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久逢微雨

4、相识于夏

　　梦中的女孩又出现了，她背着自己脏得几乎看不出颜色书包，那是被遗弃时唯一带在身上的东西，里面装着自己全部的家当，一个小洋娃娃，一把塑料梳子，一面小镜子，这三样是她以前最喜欢的玩具，她喜欢给洋娃娃梳头，再给她照镜子，除此之外就只有两套换洗衣服了。女孩远远地跟着男孩七拐八绕，来到靠近郊区一片废旧的拆迁楼旁时已近黄昏，每一栋斑驳老旧又肮脏的楼墙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映衬在黄昏橘色的夕阳下更显阴沉了。男孩走到最边上的一栋看起来比较坚固的楼前定住脚步，回头用深邃的眼神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孩，女孩的目光和男孩的眼神相撞的刹那，心狠狠地颤了一下，她马上把头埋在胸前，一声不吭地站着，脸热得能煎鸡蛋，心里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出息地跟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来到这里。可是，在受尽欺凌的流浪生涯中，除了前几天再次弃她而去的一位阿姨，这个男孩是唯一一个对自己说出些许温暖话语的人，虽然一路上想象出了一千个危险的假设，可女孩还是不想放弃那万分之一可能到来的依靠。两个人默默地在散发着霉味的楼前站着，地上长长的影子是这段沉默的唯一见证者。过了一会儿，男孩轻声地说:\"进来吧！\"女孩怔了一下，小心地迈着脚步跟在男孩后面，似乎怕踏碎了这一地的宁静。一楼的门虚掩着，男孩轻轻一推，伴着门框上掉落的尘渣，门吱吱呀呀地开了，那声音好像因感冒而失声的驴子在低吟，女孩不禁打了个寒战，但依然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屋内有一张八成新的木桌，桌上放着一个大矿泉水瓶子，瓶里有半瓶水，旁边立着一个造型奇特的白瓷杯和一个比较普通的杯子，桌边有一个小猪造型的小矮凳和一个马扎。靠墙的一边有一张破旧的浅绿色折叠软床，上面乱糟糟一团被子，紧挨着软床有一个退了色的简易衣柜，墙角有一堆捆得整整齐齐的旧报纸，一个折叠起来的两轮拉车，和一摞大小不一的旧书。男孩看着女孩说:“家具都是捡来的，使这看起来至少像个安身的地方。天马上就黑了，你暂时就住这儿吧！这片楼拆的时候我们再另找地方住，我出去拿点东西。”说完，男孩就走了，女孩顿时害怕起来，不知道男孩是去找同伙想一起欺负自己，还是有别的勾当，女孩紧张得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手脚也开始发抖，正当她想拔腿就跑的时候，男孩独自回来了，一手拎着一个长方形东西，一手拿着一个大塑料袋。男孩把塑料袋放在地上，拿着长方形东西左折右翻了一会儿，打开后竟是一张浅蓝色软床，虽然挺旧的，但却很干净。男孩把软床放到自己的对面，从塑料袋里拉出一条被子放在床上，对女孩说：“你晚上就睡这张床吧！还没吃东西吧？我们煮点儿面吃。”说罢，男孩从小桌子的抽屉里拿出半截蜡烛，用火柴点燃后放在桌子上，又在自己的软床下面拉出一个酒精锅，用火柴点然了酒精，在小锅里倒了些水，从简易衣柜里拿出一包挂面，两个鸡蛋和几片蒲公英叶子。酒精锅太小，一次只能煮够一个人吃的面，男孩煮好一碗面后，用报纸垫着锅沿把面倒进一个不锈钢小盆里，推到桌子一边，又把小猪矮凳放在一旁，对女孩努努嘴说:“快坐下来吃吧，你打算一直站着吗？”女孩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男孩所做的一切，她感觉像在做梦一样，不相信还有人把流浪生活过得这样好！要知道最近她可是居无定所，店铺门外的水泥地，公园的长椅，郊区的稻草垛，哪里都是临时的家，吃的东西都是讨要来的，哪里还能自己煮热腾腾的挂面呀！更别说荷包蛋和蒲公英叶子了。男孩见女孩还是楞着不说话，也不吃面，就端起小盆喝了一口汤，说:\"我吃了，证明没毒，你可以放心吃了。