论。不管这推论正确与否,对他们而言都不是毫无内涵的意味。
      “哥哥,”颜道之唤他,“这只是你的一番想法,其实……也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你也没见过这个人,即使见过,时隔这么久,你也不一定真的能够认出他来。”
      “正是。”颜瞻说道。“那些日子父亲一直忙于政事,我也很难见到他,他身边的人我也并非都见过、都记得……这么说来……唉,这事儿倒困难许多了。”
      也许,不曾记得,也是一桩好事。
      此时,日上三竿,这雪原茫茫,无处午餐。他们早已饿了,红衫先扛不住,不住地抱怨:“我好饿……你们都不饿吗?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能继续赶路啊。”
      “可是这里……”颜道之四望。不必她说出口,此时的情形一见即知。
      “不妨。我可以去猎些野味。”颜瞻举目四望,依旧那样笃定。
      他随即举鞭一指,告知红衫与颜道之,要在那棵树下等他,然后纵马而去。
      红衫女看着他离去的身形,不由得笑出了声。“你哥哥呀,他就是这样,从来也不曾多说几句,没见过他激动的样子,也不见他如何细致地关心人。”
      她们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
      颜道之笑道:“不知道哥哥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唉……不知我的记忆还能不能完全恢复……”
      颜道之脸上有一抹忧伤闪过。红衫见状连忙劝道:“你放心妹子,想来如果得到名医医治,你的记忆是能慢慢恢复的。等到咱们以后安顿下来,一定给你找一个好大夫好好看看。”
      颜道之看着她,恬然而微笑着。有时她很是羡慕红衫,总是万事不放心上的样子,那样适意而洒脱,说话不曾经过脑子细细思考,却显得那样纯真无邪,似乎从没读过那些礼法教条的书籍,却恰好保持了一颗不曾被尘世污染的心,也似乎未曾经受过多少人世艰难。
      颜道之这样想。

      猎来了食物,三人在树下清理出一块空地,找了些还不算太潮的树枝,用火折子燃起。山中野味和日常所食相比,别有风味。
      颜瞻看着眼前熟透的野兔肉,痴痴地回忆起了童年时光,那时妹妹还小,他武艺小有成绩,趁着爹娘不注意,偷偷溜到外面猎些野兔野鸟,在河边洗净,“拐带”妹妹出来一起吃,那时节绿水青山,野花簇簇,妹妹对这样新鲜的吃法好奇得很,还没烤好就嚷着肚子饿、要吃,颜瞻心疼妹子,总把最好吃的部位都留给道之。看着她吃得那样满足,颜瞻便满心豪情地想要为她打下整个后山中的野味。
      他情之所念,不由自主将悠悠往事脱口而出:“你小时候调皮极了,有一次为了啃我烤好的野味儿,把一颗牙都崩掉了……”
      红衫噗嗤一声,把嘴里的肉都喷了出来,笑得直打跌。而颜道之一面脸红,一面也觉得有趣得紧,不由得笑出了声。颜瞻微笑着,似一缕冬日初现的暖阳,融冰穿雪,有那么一种寒烈的美。他继续回忆道:“你小时候总爱穿一身荷粉衣衫,折一枝桃花在花园子里扑蝴蝶或者荡秋千,而先生来教书的时候,你摇头晃脑地背书,又像个老学究,那认真的样子和平时极为不符,连先生都忍不住笑。”
      与妹妹一同长大的那些日子,仿佛是这辈子最安宁和悦的回忆,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欢乐的时光。凡俗的人生不怕悲喜交织,不惧大器晚成,怕只怕幼时风光,少年得意,一步步长大却一点点失去,直到长成后才发觉那么多美好物事都只在回忆中。虽说要握住现时幸福,却往往在不经意间作了一番今昔对比。
      但眼下的幸福依然最重要,不是么。
      “哥哥,”道之与颜瞻相比,或许因着失了忆,伤感更为渺远而微末,“眼下我们不是骨肉团聚了么?终究上苍不薄,历经丧乱还能重逢。”颜道之那样温和地笑着,“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眼前的平安团圆才更重要,能和你重逢,我至少不必像从前那样,颠沛流离寄人篱下了。”
      颜瞻抬眼看着着身量纤纤的妹妹,不想她如此柔弱的外表下竟有着那样笃定的心念与超凡的达观,是自己太不够了解妹妹了,也或许是过分看重曾经的繁华,他想。
      吃完后,他们略歇了歇,趁着天光尚早,起身上马继续前行。
      颜瞻继续为妹妹回忆当年的点滴。
