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雨情·缘何而起》藤修竹

1、绵雨情

　　因这初春的季节，一方水土之上，终是连日阴绵，细雨淅沥，那南城之中的青砖瓦砾，被冲去了些许的萧条。

　　不时几个着中山装的学生，嘻嘻闹闹的，头顶着课本，匆匆从白石桥上跑过，桥下的清波涓流，映着岸边方才生了嫩芽的垂柳，敲打着过往渔船的簔棚。

　　这故事发生在南城，亦或是可以定义成，金陵的水乡。
　　这雨来得急，似没有要停的意思，她扶着书店的橱窗，看着外面，眼里多少有些无奈，却没了法子。

　　因她连刊的这本书，前几天刚刚出了版，她便趁着学校午休，来了这里。
　　方才进门的时候还是艳阳天，不想取书回身的工夫，这天就变了脸，她怀里的书是墨印的，沾不得水的。

　　手下的橱窗，升腾起了水汽，舒服的触感，沉在人的心尖，正是思索之余，肩膀便被人轻轻拍了下。

　　那个与她有过几面之缘，总是对自己耳红的门生，到底是站在了她的身后，他一身长衫，鼻梁上那副无框眼镜下，目光略有闪烁，在这满是墨香的书店之中，倒像是一个稚气未满的书生。

　　“你是这附近学校里的先生吧，我常听来店里的学生那样叫你，这伞你先拿去，我看你急，等过些时日再还回来就好。”好似排练了许久的台词，只是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

　　她看了眼墙上的刻钟，方才笑着接过那把伞：“谢谢你。”
　　他忽的撞上她的目光，似有些不适应，语气依旧温润：“你同我家的那个小妹很像，她也是每逢阴雨季，若是出门定会忘了拿伞。”

　　这人的心思，她怎会看不出来，虽是他暗生情愫，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她莞尔，刚好有人推开了门，像是避雨的路人亦或是进店看书的客人，面前的人稍稍欠身，便走了过去。

　　那皖南中学，过了影城门洞便是，她小心不失轻盈的迈着步子，尽力避开那些坑洼，因门洞的那边不时有车经过，她到了底下方才站稳。

　　一路上偶尔有认出她的学生，也皆是含笑谦尊的和她问着好。
　　在这烟雨朦胧的楼台之中，她长发微挽，略施粉黛，一手撑着油纸伞，纤身裹着旗装，亦是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美，只是回眸一盼，便可让人流连于此，不能忘怀。

　　叶家的祖辈以经营粮业为生，到了父辈这里，自然也是离不开谷米，这南城之中那名为叶记粮铺的店子便是她家。

　　因父亲的传授，她自小便知晓这粮米里的经商之道，却偏偏拗不过她的性子，既放弃了出海留洋的机会，又搁浅了继承家业的思想。

　　她是家中的独女，父母对她亦是万般宠爱，方才随了她的心愿，让她暂时在那皖南的课堂里教书，只是不时会玩笑她一句，让尽快她入赘一位自己中意的郎君。

　　这城中绝大数的人家所食用的粮米，皆是出自于叶家，叶老爷子的寿辰，那烫金大红的请柬自然也是散落这南城各处。

　　在家中办宴的那日，前来拜访贺寿的人似要排到城外，就连平日里难得谋面的几位校董事，也是备足了贺礼匆匆赶来。

　　她立于堂前，右手拿着锦帕，缓了缓方才念出早已熟记的祝词，在赢得了一片刻意的称赞之后，便谦谦退出了大堂。

　　许是许久没有身临这样的环境，早上的目眩此时竟颇有些严重的意思，有下人跟了出来，她也只是草草说了句无碍，便踱步出了院子。

　　这清幽的亭园中，只有远处的中堂依旧喧嚣，她走的远了，就坐在一处假山旁的石椅上，自顾自的看着身边的景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日头悄然爬上来的时候，便有身影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抬眸时，就看见那个门生有些拘谨的站在自己面前。

　　“打扰一下，敢问这位小姐，可知这院子的出处在哪里。”他撞上了她的目光，眼里尽是讶然，竟一下子没了动作。

　　明明是身长六尺的男儿，好像每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
　　他们隔着一块青石板的距离，耳边便是细水涓流的恬静，莺鸟啼鸣，亦是萦绕在这园中植被的树荫之上。

　　她看见了他，压抑许久的躁动，就如这天上连日的乌云，忽的散开一般，不知不觉得就弯起了嘴角，这呆子怕是迷了路。

　　“先生怎会在这里？”她站起身，满目打量，语气里也带着几分好奇。
　　“小姐，您抬举鄙人了。”他连忙行礼，缓解了肢体上的僵迟：“早上起来时，店里的先生便让我随同他，将那贺礼送来这里，只是来得急，冯某不曾记路，遂到了这里。”

　　她点了点头：“为何不吃过酒席再回去，店里忙吗。”她记宴席开始是在午时一刻，这时的光景，方才巳时将至。

　　远处忽的有叫声，声音不是太真切，回过神时就听见那人说：“不忙，只是昨夜烙的玉米馍馍还在锅里，我怕回去晚了，它会坏掉。”

　　说这话时，他依旧拘谨的站在那里，折光扫过他的镜子，凸显的却是他那双清澈的眼睛。
　　她那样看着，竟有说不出的感觉，似被触动：“你说你姓冯？”

　　“是，不才冯儒生，只是一介小生，先生的称呼岂敢肖想。”
　　她笑着，目光诚意，继而伸出了手：“你且叫我叶秋。”

　　因这连日的春雨，早些时候的萧条再也挡不住这盎然的春意，那花红翠绿映着石板下的清流，将这春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人缓了好久方才慢慢的握了下她的手，一触即分，不敢滞留。
　　“你的伞，等我闲暇的时候再给你送去可好。”她看着他，眼里满是笑意，莫名的心情甚好。

　　这城中的名门望族，怕是今日都聚集于此，来府上的少爷公子也是数不胜数，那伞放在她房中，若是这时去取，路过大堂，必会与那些张扬跋扈的人相见，在她心里，这是自己最不愿意的。

　　他的答复自然是好。