\"女孩脸一下红了，低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谢......谢......谢你！\"说完，抓起男孩给准备好的筷子挑了一些面，刚要吃时，男孩温柔地说：“小心烫，慢慢吃。”女孩的筷子稍停了一下，心里既温暖又心酸，随即脸上滚下大串大串晶莹的泪珠。他这一哭，男孩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她不明白女孩为什么要哭，也不知道该对女孩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女孩停止流泪，只好手足无措地开始煮自己的那份面，面煮好了，便坐在小马扎上面，直接用锅吃。女孩坐在旁边也一边流泪一边吃，面吃完了，女孩的情绪也平定下来了，小脏脸上两道泪痕甚是可笑，男孩看着想笑又不敢笑，表情非常怪异。女孩看着桌子上空空的餐具，说:“我来洗碗吧！在哪里洗？”男孩说:“这里早就断水了，洗碗很不方便，帮我把小锅、盆和蜡烛拿到厨房的水池边，我来洗吧！”女孩把用过的餐具端到厨房的水池边，男孩拿过水池旁边摆放着的一个大塑料桶，让女孩把水桶倾斜着拿住，并让水桶里的水慢慢地流出来，男孩把餐具放在水流下，动作娴熟地洗好了餐具。然后他们用同样的方□□流着洗了一下脸，两个人一起把餐具和蜡烛拿回客厅，放在小桌子上。接着，男孩说:“蜡烛这样点着其实很危险，会引来一些在外闲晃的流氓和别的流浪者，你去你的床上躺着吧，我先把它吹灭了。”女孩的瞳孔瞬间放大了，露出一丝恐惧，赶忙坐回到那张蓝色的折叠软床上，接着周围被一片黑暗包围了。女孩躺在床上根本无法入眠，一来时间还早，二来她有很多问题还没搞清楚。男孩为什么要帮自己？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自己在这里是否安全？……虽然初夏的白天已有些热了，但夜晚的空气依然有点儿凉，女孩心中有事，裹着毯子翻来翻去睡不着。这时，男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睡不着吗？”女孩轻轻地“嗯”了一声，“你先安心地在这里住下来吧，我不会欺负你的，更不会害你。”男孩的声音再次回荡在黑暗里。接着，沉默如潮水一般包围着两个人，女孩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鼓足了勇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让我跟你一起住，还把你的面分给我吃？”男孩沉默了片刻，不带半丝情感地说:”不为什么，只是想这样做而已。再说你也不能白吃白住，以后不管吃的还是穿的，你都要跟我一起挣，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大，我只是希望有个可靠的合伙人，更容易活下去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可靠？也许我也没那么可靠呢？再说我总是找不到足够的吃的和穿的。”女孩越说声音越低。男孩满怀信心地说:“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想吃饱穿暖还是可以的。这是以后的事了，早些睡吧！”男孩明显不想继续谈下去了，女孩带着一大堆问题，无奈地闭上眼睛。说也奇怪，平时女孩晚上睡觉都很警觉，怕被别人打，随时准备拔腿就跑的样子，今天与男孩共处一室竟然略觉心安，更何况临睡前男孩还用一根木棍顶住了那扇破门，女孩就更觉得安全了，不久，女孩轻微的鼾声就响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女孩在睡梦中闻到一股鸡蛋香，一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大亮了，男孩正在用酒精锅做早餐，昨天用来吃面的小盆里放着一个金黄的鸡蛋饼，女孩看着鸡蛋饼两眼放光，肚子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男孩回头见女孩醒了，不温不火地说:“起来吃饭吧！