      “记得家中遭难前的半个月里,父亲每日都将自己关在书房,丫头们送饭过去,父亲都不吃,唯有母亲百般劝慰,父亲才会勉强吃一两口莲子羹。半月后,一天深夜,雷雨交加,雷声吵得我迷迷糊糊睡不安稳,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我就被安叔叫醒了。安叔是咱家的老仆,最为忠心。他没有和我细说什么,只是匆忙帮我穿戴好,与父母道了别就上了马车,一路狂奔。外面雨大得很,路泥泞不平,颠簸得厉害,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掀开帘子一看,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不知名的荒郊野外,马车一直没有停下的迹象,我心里着急,疯了一样叫安叔,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安叔只是一路向前,我逼得紧了,他就厉声叫我安静下来,想活命就不要闹!他从不曾对我这样,于是我没再搅闹,直到他一口气赶了一整夜的马车,终于停在了一片山林前。”
      颜道之听得十分认真,凝视着陷入悠远深思的哥哥,想来她自己也是这般逃奔出来的吧,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些往事来。
      “安叔终于停了下来,我也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等待着他的解释。他却‘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我自然是不肯受,虽然在府中我是少爷他是下人,但论岁数我毕竟要称他安叔。我一下子跳下了车,同样跪在了安叔面前,连声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记忆瞬间回到了那个逃难的日子,幽谧的深林,让那时的主仆二人都有些惴惴不安,安叔抹了一把眼泪,扶住颜瞻的双臂:“唉,少爷。咱家遭了难,老爷和夫人他、他、都……”
      “安叔、安叔你说什么?!爹娘他们怎么了?怎么了?妹妹呢?道之呢我妹妹呢她去哪儿了?!你说啊你快说啊。”颜瞻焦急得双眼冒火。
      “老爷得罪了朝廷里不少的人,如今皇帝昏庸无道不理朝事,一伙宵小之辈想要取老爷宰相之位而代之,谋划了这么一场灭门……”
      “灭门……”颜瞻感到眼前一黑。这么说来,他竟然在一夜之间,和父母家人永诀了?!
      “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皇帝怎么会放过他们纵容他们?!父亲、母亲……”
      尽管嘴上有一万个不承认,颜瞻早已泪雨滂沱,他拼命摇晃着安叔的身子,近乎疯狂地叫着:“安叔,你还知道什么,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不,这不是真的是不是。安叔我在做梦是不是、是不是?!”
      安叔搂着泣不成声的颜瞻,心中无数个不舍与剧痛,一夜之间失去至亲,失去一切理所应当的幸福与安宁,是一件何等残酷的事?!
      一瞬间他从天堂跌落地狱。
      那……我的妹妹呢?
      “安叔,安叔!道之呢?我妹妹呢我妹妹呢?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少爷你听我说。老爷安排了我和小姐的奶娘,在不同的时辰分别带着您和小姐分头逃难,小姐她现在……现在应该在去往扬州的方向吧。”
      “扬州?安叔,妹妹还太小,她受不了这种打击,受不了逃难中的颠簸的,安叔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我要去找她!”
      安叔拼了老命按住几近疯狂的颜瞻,老泪纵横:“少爷不能啊!如果现在折返回去,不光我们活不了,还会牵连小姐啊。小少爷,您听我说,我会先找好地方让您安顿下来,等风头过一过,老奴就带少爷去寻小姐去。少爷,现在不能去啊!”
      安叔费了太多的力气,才让这个血气迸发的男孩儿略略安定,他知道这样并不公平,也知道这对少爷来说是何等痛苦的折磨,但是除了这样,别无他法。
      他们就这样一路奔腾,向着颜瞻并不知晓的方向,但他心里明白,这是一条与妹妹逃难之路截然相反的路线。
      颜瞻渐渐感到饥饿,找了半天,只在马车中找到了一些馒头。虽然平时的饮食好过此时的太多太多,但是饿得没办法的颜瞻,也只能大口大口地吃来充饥了。

      “哥哥,那你这些年是在哪儿安身的呢?”
      颜道之的一句话,唤回了颜瞻的飘悠的记忆。
      “安身?我哪里能够安身……”
      颜瞻的眼神中弥漫起层层暗恨。
      往事,尤其是那些令人不快的记忆,总会悄然无声地涌上眼前,在毫无防备的时候,默默盈满身心。
      对于颜瞻而言,往事尤不可追。
      塞外苦寒。颜瞻自幼娇生惯养,自然无法忍受风刀霜剑的洗礼。
      他与安叔一路向北,却不曾想,机缘巧合,直至塞外。
      “塞外孤峰,千里严寒,我们就在那里歇脚。边塞凄凉,荒烟蔓草,把守的军士们都是懈怠懒惰的样子,怪不得,怪不得如今国运衰微。”颜瞻述说着他们的停驻的经过,顺便将塞外的景象描述给颜道之听。
      “之后我们便一直生活在那里了……早年教我武艺的师父便在此隐居,于是便投奔他而去。唉,师尊待我恩重如山,而我却……我却……”颜瞻似乎说不下去了,他一副懊恼的神色,用手支着头,不住地叹气。
      “当年我投奔师尊,继续苦练武功,安叔老怀欣慰,年少的孩子总是好奇心重,精力充沛,不出一年,武艺精进了不少。我总想着有朝一日弄清楚家里遭难的缘由以图报仇,所以在练武上十分用心,安叔大概早就知晓我的心思,坚持着不告诉我内情,我也毫无办法,只好克制自己内心的躁动不安。”他忽然转过头,看着道之迫切地说,“我多次闹着要出去找你,都被安叔以各种理由压了下来,让你吃了这么多苦,终究……还是我的错。”
      “这怎么能怪你。”道之温顺和善地说,“安叔和你师父都是为你的安危着想,倘若你真有个什么,家仇如何能报。我苦是苦些,却也成长了许多……”道之那淡远的神色,让颜瞻暗生敬意。
      “曾经深感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也总是哭,即使身边人百般劝慰也毫无用处,后来才渐渐明白,哭是一种最无用的宣泄,并非所有不顺心都一定要用这种看似激烈的方法来化解,看淡一些,未尝不是更好的选择。”
      她笑意恬美,却面色淡漠,似乎不像是一个妙龄女子说出的话,也让人不敢相信眼前的笑容中包含了多少看淡世情的空远。
      “我不如你,道之。”
      “哥哥不必这样说。”颜道之莞尔一笑,“你有你的担当和义务,不像我,弱质女子,现今连安身立命的法子都还没有,未来如何,当真一片未卜之色……后来呢哥哥,你如何知道家中事的真实情况的呢?”
      “……半年前,安叔病重,弥留之际,他终于尽他所能,将过去的家事告诉了我。而师父,愿意放我远去……他百般劝我放弃世仇,而我怎么能够做到?况且,我还必须找到你,知道你的安危状况。这是我的义务。
      “全家被害,那是无可避免的事实……今上荒诞,放纵朝中派别争斗而不加管束,只顾自己安乐,父亲官至宰相,怎能没有仇家,他们相互联络,聘来高手,暗夜杀来,父亲早已有所察觉,自知皇帝不管政事,而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无谓的抗争反而不如保留尊严地离去,故而令安叔带着我北上藏身,而令他的近身侍从带着你和你的奶娘奔向扬州方向,后走水路前去投奔母亲娘家亲人……父亲在那一夜送走我们后服毒而亡,父母感情一直深厚非常,故而母亲殉情……家里的丫鬟侍从大多被仇家们杀了个干净。后来我们在塞外安顿下来,安叔也曾多方暗中打听你的状况,却只得到那贴身侍从与你的奶娘殒命的消息,而你跌落马车而亡。之后他得知,那侍从与你的尸身并未找到,由此断定你尚在人世。”
      颜道之听着颜瞻的叙述,心中一片惨然,嘤嘤啜泣。
      “我没能早些来找你。安叔对此也心怀愧疚,他叮嘱我,家仇得报与否已是次要,关键是先要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给她一个安稳的归处。而师父,也是见我尘缘未尽,终究放弃劝我之意,放我出山。”
      “那哥哥,家仇还要不要报呢?”颜道之问道。
      “现在已经找到你了,我最大的心愿已了。但家仇事关重大,我担心,如果不弄得清清楚楚,就算我们此时南下归隐,终究也不能安稳度日。”
      颜道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现在可有了什么线索么?”
      颜瞻失望地摇摇头:“还没有……之前我对家中往事一点不知,而下山后这半年多,我还没能来得及到咱家的老宅去看一看。万一能查出些线索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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