一会儿要出去捡破烂，这些吃的都是靠捡破烂卖的钱买的。”女孩捂着不争气的肚子，觉得万分尴尬，幸好男孩没有因为自己这没出息的行为笑话自己。女孩下了床，折好被子，顺便把男孩那团乱糟糟的被子也给整理了一下，这时男孩煎好了另一个鸡蛋饼，两人洗了脸，一人一个吃了起来。这顿早餐对女孩来说真是难得的美味，自从被阿姨再次遗弃后，从没吃过这么像样的早餐，吃完自己那份，女孩情不自禁地舔了舔手指，咽了一下口水，心想:要是再有两三个，吃个够该多好！男孩似乎看透了女孩的心思，一边把最后一口鸡蛋饼送进嘴里，一边说:“没吃饱吧！只剩两个鸡蛋了，要不然可以多给你做一个。”女孩的脸顿时红得跟火烧云一般，结结巴巴地说:“吃.....吃......饱了，平时是不吃的。”说完又后悔自己把老底揭了出来，心里想着男孩指不定怎么笑话自己呢！男孩不可置否地浅笑了一下，在女孩眼里那笑里藏足了揶揄的味道，所以她只是红着脸，蕨着嘴坐在一边不出声。男孩看着女孩那副囧样，不由得心疼起来，小声地提醒女孩该跟他合作洗碗了，女孩这才如释重负地端着盆和锅抢先一步走到厨房的洗手池旁。
　　一切准备停当后，男孩把墙角的旧书和旧报纸放在那架有着两个轮子的旧拉车上面绑好，跟女孩走出门，说要先去把这些卖了，再去捡破烂。男孩带着女孩穿过三个街区，一路上男孩的眼睛如雷达一样，把走过的每一片土地搜索了一番，并和女孩翻找了每一个遇到的垃圾桶，又捡了一些饮料瓶和几块废铁，到了废品收购站卖了三块多钱，两个人开心地拿着钱走了。男孩又带着女孩走了几个街区，捡了一些废品，这时，已将近中午了，男孩带着女孩把东西拖回拆迁楼，并在郊区一个破旧的杂货店买了一袋挂面和几个鸡蛋，又在路边挖了几棵野菜。回到住处，男孩又拿出酒精锅，煮了面，两个人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洗好碗后，发现塑料桶里的水不多了，喝的水也快没了。男孩问女孩是否有需要洗的衣服，若有就拿上，然后自己把大矿泉水瓶子和水桶绑在两轮拉车上，并拿了一套脏衣服出门了。走了二里来地，来到一片稻田边，男孩停住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带着女孩朝一处响着柴油机马达声的地方走去，走到近前，女孩才发现柴油机正在从地下抽水灌溉稻田，干净清澈的地下水从水管里流出来，沿着事先挖好的沟渠缓缓地流向栽着新苗的稻池里。男孩蹲下身子，捧了两捧水喝了起来，然后又洗了脸和头，才从塑料水管的出水口把大矿泉水瓶子和水桶装满水放在一边，拿出那套脏衣服在沟渠里洗了起来，衣服上的尘土瞬间把沟渠里清澈的水弄脏了一片，但随即被流来的新水冲走了。女孩也学着男孩的样子洗了脸，洗了头，还把胳膊和腿也洗了一下，虽然水很凉，洗头的时候感觉不是那么舒服，但洗完瞬间觉得清爽多了。接着，女孩又开始洗衣服，一边洗一边说：“要是有点儿洗衣粉就好了，很多脏东西洗不掉。”男孩看了看女孩说：“不能用洗衣粉，洗衣粉水会弄死稻秧，被人看见是要被打的。”女孩瞬间被自己的无知羞红了脸。衣服洗好后，男孩让女孩提着矿泉水瓶子，和两个人的衣服，自己拎着水桶，提着拉车，沿着沟渠走出了稻田。来到路边，男孩把装满水的水桶和矿泉水瓶子重又绑在拉车上，从女孩手中拿过衣服，挂在路边的一棵小树上。
　　正直午后，虽是初夏，但太阳已经有些炙热了。他们坐在树荫下，等着衣服被晒干。干坐了一会儿，男孩问女孩：“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一个人到处跑呢？”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开始慢慢地讲述起自己的身世。女孩今年九岁，叫刘念，她其实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对自己的爸爸完全没有印象，隐约中记得她随妈妈改嫁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后来妈妈病死了，继父便把她送给一对没小孩的夫妇了，后来那对夫妇意外地有了自己的孩子，两年前他们把女孩带到这座城市，故意把女孩弄丢，女孩惊恐地在街上大哭，也有好心人过问，却都摇摇头走了。最后，一位陶姓阿姨见她哭得可怜，又怕她被坏人骗走，把她带回了住处，问明了事情的经过，阿姨告诉她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不要她了。那位阿姨是一位外来打工者，白天让女孩去车站乞讨，晚上让女孩和她一起挤在狭小的出租房内，乞讨的钱都归阿姨，阿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不过就算运气不好乞不到什么钱，阿姨也会给她弄吃的。一个月前，阿姨告诉女孩她要回家结婚了，不能带着女孩回去，她留给女孩一点儿钱，让女孩自己想办法活下去。于是，女孩无奈地开始了一个人的乞讨生涯，因为没了住的地方，这一个月来吃了不少苦，钱很快就花光了，乞不到钱的时候就没得吃了，幸运的是阿姨走的时候天已经暖和了，要是在冬天说不定早就被冻死了。听完女孩断断续续的诉说后，男孩只说了句：“你的命也够苦的了。”女孩也问了男孩的身世。男孩却对女孩说：“到时候再告诉你，我们挖点儿野菜吧，晚上回去可以煮面吃。”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两把小刀和两个塑料袋。女孩说：“我没挖过菜，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男孩说：“我教你。”男孩找了蒲公英、荠菜等野菜，让女孩照着挖。两个人惦记着衣服和水桶，不敢走远，把附近的野菜挖的差不多了，才又回到小树下休息。男孩挖了大半袋，女孩只挖了男孩的一半，两个人把野菜倒在一个塑料袋里，男孩满意地看着大半个小时的收获。他们走回柴油机边把野菜连同塑料袋洗干净，看衣服也没那么湿了，便把衣服摘下来抬脚往回走。
　　回到住处，男孩把半潮的衣服搭在简易衣柜上好让它们继续风干，然后又带着女孩出去捡破烂了。傍晚时分，两个人带着不多的收获回来了，男孩煮面时把中午挖的野菜放进去，盛出来绿莹莹的，看着就有食欲。虽然连续吃了两顿面，但女孩还是吃得心满意足，她很庆幸自己冒险跟着男孩来到了这里，这样的生活跟自己近来被打被骂，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相比，简直就像进了天堂一般。男孩一边吃一边说：“顿顿吃面烦了吧？要是搭个小灶，也可以焖饭，但是我刚搬到这儿来没多久，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坏人，也不清楚这里安不安全，弄小灶焖饭时有烟，会被人发现，现在只能将就了，等熟悉了附近的环境再说。”女孩听了男孩的话，对男孩的信任不禁又多了几分，赶忙说：“吃什么都行，你煮的面挺好吃的。”接着，女孩问男孩：“你为什么不买把锁把门锁起来？”男孩说：“除了和我一样捡破烂的人或是郊区那些农家的淘气孩子，没人会来这里，锁了更让人好奇地想进来，不锁反而没人注意，更安全。”女孩问男孩：“搬到顶楼不是更安全吗？很少有人会爬上去的吧？”男孩说：“这片楼破成这样，万一哪天半夜倒了，住到顶楼去，想逃都逃不出来，住一楼万一有什么危险可以第一时间跑出去，活命的可能性最大。”女孩又问：“我第一天来时你怎么会从别的地方拿来软床和被子，为什么不把软床和被子放在房间里，用的时候也方便。”男孩说：“我们住的地方万一被人撞见，坏一点儿的人会把我们的东西乱扔一气甚至弄破，也可能扔到别的地方让我们找不着，或干脆带走自己用，所以不能把所有家当都放在一起，分开放才不会被一窝端。”女孩听了男孩的一番解释，对男孩已经不只是信任那么简单了，甚至开始崇拜了。见女孩不说话了，男孩说：“问完了吧？你简直是个问题篓子？”女孩有点不高兴地说：“不明白当然要问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人呀？”男孩楞了一下，说：“没有，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还挺认真的。”快别说了，天都抹黑了，赶快洗碗睡觉吧，为了安全起见，最好不要点蜡烛了。
　　这一日，男孩和女孩又卖了一些破烂，赶回住处吃午饭，天越来越热了，连日来不是吃面就是吃面包，虽然每次男孩都会挖不同的野菜来吃，有时候还会拌点儿咸菜，但过于单一的饮食还是让两个人提不起食欲。到住处坐着休息了一下，男孩说:\"在这住了二十多天了，好像附近也没什么人走动，我们今天焖点儿饭吧！\"女孩一听这话来了精神，问男孩怎么弄，男孩说帮他点儿忙就可以了，他会做。男孩和女孩在楼区找了一些砖和几截木头，男孩用砖摞起三面三十厘米左右的小墙，另一面只放了一半高的砖，留一半方便放柴和观察火势。然后男孩又出去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儿拿回来一个半大铁锅，半塑料瓶油和一个小布袋，里面是一些大米掺小米。不用说，这又是男孩放在别处的家当，女孩现在很好奇男孩到底把东西分在几处放了，他到底有多少家当呢？男孩说酒精锅的锅太薄，煮面好用，因为水很快会开，但焖饭容易糊底。这个铁锅，油和米是他没搬来这之前用的，藏在别的地方。男孩把米洗干净，放了一些水，并把手指放进水里，告诉女孩水沒过食指指肚第一条线刚刚好，男孩把锅盖盖好，用纸把一截木头点燃，烟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俩人赶快把门打开，让穿堂风把烟吹走，木头着起来后，烟明显少多了，中途女孩见没火苗了，想要添木头，男孩赶快制止，说用余下的炭火刚好能把米饭烘熟，而且不会糊锅。等了二十多分钟，米饭的香味儿就出来了，男孩没有马上把饭盛出来，而是又焖了十多分钟才盛。洗好锅后，男孩又放了点儿柴，炒了一盘野菜，除了盐以外，还放了点儿酱油调色，看起来很有食欲。两个人一人一半，把饭和菜拨进小盆里吃了起来，这是连日来的第一顿米饭，俩人都慢慢地嚼着，细细地品尝着饭香和新鲜野菜的味道。
　　吃完饭后，俩人打了个盹儿，男孩往一个小包里塞了一些东西，斜挎着，带女孩来到郊区的一条小溪边，溪水由东而西缓缓地流着，傍溪而居的是一个又一个小村落，溪的南岸是那片他们常去提水的稻田，才几天功夫，稻秧就长高了一截。走在路上的时候，男孩给女孩讲了拔苗助长的故事。男孩带着女孩沿着小溪边走，溪流较细，水浅的地方还能看见小鱼游过，女孩惊喜地叫道:\"有鱼！有鱼！\"高八度的声音惊飞了好几只停在岸边柳树枝头上的麻雀。男孩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女孩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走到一处狭窄的地方，男孩从小包里掏出一个小铲子，开始挖土筑堤坝，女孩才知道男孩是带她来捉鱼了。男孩筑好堤坝，把水堵住，在堤坝的中间挖了个洞，又拿出一个小网兜放在洞口。水和小鱼一起从洞里流出来了，鱼落进了网兜里，水继续着它的行程，小溪里的鱼不多，他们轮流举着网兜，等了一个多小时，捉到了三四条巴掌长的鱼和一些两三厘米长的小鱼，看着活蹦乱跳的鱼，两个人都非常高兴。捉完鱼，男孩带女孩继续走，来到一处水宽的地方，一些鸭鹅正在戏水，岸上有片小树林，一些鸡在里面找食物。男孩让女孩注意看脚下，走了几步，女孩的眼睛突然瞪得跟铜铃一样大，脚下的泥窝里赫然躺着两个淡绿色的鸭蛋和一个白白的大鹅蛋，这次女孩学乖了，没有叫，她抬头看看四周，正是午后时光，人们都在家里午睡，周围只有他们俩，女孩赶快捡起蛋递给男孩，笑得嘴快咧到耳朵跟了。他们在附近又找到了两个鸭蛋后，男孩带女孩来到小树林里，在草窝里找到了三个鸡蛋，俩人把今天的收获放在包里，快步离开了。回去的路上，男孩告诉女孩，靠近村庄有水的地方，就有农家养的鸭鹅，它们要是早上没把蛋生在家里，就会在戏水时生在岸边甚至水里，鸡一般下午生蛋，通常会生在家里的鸡窝里，不过总有一些鸡例外。我们偶尔可以在溪边或树林里捡蛋，但不可以常来，因为村里的人互相认识，农妇们叫鸭鹅回家时也会顺便来看看有没有蛋，常来会被发现的，不但会被骂，他们也会提防我们，以后就没办法再来了。现在夏天刚到，溪水里的鱼不多也不肥，等到二伏三伏的时候，常下暴雨，小溪里的水很多，有时候还会有鱼塘冒水大鱼顺水流到小溪里的情况，那时候鱼多又肥，运气好能捉到一两斤重的大鱼。女孩听着男孩的描述，把炎热的天气和蚊虫的叮咬都抛到了脑后，简直等不及要快点儿过盛夏了。
　　女孩问男孩怎么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做，男孩对女孩讲述了自己的身世。男孩告诉女孩他十五岁了，叫沈放，以前是和爷爷一起生活的，爷爷不是男孩的亲生爷爷，男孩是爷爷捡来的。他们原来住在一个小村里，有一间草房，爷爷还有三亩地，日子虽然艰苦，但还过得去。爷爷还把他送到附近的小学旁听，加上爷爷也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常用别人不要的旧课本教男孩识字，有时候还教男孩背诵古诗词呢！因此男孩也认识不少字。但是有一次男孩和爷爷进山林里采蘑菇时，爷爷不慎滚下山坡摔死了。爷爷是个光棍儿，没什么亲人，亲戚和村民帮爷爷下了葬，那间小草房就只剩下他自己住了。那一年他才十二岁，一下子失去了依靠，每天晚上都吓得睡不着觉，不过过一段时间也慢慢习惯了。男孩想学着种爷爷的地自己谋生，可是爷爷的哥哥打起了那三亩地和小草房的主意，他们说男孩跟爷爷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爷爷的东西应该由他们来继承，于是给了男孩一点钱，把他送给别的村子的一个酒鬼当儿子。酒鬼几乎天天喝酒，一喝醉就打男孩，在酒鬼家呆了差不多一年，男孩实在不能忍受非打即骂的生活，就自己逃了出来，开始了一个人的流浪生涯。但值得庆幸的是，爷爷教给了他很多生活常识和必备的生存技能，所以这一年多的流浪生活过得还算顺利，虽然风餐露宿，居无定所，但总算有惊无险。听了男孩的故事，女孩半天没说话，一种同病相怜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使他们的距离又拉近了一大步。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女孩在想着男孩不幸的的身世，觉得自己和他的心又靠近了一些。而男孩则想起了悲惨死去的爷爷，觉得自己的前途更加渺茫了。男孩偷偷描了一眼心事重重的女孩，不知道自己这点儿微博的力量能保护她多久，也许爷爷当年看自己时，也有过同样的感受吧！回到住处，男孩把鱼煎了一下，又放点儿土豆炖了。不一会儿，鱼肉的香味就飘了出来。这一顿饭本该吃得有滋有味，但因为两人各怀心事，这难得的佳肴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了。
　　天越来越热了，稻田边水沟里小蝌蚪的尾巴越来越短，后腿慢慢地长出来，当它们变成青蛙的时候，一切都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样子。农田里的庄稼已经长得很高了，玉米地里可以摘到农人种的豆角，黄豆地里能采到甜悠悠吃，大雨过后可以去小河里捉鱼，去树林里采蘑菇，男孩的弹弓也可以打落树上停着的麻雀和燕子，偶尔也用来打死一两只鸡鸭，用泥巴涂了全身，包上野草的大叶子烤了吃绝对是难得的美味。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一片，到处都藏着美味佳肴。他们依靠卖废品的钱，和隔三差五捡来的鸭蛋，鸡蛋等，再加上种类繁多的野菜、野果和偶尔去农人菜地里偷来的各种蔬菜和田野里的猎奇，伙食真的不是一般的好。随着天气变热，蚊子也开始光顾他们的房间，有时候一整晚都因蚊子的困扰而无法入眠，盖被子又热得不行，不盖被子就被咬得全身是包，就算点上蚊香也用处不大，但除了烦人的蚊子和昆虫之外，因为有了丰盛的食物，夏天依然是美丽而值得留恋的。长大后的刘念每每回忆起过往的种种，脸上必定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嘴里也会溢满口水，那些后来看起来无比粗糙的食物，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在以后的回忆中都如朱元璋的翡翠白玉汤一样，再也吃不出当时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